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列耶夫带领着一队人开到了贝加尔湖。因为中国人的要求,他们不得不从贝加尔湖东,绕上小半圈来到贝加尔湖西南,在那里拿到了北海战区总指挥陈开山亲笔批示的通行证后,才在一个营的中国骑兵护卫下,南下库伦。
夜色席卷了大地,四五月的贝加尔湖还像秋天一样凉爽。
法拉列耶夫已经睡得很沉了。
贝加尔湖的西南角,原来的伊尔库茨克遗址上建立起的新城市并没有对他们一行开放。这个根本就没让法拉列耶夫踏进一步的城市的东北角,一片高墙铁丝围拢的地方,他的副手策伯克多尔济却在黑夜中悄悄地进入了其中。
那里是一个小型的基地,至少五十户混血儿和波兰人住在这里。
这里的成年男人全都带着浓重西方人的样貌色彩,或者本身就是纯粹的白人,比如波兰人。
自从波兰被俄罗斯拉着普奥一块分割后,一部分波兰人也进入了俄罗斯军队。更有不少的反抗者受到了跟普加乔夫起义战士一样的命运,被沙俄发配到了西伯利亚。
现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块成为了俘虏!
没有家人的羁绊,没有与家人很深的感情,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这处训练基地的。这里的每一个人和他们背后的家庭都被陈汉详细的筛选和调查过。
铁丝网拉成的警戒线,高高的阻挡视线的围墙,混泥土筑成的哨塔与堡垒,这儿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基地。
这里就是军情局训练‘间谍’的基地之一。
这几年,因为中国人跟西方人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生理样貌不同了,让军情局对于西方的渗透进展十分缓慢。如何让棋子更好地打入对方内部就成为了情报部门上下一个头疼的问题了。
而现在抓到这些波兰人和混血之后,一切都好办了。利用他们的家人作为‘人质’,让这些人为中国政府服务嘛。
白色的皮肤和欧洲人的样貌能让他们很好地活动在欧洲各地。他们未来的工作地点会是西伯利亚,会是哈萨克大草原,或是圣彼得堡,也会是柏林、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
而眼前的这个基地只是其中的一个。
“如何培养一个合格的间谍呢?”
站在基地的哨塔上,俯视着宿舍的策伯克多尔济用啃啃巴巴的汉语这样的对身边军官问道。作为一个土尔扈特人,他们虽然是沙皇政府的一把军刀,但那只是在外部。在俄国内部,整个土尔扈特部落的高层都很清楚一个‘朋友’的作用。
“间谍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事实上在实际作用中间我们会将谍分很多种。有动手的,有动脑的,有动嘴皮子的,还有拿着金钱的……”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间谍的一个最基本技能。隐藏在一副自如的表情下的高度警惕心是他们的本能。时时刻刻对周围的环境,出入口,人的位置和着装的留心,面对着突发事件的冷静,沉着应对,做好计划等等,这都是一个好的间谍的基本素质。
每一个优秀的间谍都要有一定的逻辑思维,理性应对,和非常好的心里素质。他们的价值比自身同重量的黄金更高。
当然最好是身体锻炼也有所加强,敏捷的身手在必要时候能够扭转乾坤。
他们还要善于总结经验,积累你所不知道的各类知识,细腻的揣摩人物的心理。”军官语气轻松的回答着,但骨子里却散发着一种慎重。
策伯克多尔济神色瞬间肃穆,虽然军官说的很轻松,很笼统,可他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军情局的下属按照级别和积分一共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等级。眼前的这个基地,最好的学员也顶多是洪字探员。”
“因为眼下的这个基地的成员都是做行动派来培养的。他们最重要的是个体的军事战斗力。这些人在毕业之后会成为猎人、行商,散布在俄罗斯、哈萨克和波兰。
侦察记录俄国的社会发展和意识形态,联系一切的反俄势力。
他们另外的身份会是刺客、劫匪、强盗……”比起真正的高端间谍,他们的定位就很低。
军官给策伯克多尔济递去了一杯温酒,说道:“朝廷很快就会向你部,还有土尔扈特部派出人手。之前没有白人,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朝廷是不会告诉他们全部信息的,你们也千万不要露面,派出几个位置不太重要的亲信来跟他们接头。万一被俄国人发现了,你们也好置身事外。”
策伯克多尔济认真的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要进入实质性的接触了。土尔扈特距离未来美好的生活更近了一步,可他们的危险也一样的进了一步。
