小提琴有如该死的小行星般击中奥斯陆。欧雷克跟我解释陨石、流星和其他随时可能砸中我们头顶的鬼东西之间有什么区别。而小提琴就像小行星,小行星是一种可以摧毁地球,又大又丑的鬼玩意……靠,你知道我的意思,老爸——你不要笑啦。我们站在街头贩卖零点一二五克、零点二五克、一克和五克的包装,从早卖到晚。市区被搞得天翻地覆。我们再度涨价,排队人潮更多。我们又涨价,队伍还是一样长。我们再抬高价格,接着就像是开启了地狱的大门。
一个科索沃阿尔巴尼亚帮派在证券交易所后方抢劫了我们的一个小组,这个小组由一对爱沙尼亚裔兄弟组成,没有把风的人。阿尔巴尼亚人用球棒和铜指虎作为武器,抢走了现金和毒品,打烂了他们的屁股。两天后的晚上,就在安德烈和彼得去结算当天收入的十分钟前,一个越南帮派在王子街发动攻击。他们在后院攻击管货人,管钱的和把风的竟然都没发现敌人接近。我们的感觉是:“接下来呢?”
两天后,答案揭晓了。
那天早起上班的奥斯陆居民都可以看见一个眼目细长的东方人倒挂在桑纳桥下,他打扮得像个精神病患者,身上穿着紧身衣,口中塞着布条。绳子绑在他脚踝上,长度正好让他能够把头抬离水面,至少等他腹肌无力后,头部就再也无法抬离水面了。
那天晚上,安德烈给了欧雷克和我一把枪。那是一把俄罗斯手枪。安德烈只相信俄罗斯的东西,他抽的是黑色的俄罗斯香烟,用的是俄罗斯手机(我可不是开玩笑的,爸。他用的是格雷索牌的高价奢华手机,以非洲黑檀木制成,有防水功能,不会发出识别信号,所以警察追踪不到),信任的是俄罗斯手枪。安德烈解释说这款手枪的品牌是敖德萨,是平价的斯捷奇金,说得好像我们对这两个牌子都很熟似的。反正呢,敖德萨手枪的特色是具备“连发”功能,弹匣可容纳二十发马卡洛夫子弹,口径是9毫米x18毫米,跟安德烈、彼得和其他人用的一样。我们拿到一盒子弹。安德烈示范如何装填子弹、开关保险、发射这种怪异粗陋的手枪。他说我们必须紧握枪柄,瞄准比我们所想的还稍低一点的位置。我们不应该瞄准头部,因为那正是我们以为要瞄准的位置,但要瞄准上半身任何地方都可以。枪身上的小控制杆调到c,就可以连发射击,轻轻扣动扳机就能发射三到四发子弹。他向我们保证说,只要亮出手枪,十之八九的事情都能摆平。他离开后,欧雷克说这款手枪很像喷火战机乐队专辑封面上的枪,还说他才不要对人开枪,我们应该把枪丢进垃圾桶。我说我会把枪留下。
报上新闻吵得沸沸扬扬,高声嚷嚷说帮派火拼、街头喋血,妈的,现在奥斯陆被搞得跟洛杉矶没有两样。反对党政客大骂犯罪政策、毒品政策失败,大骂市议会议长、市议会不及格。一个中间党的疯子说奥斯陆是个失败的城市,应该从地图上永远抹除,因为它丢尽了挪威的颜面。遭受最多抨击的是警察署长。我们都知道这种事只会愈演愈烈。后来一名索马里人在光天化日下,在布拉达广场上近距离射杀了两名亲戚,警方又逮不到人,于是欧克林处长递出辞呈。兼任警政委员会会长的社服议员表示,犯罪、毒品和警察,国家必须负起主要的责任,但她认为确保奥斯陆市民能安全地走在街上也是她的责任。真是令人感到窝心的发言。她的秘书站在她背后,正是我的老朋友,那位单身熟女。她露出实事求是的严肃神情,但在我眼中她只是个身穿及踝马裤的辣婊子。
一天晚上,安德烈提早到来,说我们那天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要我跟他去布林登区。
车子径直经过老头子的大宅时,我脑中立刻冒出许多龌龊的念头,以为安德烈要对我动歪脑筋,但还好车子拐进了隔壁房子,那栋房子当然也是老头子的。安德烈领我走了进去。房子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荒凉,除了剥落的墙壁和龟裂的窗框,里面摆有家具,也有暖气。老头子坐在一个房间里,里面的书架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地上的大型扬声器奋力播放着古典音乐。我在房里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安德烈离去时把门关上。
“古斯托,我决定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老头子说,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朝关上的房门瞥了一眼。
“我们开始交战了,”老头子说,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褐色封面上沾有污渍的厚书,“这本书是在耶稣出生前六百年写的,我不懂中文,所以我只有这本法文译本,它是两百多年前一个叫钱德明的法国耶稣会传教士翻译的,我在一场拍卖会上用十九万的价钱拍得。这本书的内容是说如何在战场上愚弄敌人,广为世人引用。斯大林、希特勒和李小龙都把这本书奉为圭臬。可是你知道吗?”他把书放回书架,拿起另一本。“我比较喜欢这本。”他把书朝我丢来。
那书甚薄,有光洁的蓝色书衣,看起来很新。我看了看书名:《西洋棋入门》。
“特价六十克朗,”老头子说,“现在我们要走一步叫作‘国王入堡’的棋。”
“国王入堡?”
“也就是王车易位,进行防御。我们要找人结盟。”
“跟城堡结盟?”
“把市政厅想成城堡。”
我想了想。
“市政厅里的市议会,”老头子说,“社服议员有个秘书叫伊莎贝尔·斯科延,奥斯陆的毒品政策实际上是由她主导的。我问过我的消息来源,觉得她是完美人选。她聪明、干练、野心勃勃。根据消息来源,她之所以没办法爬得更高,是因为她遭人诟病的生活方式,而且她的生活方式迟早会登上头条的。她喜欢派对狂欢,口无遮拦,在奥斯陆东区和西区都有情人。”
“听起来糟透了。”我说。
老头子以告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继续往下说:“她父亲原本是中间党发言人,却因为试图在国内政坛争取一席之地而被逐出党外。我的消息来源说伊莎贝尔继承了父亲的梦想,由于她在国家社会党的成功机会最高,因此她离开了她父亲那个农民小党。简而言之,伊莎贝尔的一切都很有弹性,只要合乎她发展野心的她都能接受。除此之外,她单身,家族农场有笔不小的负债。”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我问道,仿佛我是小提琴内阁阁员。
老头子淡淡一笑,仿佛觉得我这句话很可爱:“我们要威胁她,逼她上谈判桌,然后我们要怂恿她跟我们结盟。你负责威胁她,古斯托,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我?去威胁一个女政客?”
“没错,你要去威胁一个你上过的女政客,因为这个市议会女员工利用权势地位在对一位问题少年进行性剥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头子从外套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照片看起来像是在深色车窗内拍的,地点在托布街,一名少年正要坐上一辆路虎,车牌清晰可见。少年就是我,车子是伊莎贝尔的。
一阵冷战蹿下我的脊椎:“你怎么会知道……”
“亲爱的古斯托,我说过我一直盯着你。我要你做的是去联系伊莎贝尔·斯科延,我想你一定有她的私人电话,你跟她说我们打算把这件事公布给媒体,然后请她跟我们碰面,这个会面非常私密,只有我们三个人。”
他走到窗边,朝窗外死气沉沉的天气望去。
“她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