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波澜起伏的大海上,一支打美洲而来的船队正在向着南京驶来。
李琨是不知道如今陈鼎的具体位置已经到了哪里,而且就算陈鼎现在已经到了江南,他也不可能立刻来到杭州,来到桐庐。李琨之所以时间晚点,那是因为突发了一个变故。
从去年开始,江浙地区就准备自行上马一条‘铁路’,虽然他们这儿的交通真的不算闭塞。境内固然山地不少,但有一条条江河沟通串联,这交通比赣南湘西,比中原、皖北,都好的不能再好了。可这都挡不住人家手里有钱,江浙绝对是中国最最富裕的省份之一,这几年随着国库总收入的增高,地方的税赋分层也越来越高,江浙政府手中有钱了。
而且江浙的富商多,如此造福乡梓的大事,你们好意思一毛不拔么?
纵使这铁道线路并不走临海的东部地区,因为那儿海运发达,根本不需要铁道。
江浙的‘铁路’线路是从浙南的处州起,沟通浙西南的衢州,连严州府都不带,因为那儿有钱塘江,直接从江浙中部的金华府,抵到绍兴的大运河边,那接下来就再一次用不到车马了。
李琨手下也有专门的建筑公司,并且靠着大皇子系在江浙地区的深厚根基,一举竞标成功。
但是修路所用的铁木轨,却取自岭南佛山。
后者是粤省近年来预要振兴的一个‘老工业基地’。当初全中国赫赫有名的佛山镇啊,那是岭南的冶金制铁的中心,眼下这些年钻进了钱眼里,一股脑的都该去做马口铁了。
新任的广州知府想要改变这一状况,在挣得省府的同意之后,花大价钱从别的冶金制铁行业挖过来了大量的技术骨干。这当中挖墙脚的重点就是琼州府。
因为两边的距离太近了,佛山想要振兴‘老工业基地’,与琼州府的石碌,这一新兴的南国冶金制铁基地,就有着先天上的定位冲突。
李琨对琼州府有着很深的感情,但是在确定铁木轨供货商的时候,底下人选择了佛山,而不是石碌,李琨也没有插手干涉。因为佛山的报价足足比石碌低了两成,铁木轨样品质量却近乎一致。
李琨是一个商人啊,他就是对琼州府再有感情,也不可能因为感情而伤钱。
稍微不严的还就罢了。但这可是两成啊,20%,对于一个绵延几百里地、上千里的轨道线路来说,这是很大一笔资金了。
但是,现在佛山供应的大货却出了质量问题,虽然不多,但那些劣质品跟样品相比,却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模样。
“据工地的回报,这佛山的劣质品比例在大货中的份额在五厘左右(5%)。”这个数字比例可不小。
“且经实验比较,劣品比之样品的硬度要强上30%。”秘书在向李琨做着汇报。
铁木轨是需要硬度不假,但它也不能完全依靠硬度,不然轨道就有可能容易出现损坏。最合格的铁木轨是软硬度恰当,既不是绝对的刚硬,也不是绝对的柔软,而是刚硬中带有一定的柔软度,就像大枪的枪杆一样,这能减小摩擦和损伤,也适合于铁木轨的替换修补。
如今佛山海飞提供的大货样比样品的硬度提高了30%,那这完全就是扯淡,是绝对的不合格。
“会首,那家公司我做了一些的了解。跟海飞一样,佛山的这家巨鼎公司也有广州政府的参股,只不过只是20%的股份,不比海飞60%控股。但我认为这家公司实力还是有的,根据投标显示,他们也可以提供出合格的铁木轨,报价是比海飞贵很多,但比之石碌还是要便宜五个点的。
如果供货商换了巨鼎,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毕竟我们是受害者,广州府和粤省再怎么霸道,也不可能没理搅三分。咱们背后站着的还有大皇子殿下呢。”
“但我们要是改用了巨鼎的货,海飞怕就只能让他们飞了。不然广州府哪儿会有意见。”
李琨静静地聆听者幕僚的话,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握做了拳头。但是他的外甥只是大皇子,是最后可能接替皇上大位的人,而不是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所以,对于广州府,李琨真的不愿意得罪了。哪怕这一回输理的是广州。哪怕这一回他敢肯定,这海飞跟其他的几个皇子中的一个、甚至几个有勾结。但那又如何?