可是,“这些人可靠吗?”只是亲人做威胁,感觉着不靠谱啊。策伯克多尔济担忧道。
“为什么不可靠?这里有温暖的住宿,丰盛的食物,还有远超出猎人的收入,他们的亲人妻儿会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的孩子可以学习文化知识,可以学习一门自己想学的技术,对比那些人过去的生活,这里就是天堂。”
“可那时候他们至少还有自由。”现在一家人却是被关在一个大号的监狱中。
“自由?哈哈,那就去他娘的自由。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也算是自由吗?只不过是一只小可怜虫。
真正的自由是富人权贵才有资格享受的东西。
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玩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想去哪里游玩,随时就可以去哪里玩。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军官的脸上闪过一抹想往。这样美好的生活他自己都在垂涎。
“只要跟着朝廷干,他们会得到比过去好出许多许多的生活和未来。他们会为了那个讨厌的圣彼得堡而拒绝这一切吗?”所有拒绝的人都会在大冬天的丢进冰水中。
那些布里亚特人说过,百年前闯进贝加尔湖的俄罗斯人,在大冬天里将他们赶入河中,很短暂的时间那些被赶下河的人就会冻死,会从河面上被砸开的冰眼中沉下,然后有跟冰层底部冻在一块。那个时候,很多河流里,每当春天到来,外表的积雪融化了之后,就动能看到冰层下一具具死掉的尸体。
晶莹剔透的冰层仿佛水晶,将人死亡那一刻的面目完美的保留了下来,栩栩如生。
每当攻破一个部落,俄罗斯人就会不分男女老幼的将人一律逮捕押走,运气好的,这些人会成为奴隶。而运气不好的,比如碰到粮食短缺,不知道多少的布里亚特人,还有鞑靼人,就会被他们用刀子活活捅死,就连怀抱里的婴儿也不被放过。
虽然那些罪孽不是这些俘虏们干的,可现在生活在贝加尔湖边的布里亚特人,还是很乐意用同样的手法来对待他们。
处理人都不用脏了复汉军的手。那些布里亚特人会欢天喜地的接过一切!
“开始的时候这些人当然有反抗,看到那几根柱子了吗?当上面挂着的尸体被风干的时候,这里面的人就已经全部臣服了。”
“这也是一种淘汰制度。脾气暴躁的人,头脑不冷静的人,是不适合成为一名间谍的。”
军官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说出的话却让策伯克多尔济对他高看了不止一眼。这才有点他的印象中中国情报人员的冷酷么。
“哔哔哔……”
夜间紧急集合哨响了起来,一间间宿舍门被从里面拉了开,一个个衣衫不整的训练人员们集合在了操场上。
策伯克多尔济和军官都在注视着一旁的钟表,两分钟的时间,夜间紧急集合只有两分钟的预备时间。
达标的受训人员在队伍解散之后可以安然的回家睡觉,但是没有达标的训练人员就在顶着贝加尔湖的夜风在操场上跑上十里地了。
策伯克多尔济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那些被惩罚的受训人员并不是排成整齐的队伍,齐步跑的,而是一人一个样,脚步散乱,跑步姿态各种各样。边上站着的教官却一点没有训斥。
军官似乎看出了策伯克多尔济的疑惑,解释说道:“我们需要的是间谍,而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军人。”
这个基地在建立之初,对于第一批训练者的任务就是跑圈,一天二十公里是基本量,因为这批人未来的作用,一个良好的体能是他们的基础。
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吃饭。跑不完?那就带着你的亲人妻儿一起饿肚子吧。
十天一次评比,级别高的人,会获得更好的生活保障。
这就好比一根钉进了七寸的长针,让所有人都变得乖觉无比。
因为反抗训练,最终倒霉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亲人妻儿,还有他们的家人。
所有人都选择了妥协。
策伯克多尔济已经离开了贝加尔湖,他脑子里记住了五个人名和他们的详尽资料。
两个混血儿,两个波兰人,还有一个是投降的俄罗斯人,他来自普加乔夫起义军。
……
初夏的草原上一片碧绿。
策伯克多尔济所在的另一支俄罗斯使团,从贝加尔湖接受了中国骑兵的‘保护’后,就一路策马南下。
清晨,金色的阳光照射着大地,草原上笼罩在金色的寂静里,远处山峦披上了朝霞的彩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焰一般鲜红。一群群的牛羊群从远方走来,白色的蒙古包装点着碧绿的海洋,风吹草动,仿佛无际的绿色的波浪在涌起,掀起了无边无界的画页。让鸢飞唳天者息心,经纶事物者忘返。整个大草原一副安宁的样子。在这样的情景中纵马飞驰,该是怎样的惬意潇洒呢?
