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的庄子并没在海边,而是一直往内陆走。出了泉州城,以不算太慢的速度,走了一个多时辰,南宫瑾开始怀疑,这里怕是不属于泉州界了吧?
董润早就提过,他们买下此处庄子,当时不过是想当仓库、中转地罢了。当时,只想着要靠近大路运货方便、同样的价格场地必须要大。所以,只能远离泉州城。
不过,这次也不是董氏全族都搬来此地,毕竟是背井离乡,有不少族人并没跟着董老爷子走。
到了地方,已是下午,南宫瑾还是吓了跳。这庄园自是极大了,而且离大路不远。只是,里面竟有九成是荒地,所有人都住在庄子里的六幢平房里。只有少数几个年老的下人,烧饭、看门。
董老爷子正带着家中几个男人在开荒,看得出土地并不肥沃,不过,能种出点东西总是好的。而一旁,正是家中女子养着的一群鸡鸭,还有几只猪。
“爷爷。”从进了庄子开始,董润的表情就不太自然。
一名老者回头,看面相并不显老,或许是之前养尊处优的结果。他见到姚芳渟笑着打了个招呼,放下手中工具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南宫瑾,问:“这位,可是南宫二公子?”
南宫瑾点头行礼,“南宫瑾见过董前辈。”此时才发现这位老者不高,却极是干练。
董海山也笑着点头,“这么大老远的,二公子有心了。小润快带大家去房里休息,我换身衣裳就来。”
再次见到董海山,已是干净清爽的打扮,看他的神态、精神,完全不像是刚被抢光了家产的家主。
“这里是贫瘠了些,不过我们刚收了地瓜,自己种的,生吃味道不错。”董海山边说边让身后的老仆端上盘削皮、切片的地瓜来。
南宫瑾很随意的拿起一片吃起来,点头,“很甜,是不错。”
董海山像是很满意南宫瑾的举动,笑容满面。
南宫瑾索性又拿了一片递给姚芳渟,“偿偿,真不错。”
姚芳渟大方接过,咬了口,也笑着说:“真的呢。”
之后,三人像是老朋友似的边吃着地瓜边聊,只有董润默默坐在一旁伺候着。
“这次我来,倒是有好多事要向前辈请教。”南宫瑾笑着说。
董海山忙摆手,“请教可不敢当了。祥记的做法,我们可想不出来。”
“说到底,当时不过就是没办法,被逼急了。”南宫瑾无奈笑道:“现在,倒又有件没办法的事。”
董海山大致猜到,却笑着等他下文。
“购船引、进月港,我们要损失很多。唉,想了好几天,赚钱的办法没想到,连止亏的也没想到。”南宫瑾苦笑。
董海山点头,“京里不少是新官上任,杨大人查吏制也查的严。现在,听说按老一套送礼都送不进,二公子这机会还真不是人人都有。说句不当说的,若是我们董家,这种事我会要求族里承担商号损失,京里的关系,本就应该族中打点。不过,平阳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这种情况,族里怕也不会给二公子支持了?”
“是啊,平阳要恢复原气,起码要好几年,如果我们自己想不出办法,祥记之后二、三年就是亏多亏少的问题了。”南宫瑾轻叹。
董海山说道:“二艘船起码十万两银子。二公子只计二、三年亏损,那也是很了不起了,就怕风不平浪不静。这事,怎么说呢。走正道,路是正,但见效慢;走小路,却是能速战速决,但要看怎么做。”
南宫瑾不明白他的意思,“此话怎讲?”
董海山笑道:“学学徐葆深呀。”
“勾结海盗?”
