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是这样。我说了你别笑话我。之前我在网上看见一个灵异故事, 就是说自己被剖腹的那个, 你知道吗?哦哦, 我接着说。楼主说闹鬼了, 其实我觉得……可能是真的, 因为我见过那个病人, 他根本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而且他照片里那个伤口, 我做护士那么多年,看得出来,那是新伤, 肯定是,伤口还不浅。有谁开玩笑,会先在独自上划几道的对不对?”
小护士平复了心情, 半晌没听见回答, 不由问道:“喂,你在听吗?”
“我在。”褚玄良问,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说赵医生的事情。真的太难受了。”
“你说。”褚玄良安抚说, “没关系, 你慢慢说, 我相信你。”
“其实那天病人送过来……”
褚玄良:“你指哪个病人?”
“哦, 是那个艾滋病人。”护士说,“我从最早开始说了。那天病人送过来, 孙主任直接要求把病人转给赵医生负责。当时病人的病例倒是把资料都写清楚了,包括hiv。”
褚玄良:“赵医生知道后没有拒绝吗?”
“没有。急症室嘛, 多耽误一会儿病人就危险了, 所以他一声不吭地接了。”护士说,“我觉得赵医生做事负责,而且技术过硬。虽然脾气怪了一点,人凶了一点,但开药打针都很实在。如果是我看病,我宁愿遇到像赵医生那样的人,多骂我两句没关系啊,但是不会坑我呀。”
褚玄良脑子里闪过好几个问题,但还是决定先顺着思路问下去。
“嗯。然后手术的时候感染了?”
“对。但这个我没亲眼看见,我是听我朋友说的。赵医生在给患者处理伤口的时候,对方的手忽然动了,他就被手术刀割伤了。他出去初步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水冲了一下,然后又回来继续把手术做完,才去吃阻隔药。两个小时以内,本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小护士叹道:“当时阻隔药是孙主任去拿的。一般艾滋病的阻隔药用过后,会有点药物反应。比如头疼、恶心、食欲不振等。可是赵医生好像没有。他第二天照常上班,看起来气色还挺好。我猜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了,所以过了一天,他又去找了阻隔药服用。结果两周后,他的血液检测结果,还是确认被感染。”
褚玄良:“……这样啊。”
“我就是——我——”小护士嘴笨,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证据,跟孙医生也没仇。不是说要恶意揣测或者诬陷孙主任,就是觉得赵医生死得太可怜了。他真的没做错什么,是我见过最负责的医生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吧?我是怀疑孙主任,不管怎么说服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
褚玄良:“我知道。我理解。”
小护士说着抽了抽鼻子:“急症室很累的,一般人都不愿意去。赵医生以前是外科的,后来被拉到急症室,做了好几年都调不回去。他家里经济情况其实不大好,性格也很阴郁,平时没有朋友。加上本身脸长得凶,语气又冲。对着病人说话大声一点,就跟骂人一样,老被家属投诉。可是要说技术,他手特别快,特别稳,比孙主任厉害多了。他熬夜班加排手术,给病人开最便宜又有效的药,督促病人遵从医嘱。这些是害他们吗?怎么,长得不好看,说话不漂亮,就是坏人了吗?这届病人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总说以貌取人不对,可这是历史传统啊。从古至今,哪个朝代不是以貌取人?
小护士:“孙主任最厉害的地方明明就是他的脸和吹牛的本事,偏偏还真营销出去了。他有胆子说,别人也有胆子信。”
褚玄良听她没说几句就要提一下孙主任的坏话,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他了。问道:“关于赵医生医疗纠纷的事情,你知道吗?”
护士嗔目切齿道:“说到这个我更生气了。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院里传开的时候,只说赵医生涉嫌违规操作。他平时人缘不好,流言传得很难听。说他太骄傲太独断,现在终于遭报应了。什么叫报应啊?他做什么就活该遭报应了?而且他是医生,这种基本的原则错误怎么会犯哦?”
褚玄良:“我听说有家属签字。”
“他说有,可是后来找不到了。赵医生没必要说这种谎吧?”护士重新压低声音,戒备说道:“其实我真的怀疑孙主任。我觉得医院里有人在害他,孙主任嫌疑最大。”
褚玄良问出了护士期待已久的问题:“你觉得孙主任人怎么样?”
护士脱口而出:“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平时喜欢撩女护士,脚踏好多只船。”
褚玄良:“???”
护士:“家里有钱,会做人情。经常请大家吃饭。爸爸是学术泰斗,带着他做演讲上报纸做交流,职称咻咻地升。可是做手术真的不大行。应该生疏了吧。”
褚玄良:“我知道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设,似乎跟今天见到的孙熠,都有点不大一样。
人类可以这样多变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褚玄良的手机不停有新来电提示。
是叶先生。
一算时间,明天就是下一次的剖腹了。
他挂断小护士的电话,接通叶先生。
叶先生沉沉喘息,歇斯底里道:“我受不了了,我说,我都说!但是你们明天要来我家看着我。”
褚玄良考量片刻,答应道:“可以。”
叶先生浑身放松下来,声音也泄了气:“你们来了,我再告诉你们。”
·
第二天晚上,褚玄良带着画好的符箓赴约,东西足足装了有一小袋。进门就开始布置,塞满房间各个角落。
为了让对方安心,显眼的地方都挂了两张。
或许是心理作用,叶先生视线频频在符箓上打转,气色竟然好了不少。
褚玄良去了叶先生的家里。江风却去了医院。
夜里的医院还是灯火通明,但安静不少。来往的护士都刻意放轻脚步,匆匆走过。入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因为空气不流通,还有股闷着的体臭味。
他站在走道尽头的小窗边,不知道看些什么。
没多久,孙熠走了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用火点了叼在嘴里。嘴里轻吐白烟,吸一口气,还不大习惯地咳了两声。
江风见状问:“你不会抽烟吗?”
“抽,十几年的老烟瘾了。”孙熠两指夹着烟身道,“不过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风:“抽烟的人竟然不喜欢烟味?那你抽什么?”
孙熠:“提神,习惯了。抽了不喜欢,但不抽会觉得难受。”
江风没有做声。
孙熠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江风:“没有,我不是来找你。只是来医院看看。”
“谁没事会来医院看看?”孙熠说,“你不是警察吧,为什么还要查这件事?是道士?”
江风:“好奇真相而已。”
“有的时候,真相不那么重要,相信什么才重要。”孙熠推开了一条窗户缝,外面的小飞虫趁机转了进来,他后腰靠在窗台上,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它变得糟糕的,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