作为一名蒙古人,一个对战争早已经生出无尽反感的蒙古贵族,策伯克多尔济最向往的就是这一片安静。而这本该很容易得到的生活,可是在沙皇的统治下却成为了奢望,整个土尔扈特部已经连续在十年里都奔波在战争中。
后者在伊尔库茨克战役中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残存的土尔扈特人因此而赢得了俄罗斯人的信任。圣彼得堡也心里清楚,土尔扈特部已经达到自己承受的极限了,在伊尔库茨克失败之后,他们没有下令给渥巴锡让他继续向西伯利亚这个大火坑调兵,而是重用了策伯克多尔济为首的一干残存的土尔扈特人。俄国人以策伯克多尔济为首领组织起来了一支鞑靼骑兵,士兵绝大部分来自鞑靼部落和彻底臣服的布里亚特人,兵力巅峰的时候超过了两千人。在贝加尔湖东部战场上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圣彼得堡与中国人的议和,特使就是波将金本人,而副使就是阿穆尔河沿岸总督法拉列耶夫男爵,策伯克多尔济作为随行的高级武官,参与了这场会谈。因为俄国人需要他在南下的一路中,好好地认识一下‘蒙古’。
正使波将金出发自西北,经新疆到兰州,再到西安,而后进入河南、安徽,最后来到南京;法拉列耶夫却是从外东北到达贝加尔湖,然后策马奔往外蒙的库伦,在库伦转有轨马车,一路地达到河北的张家口,然后走内运河下南京。
策伯克多尔济本身在这一趟途中‘肩负’着艰巨的任务,他需要尽可能的估量蒙古人对陈汉帝国的接受和忠诚,联络蒙古人,尽可能的了解中国这几年在蒙古的发展。一场颠覆了整个草原结构的大变动中,有的蒙古人会得利,但也肯定有大批的蒙古人会遭受损失,后者就是俄罗斯人期待的伙伴。
从来没有想过土尔扈特人当初是在作假的俄罗斯人,自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颗大大的闪光灯。
这对于中俄之间即将开启的谈判,具有极重大的意义。
而就在法拉列耶夫和策伯尔多尔济一行人奔驰在大草原上的时候,在贝加尔湖南方的一块牧场,一道身影正绕着蒙古包在奔跑着,一圈,一圈,又一圈。
当这名显然是蒙古人的男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总算跑完了预定计划后,双腿软的像面条一样趴在蒙古包前的时候,他的亲人很熟练的为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
在此时的蒙古牧区中,如魔鬼似得刻苦训练是很多普通牧民常做的事情。他们在一点点锻炼着自己的体魄,增强着自己的体能,不是为了健康,而是为了朝廷下一回招兵的时候,自己能够被选上。
越是穷的地方越容易招募士兵,这是千古以来都颠不破的真理。西南如此,西北如此,蒙古也是如此。
格尔木没有半点怨言,但他已经累得没有精力去抱怨了。
不过好在现在是黄昏,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休息了二十分钟,格尔木带着妻子走进了二三十米外的蒙古包中,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他因为疲惫而打开的胃口得到了满足。
贝加尔湖对于蒙古人来说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茂盛的水草和丰富的鱼类让迁入这里的蒙古人再也不用担忧吃饭的问题。
烤的金黄的烤鱼,炖的香浓的羊肉汤,色泽洁白的奶酪,还有没人一块烤面饼。这东西在这里比最鲜嫩的羔羊肉都要贵上一倍。此外就是茶砖羊奶等等合在一块制成的奶茶了。
拿伙食来说,这里要比过去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人是不会满足的,以格尔木一家人为例,他们现在是吃饱肚子了,还吃得挺好。但是他们家所认识到的人中有日子过的比他们更好地。
就因为有人加入了军队,不论是后勤兵还是真正的战兵,哪怕是军队牧场,对于一个蒙古家庭生活的改变都是翻天覆地的。
格尔木又乘了一碗肉汤,坐回到了他妻子罗格丹珠的身旁,抓起一块奶酪狠狠地咬了一口。
“已经是四月份了。”五月份就会进行初选,然后是一个月的新兵训练。
……
“如果被选中,你会上战场吗?”回到属于自己的蒙古包,罗格丹珠犹豫地开口道。
“当然会。我一定能成为一名最精锐的骑兵。”格尔木咧了咧嘴,张开手搂住了自己妻子,他知道自己妻子担忧的是什么。
可是死亡的风险对比能够收获的利益来,太渺小,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