董海山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虽然祥记的那位股东冯茉儿,来头就不小,我们这一带都听说过……”
南宫瑾皱着眉仍不理解,但不管怎么说,海盗的事,肯定不会碰。
“但她在海上的那条花船……,这生意不长久。不过,她现在手上海盗的消息倒可以利用。”董海山继续说完。
“给官府通风报信?”南宫瑾当然不会说,这事他早做了。不过就算这样,祥记也没赚到钱。
董海山笑起来,看了看姚芳渟,很随意的对南宫瑾说道:“南海大利商号,现在他们手上就有十多艘远洋大船,一直停在港口没有船员,他们好像也不打算出海。大利商号应该是海盗的产业,只是不知哪一派。但此事,冯老板可能知道。”。
“打?”南宫瑾猜测。不过,真要打海盗,算了吧,这不是自己能做的。
董海山摇头,“祥记的船都是普通商船,哪里打得过海盗船。让另一派海盗来抢就是了。有冯老板在,关照她把这些商船再改造下,完全可以按低价成交。一、二万、三、五千,就看公子怎么谈。”
南宫瑾愣了下,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最好能先和凌正商量。
“船的事就可以这样试着办,钱的事嘛,多弄几艘船,拿到北面去卖也成。不过,这个仍是没抢来得快。”董海山仍是边笑边说。
抢谁?董海山没说。南宫瑾想了想,以他的立场,不是抢海盗、就是抢……南海派?于是,不再问这事,表情为难的说起了船引,“除了祥记的船和钱,还有月港的问题。朝廷在那里开了禁,却没人愿意去,连祥记都是被逼无奈。要是以后,每年船引都强制要祥记申购,那就真……。这次是五张,下次天知道几张了。”
董海山笑道:“其实,办法就是一个字——打,打海盗、打走私。只要没船引的出海风险大了,大家都会去购船引。但要让水师打走私,却不是一朝一夕。毕竟,现在他们拿孝敬保平安。不过,我们大明的海岸线太长了,打是打不完的。”
这个办法就普通了。打仗就是烧银子的事,国库现在的情况,只求风平浪静、不出天灾人祸,主动进攻几无可能。
二人默契的不再谈这些事,又闲聊了一阵,南宫瑾告辞离开。离开前,董润叫住他们,拿来三只包裹、二只不大不小的箱子。
“这都是师姐留在南海的,还有,上次师姐寄来的一包裹账本也在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东西,怪不得出门的时候,董润一直让他们赶车来。
姚芳渟不好意思了,“从南海到泉州,这么多东西,你一直带着?”
“也不多。”董润笑着说。说着,还帮着将这些东西全部装上车。又看着姚芳渟,“有很多东西,能扔就扔了吧。我知道姐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又对南宫瑾道:“你们先回吧,我不送你们了。不过,用不了几天我还会来泉州。已经和爷爷说过,我想跟着师姐、姐夫学点东西,以后祥记的生意我会跟着,你们不要赶我才好。”
“不要这么说。祥记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共渡难关。”南宫瑾看了眼姚芳渟客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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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无话,似都有心事,回去竟比来时还快了不少。到了住处,南宫瑾帮着把带回来的东西,放进姚芳渟房里,以为她要一个人呆着,也没说什么,顾自离开。
“阿瑾,”姚芳渟犹豫很久,叫住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这次带回来的行李太多,若是一个人理,天黑也弄不好,不如你帮个忙吧。”
南宫瑾愣了愣。这一路二人几乎没有闲聊,她怕是以为自己生气了?笑了笑刚想解释,姚芳渟二话不说,拉着他道:“我们先把东西都拿出来,好多应该都用不上了。我拆包裹,你开箱。”
话是这么说,但南宫瑾还是不敢动,毕竟都是她的私人物品,“这个,不太好吧……。”
姚芳渟笑起来,“还有什么不太好的,这些东西也是小润和东东帮着收的。”说着,拉着他一起打开包裹,“包裹里都是些衣服,好长时间不穿了。帮我看看哪些还能穿?”又笑着,红着脸开玩笑道:“放心,不会有里衣的。”
南宫瑾被她说的,也跟着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说:“要不,都买新的吧。”
姚芳渟笑起来,打趣道:“你这个大老板穷的可以,能省就省了。”说着拿起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怕胖了穿不上,怎么样?”
“你哪里会胖。”南宫瑾认真的打量,“倒是好像瘦了点。”从另只包裹里拿起件淡青色的,在她身上比了下,“这颜色应该称你。”
姚芳渟呆了呆,看着南宫瑾手上拿着的衣服。
南宫瑾似觉到她神情中的异样,假装无意的说道:“我看料子还挺新。你不喜欢这件?那不要了。”南宫瑾放下,想再挑件出来。
姚芳渟拿起,小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不过,只穿了一次。”
“为什么?破了?”南宫瑾顺口问。
“不是,因为……,师父、师娘不喜欢。”姚芳渟声音很轻,接着抬起头,轻快的说:“你帮我把箱子里的都拿出来,还有衣服,有些太旧的就扔了吧。”接着又笑道:“别全扔了。我把这件衣服换上,你看看好不好看?”
南宫瑾看着她,笑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