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石和彭胜打了个招呼,暂时搬回了祥记。而郦松然也在他搬回祥记的第一天就上门了。
可能郦松然觉得给钱这种事很简单,一手给银票,一手拿回借据,不吃饭、不聊天。所以,上午就到了祥记,但洛云石好像很忙,又改成了下午。郦松然还是抱着不吃饭、不聊天的宗旨,在午时之后,选了个完全不是饭点的时间。谁知,明明洛云石就在他眼皮底下跑来跑去,偏偏不和他交接。几次想走,又被安抚着坐下,直到天黑。
“不好意思,”洛云石又匆匆跑进会客厅。“我叫了万涛楼的席,这么晚了,吃点我们再对账。”说着又指挥着下人布置起来。“地方小,担待担待。”
不一会儿,小小的会客厅就布置完毕,七八只菜,温了几壶酒。
“这几道生吃的海鲜,要喝点白酒才行。”说着招呼郦松然坐下,为他倒了杯酒。
“你特意留我吃饭?”郦松然虽然坐下,却有些不领情。“想干什么?”
“郦公子,你请过我几次,这次,就当还个情,单纯吃个饭、聊聊天。”洛云石笑的很真诚。
“没什么好聊的,不如我把银票给你,你把借据给我,这样就两清了。”郦松然面无表情陈述。
“不用如此吧……”
“你上次也说了,明明不喜欢你,还要委屈请你喝酒,确实挺难的。”郦松然终于把“不喜欢”摆明了。
洛云石笑起来,摇摇头,“这么直接,很难接话啊。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钱的事,其它,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完全没必要这样。”
“为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郦松然有些生气。
“边吃边说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们聊着聊着就知道了呢。”说着洛云石替郦松然夹菜。
郦松然盯着他,冷笑道:“好,那我就看看,你想干什么。”
接下去半个时辰,基本就是洛云石一个人在说。
开始,郦松然还是有点抗拒,抱着不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不睬的想法。不过,没想到洛云石会如此博闻,他知道极北之地有极昼极夜,有时夜晚的天空中会有极其绚烂的极光;他知道西边有高山,山高几万丈,从半山腰开始就终年积雪;他知道瀚海黄沙,极度缺水,只有凌晨的几刻种能收集到一点点露水,而这一点点露水就能让人活下去。终于在说到,丛林中一座废弃的城市时,郦松然忍不住问:“你去过?”
“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声不响呢。”洛云石笑道。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还是,编的故事?”郦松然有些不太相信的问。
洛云石喝着酒,晃着脑袋,似有些微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呢?一直在平阳?我记得你不是平阳人吧。”
“四岁到平阳之后,我就把自己当平阳人了。”
洛云石自斟自饮,突然用平阳话说,“我记得城北那家叫什么,他家臭豆腐做的不错。”
“你说的是裕福兴?”郦松然也用平阳话问,只是说出口之后,愣住了。
半晌,二人似很有默契的不出声,顾自喝着酒,温着的二壶酒很快没了。洛云石明显有些醉,笑着对郦松然说:“告诉你个秘密。上次我接收这里的时候,在那个柜子后面发现三坛酒,嘿嘿,喝了一坛,起码三十年陈。”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柜边上,用力推开,果然拿出一坛酒。“本来,我想偷偷带回去的,哈哈,便宜你了。”
这坛酒过半的时候,郦松然也有些兴奋了,不知怎么说起成亲当天的趣事,洛云石说了个朋友的,还没说完,郦松然就笑着接口道:“瑶姐成亲的时候才好玩呢。那拦门的三姑六婆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姑爷半天没进门,把瑶姐急的,硬是自己跳出来开门,哈哈哈,还好,上轿的时候哭了两声,不然,真笑死了。”
“姑爷哪里的?”
“江南陆家,陆访。”
“怎么嫁这么远?”
“哈哈,他们自己对上的,一个非君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瑶瑶……,她夫君应该很痛她吧?”
“姐夫说过不纳妾,到现在都生了三个儿子了,夫妻还和牛皮糖一样。”郦松然顿了顿,轻声说“有些羡慕他们。”
“大姐呢?”
“琬姐,”郦松然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正,最近都在家,姨父一直在想办法让她同意和离。好在没孩子。”
“啊?她夫君不好?”洛云石有些意外。
“就是个渣。但琬姐,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直没同意。经常念叨你,一说起就哭。这段时间,在担心你会不会病了、伤了,非要大表哥想办法让你回家。”郦松然语气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看着洛云石的反应。
洛云石默默喝了口酒,问:“她夫君是谁?”