这海飞是广州府的心头肉啊,从这任的广州知府上任之后,广州财政陆陆续续的向其注资四五百万,并且在挖掘人才当中提供了大量的非金钱许诺,可以说支持力度是不遗余力的。
广州府固然也会给李家一个交代,但一个交代过后也就结束了。想要顺着线索向上牵扯,或者是斩断海飞的活路,那是不可能的。
不撕破脸皮,海飞的老大要挪位置,甚至还要进监狱,这要看广州府对于皇长子的敬畏之情了。
而要是撕破了脸皮,那么这板子很可能只是打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替死鬼身上,海飞的老大照样是老大。虽然那之后,现任广州知府向上攀升的位置肯定会有阻碍,但人家也可能会因此而获得别的助益。
这就是如今的陈汉政局。
皇子们手中的实权实在小的可怜。而连同各部尚书在内的中枢大佬们,即便对底下人的不满意再怎么高涨,捉不到真正的错处,要揪人家的小辫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帝对这一点盯得很死,很严格。
虽然陈鸣都不敢保证这一点能真正意义上的持续下多久,但他希望可以持续下去的时间越长越好。
“只不过广州当地对于我们坚持严惩海飞的举措意见很大,尤其是对南建【铁道施工方】,认为南建在试验中做了手脚,用劣质品以次充好,是有意坑害海飞。现在整个岭南是都有关于我们的谣言在散播,包括上海在内。甚至还有谣言在专门针对那些外国商人,鼓动他们不要和我们做生意,说是我们根本没有诚信。”
这真的是一个阴谋。
要不是质检员认真负责,5%的劣品率要是没有给查出的话,保不准那个阴影下的敌人就在大皇子系的钱袋子里就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了。
“胡说八道!他们自己暗中捣鬼,被我们发现了,反倒嚷嚷着我们做了手脚,欺人太甚。别理他们,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一一给他们记下来,等到日后有时间跟他们算账。”李琨很生气,但他不能动怒,不能不顾一切的掀桌子。
“不过这海飞的总经理是一定不能轻饶了。你立刻回复广州的办事处,我们可以把协议转给巨鼎,但海飞一定要处理,广州欠我们一个解释。”
“至于跟着起哄的洋人,不想跟我们做生意,那就让他们滚蛋好了!哼,难道我们还会稀罕他们吗?有数不清的洋人在排队等着和我们做生意呢!”
“不过巨鼎方面一定要盯牢,不可疏忽大意,大货送到后一定要认真检查。”这他娘的也是一个麻烦事儿,给南建增添了多少麻烦啊。
之前只是抽检,现在是挨个的排查了。
但李琨是知道商人的,那当中的每一个人对财富都有着无穷的欲望,劣质品就好比针尖上的麦芽糖,必须要盯紧了,否则固然很危险,那也是给他们甜头吃,那也是有好处。
你给他一点甜头,吃了后的他下次就会要求的更多,那是永远都无法满足他们的。
所以在一开始就必须把这个关口扎好。
陈鼎眼看着就要回来了,李琨真的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儿。只不过这一回实在是太让他恶心了。对方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南建,更不是单单的李氏,而是意在豫王。
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李琨却真恨不得让如今李氏旗下的所有企业公司全都停工下来,认真的检查一下过去的工作。他真的给这一突然的消息吓住了。
所以这一次的大聚会,他在引导众人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也一定会给所有人吹吹冷风,泼泼冷水。千万别闹出幺蛾子来,在眼下这个时候。
……
在欧洲,土伦战役已经开始好几个月了,但它并没结束,而是依旧在继续。
法国的军队内部正在展开一个有趣的变化。无数保皇党军官在源源不断地越过边境,去到奥地利和普鲁士,参加干涉军的行列。
但革命的队伍并没有因此而垮塌,相反,一个个有着革命思想的人被赋予重要职务。
官职给有才干的人,这都成了法兰西现今的一句格言。
就像拿破仑,他在前年和去年犯下的错误——希望自己的老家科西嘉岛趁机独立,不仅被原谅和宽恕,自身的职位还迅速的向上提升了一级。
他现在是一名炮兵少校。
法兰西的国民自卫军中有成千上万个‘拿破仑’一样的年青人,他们的才干不可能如拿破仑一样伟大和丰富,很多人还是那吸饱了水分的海绵,但他们支撑起了国民自卫军。
欧洲各国都在注视着法国,等待着法国的自我灭亡,却惊奇的发现,法兰西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一样,其实力得到了新的充实和壮大。
或许后来的欧洲各国会了解到,这是一股巨人安泰般的力量。
在希腊的神话传说中,安泰是大地女神盖娅的孩子,每当他与敌人战斗,感觉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会把身子往大地上一靠,随便的往地上一靠,也就是往生育他的母亲身上一靠,一股新的力量就会生起。
法军实力的迅速恢复、壮大,那是法兰西的国土上千千万万爱国者的力量,是无数公民们的力量。
只要组织起来,又有一个明智的领导,这股力量就会得到充分的发挥,千千万万的爱国者就是最最厉害的军队。
如今的拿破仑正在土伦展现着自己的锋芒,虽然属于他的时机还没有到来,但他已经在焕发着自己的光彩。
本来,他是奉调前往一个海防部队去的,刚好路过革命军部队驻地。他的同乡、老朋友萨利希蒂,这时作为国民公会的特派员,正好就在r·尔托将军的司令部里。经萨利希蒂推荐,年轻的拿破仑接替了在战斗中伤残的马尔田少校的职务,担任土伦平叛部队的炮兵指挥官。这一任命很快就得到了巴黎军事当局的批准。谁也不会料到,正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遇,使拿破仑获得了一个初试锋芒的舞台。
拿破仑已经登上了让自己光芒绽放的舞台,但是年纪比拿破仑还要大上好几岁的陈鼎,这个时候却还在寻觅着一个能让他初试锋芒的舞台。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
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出身的小军官,另外一个却是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皇帝的嫡长子,可偏偏后者的人生旅途上的转折点还没有前者来到的更快。
按照整个人生来打分,拿破仑现在是要比陈鼎得分更高的,更领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