“汾州王氏,王鹏飞。”
洛云石从怀里拿出一叠借据,递给郦松然,笑着说:“这个给你,过会估计啥都不记得了。”
郦松然接过,看也不看放进怀里,随手给了他一叠银票。“我知道你不差钱。”
祥记的会客厅在二楼,临街。二人就一直在这间小小会客厅里聊着,二坛酒喝光,居然就这么过了二更,不过,街上并没平时这么安静。
“喂,别回去了,睡这里吧。不过,这里就一个房间,不嫌弃就一起?放心,我不会和你一张床的。”洛云石迷蒙着醉眼,笑着说。
“好啊,我睡床,你睡地上。”郦松然的酒量好像更差。
“哪有这种事,当然我睡床,你睡地上。”
只听到街面上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洛云石皱皱眉,走到窗前,打开窗。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快快,带上家伙,彭家,彭胜家……。”而不远处西南方海边,一片红光冲天。
郦松然不知何时也站在边上,仔细静听传来的声音,表情严肃。突然出手攻击站在身边的洛云石,洛云石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你发什么疯?”
“是不是你做的?”郦松然眼神清澈,一点没醉酒的意思。
“不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栽!彭大哥家,我还怀疑你呢!”说着,急奔出门下楼。
“你干什么?”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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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一直到清晨才完全扑灭,彭家大宅毁掉了一大半。伤了十几人,好在没出人命。
洛云石把彭家的孩子、女眷都带到了祥记安顿。然后,继续和彭胜在过火的大宅里清理,泉州府也派人来了解情况。一直到中午,洛云石才找到机会问彭胜,“到底怎么回事?”
彭胜衣服被烧了好几个洞,脸上满是烟灰,哭丧着脸道:“刚才和官府的人说过了,就这么回事,我看到的时候都火光冲天了,然后,就,然后就忙着救火……。”
“家里不是一直有护院?怎么到火光冲天才发现?”洛云石追问。
听洛云石这么一说,彭胜好像想到了什么,“对,护院,张护院,不对不对,他好像受伤了,糟糕,我刚都没问抬去哪里了?”
“别急,彭大哥,我包了祥记附近的乡情客栈,大嫂他们都在那里休息,不如你也先去休息下。张护院我去找,一会儿,我来找你。”边说边顺手扯过一个在一旁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带彭老爷去乡情客栈。”
彭胜有些感动,含着泪说:“那,辛苦你了。”
“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快去吧,大嫂还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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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张大力不难,不少烧伤的人都集中医治。不过,张大力并不是被烧伤的,而是刀伤,伤在右手、左腿,以及小腹,他被单独安置在一间病房内。
“洛公子。”张大力一直在坚持,见洛云石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洛云石几步走到他身边,见张大力用眼神示意有话说。于是,对边上还在上药包扎的大夫说道:“这位大夫,我有些事要和张护院单独谈谈。”
这位大夫头发雪白,却是个人精,“包扎的差不多了,后面就是要好好养了。我出去开些药,你们慢聊。”
大夫出去,关上门。
“洛公子,我知道是谁放的火。”张大力急着说。
“别急,慢慢说。”
张大力张开一直握拳的左手,里面是一块有些损坏的腰佩。“这是南宫氏的标记,我认得。”
洛云石皱起眉头,并不接,“碧海堂?柯易?”
“不是柯公子。那人身手很好,不过,我们人多。他点火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打起来,这块腰佩是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我看到就捡起来了。兄弟们原想把他留下的,但火头太多,又要救火,所以让他跑了,唉……。老爷没事吧?还有我那帮兄弟?”
“放心,都没事。这次多亏张护院了。只是,此事,恐怕……。”
“是不是南宫氏觉得要给我们这么多银子,心里嫉恨啊,不然……。”张大力猜测。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碧海堂的人吧。”
“那个,那个郦公子?!会不会是那个郦公子?”张大力突然想到郦松然。
“不会。”
“那,一定是他们下的令。洛公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大力觉得洛云石态度很淡,怕他不管。
“这个,要看官府……。”洛云石有些为难的说。
“我作证。”张大力大声道。
洛云石看看他,终于点点头,“好!我去找李大人,你好好养伤。对了,还有谁看到那个人,和这块腰佩?”
“兄弟们都看到了。不过,那个人蒙了面。”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