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濯南神色未动,开口道:“巧合和缘分这种话,只能说给小女生听。项先生,我们都不是年幼无知的少年了,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可以消除我对你的戒心的。”
项耀东沉默,没有出声。
莫濯南这时才渐渐冷凝了表情:“不瞒你说,苡薇是我很重要的人,甚至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所以,我不会让她身边出现哪怕一丁点的危险。如果项先生还执意接近她的话,我会向法院申请禁令。我想,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会希望闹到那一步吧?禾”
项耀东知道莫濯南并不是开玩笑的,他与他对视,半秒钟后,倏地划唇一笑:“夏小姐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福气。”
莫濯南皱眉。
“好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出现的确不是巧合,可是我对夏小姐半分想要伤害她的意思也没有。甚至”项耀东的语气很轻,似乎夹杂了一丝异样情愫:“甚至,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莫濯南探究似的眼神落在项耀东完美无缺的笑容上,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点点的由最初的防备变为了名为震惊的表情
“没错,如你说想,我是她的亲生父亲。”
闻言,莫濯南还是吃惊不小妲。
项耀东的唇角重新挂上了英俊的浅笑:“莫先生,不介意找个地方听我说个故事吧?”
莫濯南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安排好向婉病房里的事,莫濯南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咖啡馆里的小包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这个地方,倒是应情应景,非常适合拿来回忆。
项耀东用咖啡勺拨动着杯子里的浅褐色液体,莫濯南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对面,并不催促。
在项耀东没有开口的这段时间里,莫濯南仔仔细细的打量项耀东,终于明白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项耀东的时候,潜意识就觉得很眼熟,原来他和向婉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那种眉目间淡淡的相似,和某种小动作的一致性,也只有父女之间才会有。
等莫濯南打量完他,项耀东恰好抬起头,对莫濯南勾唇一笑:“准备好要听我的故事了吗?”
其实项耀东的故事并不复杂,只是比寻常人多了几次意外。
项耀东是项家正统接班人的唯一的儿子,自小就锦衣玉食的惯着,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立刻送到他的面前。在生活品质上,项耀东的生活简直可以媲美古代皇帝。但就是这样,物质生活越丰富,精神生活就越匮乏。
年轻时的项耀东凭着自己帅气的脸蛋,迷倒了无数少女少妇,后来以至于他都有点腻了。总觉得这个圈子里的女人目的都一样,见他帅又有钱,还是项家的继承人,就动了心思,拼命的讨好他。那时候项耀东总是想,要是有个女人不是为图他的钱而和他在一起,那又该有多好啊!
到了后来,项耀东终于被家里人逼疯了,对他好的人恨不得他强大起来,将来继承项家的公司然后将公司壮大,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呢,又恨不得他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想见才好,项耀东被这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在一次项家的宴会上偷偷地跑掉了。
项耀东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连一分钱都没有。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为今后的生活感到头疼了。这下子自由是有了,可惜钱没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项耀东来到一家常去的酒吧,想跟里面的老板借点钱。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会非常慷慨。不过项耀东还来不及进门,就被一个醉得不行的女人迎面撞上,还被对方吐了一身。
当时项耀东差点失去理智没跟那女人吼起来,他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这身西服了,没准在穷困到不行的时候还能拿到典当行卖个七万八万的救济一下自己呢,谁知这女人一吐,七千八千恐怕都没有了。
项耀东差点发飙,忽然那女人就抬起头,小兔子似的眼睛:“喂,我包养你吧!”
于是,项耀东就愣住了。
事后项耀东回想这件事的时候,还在想,那个女人不漂亮,勉强称得上是清秀,无名指上还带着婚戒,当初他怎么就神经病似的趟了这摊浑水呢?
后来他才明白,当初犹豫也不曾的点头答应那女人,大概是被她眼底那掩藏不住的悲伤和寂寞打动了,因为,他也是一个挺寂寞的人。
那女人果真包养了项耀东,两人搬到了一个小地方定居了。项耀东从来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在男女关系上也从不会被伦理道德给绑架,他既然需要一个金主,就尽心尽力的为她服务。
不过这女人并不是经常
过来,而且她用的也不是真名。她以为自己能骗过项耀东,但是项耀东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不点破而已,毕竟,他也用了一个假名——向阳。
面向太阳的意思。
后来渐渐地,女人来的次数多了起来,项耀东也尽职尽责的担负起男宠的职责。他能看得出来这女人和老公的感情生活似乎并不理想,否则怎么可能出来花钱找男人?
不过这都不关项耀东的事,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女人很犹豫的问他:“如果我离婚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那时项耀东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不否认他为她心动,但却还不到爱的程度,更不想背上男小三的名头,使得人家一个完整的家庭支离破碎。
项耀东知道对方是真的动了心思的,她对他的喜爱日渐丰满起来,他并不是感觉不到。
终于,项耀东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为了逃避家庭责任而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不是更差劲更卑鄙吗?
也就是那晚,项耀东决定离开她。
项耀东开始对她冷淡起来,不能说走就走,总要给她一个缓冲接受的过程。女人似乎也觉得那晚自己说出那番话来是真的疯了,她根本受不了脱离富裕的生活,自己挣钱去养活一个小白脸,毕竟他们的最开始,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合。甚至,除了名字以外,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于是两人很有默契的,对彼此日渐疏离。
项耀东年轻气盛,总觉得被家族困住让他喘不过起来,但是这件事一出,他立刻成长了许多。其实不是没动过心思和她私奔,组建一个小家庭。只是她让他失望了,他也一样有所保留,这样不曾坦诚相待过的两个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再后来,项耀东听说女人的丈夫受不了离婚给他带来事业上的打击,承诺好好对待她,于是她从那个小家里搬了出去,和她的丈夫重新开始。项耀东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失落感,反而松了口气。他太年轻了,还担负不起另一个人的生命。
项耀东回到家后,找人调查了一下那女人,她不像他,净身出户,两人生活在一起总会露出马脚,项耀东曾无意间看到过她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仍是清秀斯文的女人头像,旁边的名字他也一道记了下来——
蒋柔彤。
项耀东知道她曾怀过孕的事情是很久以后了,某一次参加英国展商的宴会,远远地就看到她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身边,巧笑颦兮,似乎过得挺幸福的。
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项耀东身边有几个来自中国的富家太太,一见女人夺去了全部风头,就嘀嘀咕咕的念叨着这女人多不守妇道,有个这么有钱的老公还是出去找了个小白脸回来,还和那小白脸私奔,有了孩子。又说女人身边的老公多么大度,即便知道这样却还是原谅了她,云云。
项耀东当时就被吓到了,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做了措施,可是分别的时候有点情不自禁,就难免有点冲动,不过就是那一晚,不会
项耀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找人调查一下蒋柔彤近一年来的动静,果然,这一年她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也就是这个月开始才频频在圈子里走动,似乎有点想要打破传言的样子。
项耀东拿着那份调查报告找到了蒋柔彤,见他上门,蒋柔彤的脸色几乎立刻变得煞白。
可是对于项耀东的质问,蒋柔彤也并没有否认,而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我们结束了,你觉得我还会留下一个小白脸的孩子吗?我现在回到我丈夫身边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破坏我的家庭了。我知道你没钱养孩子,所以把孩子打掉了,你如果还念及一点我们之前的情分,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蒋柔彤当时吓坏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项耀东当时为什么会穿得这么光鲜亮丽,她只当是项耀东又找到了一个比她更有钱的金主。
项耀东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生气,他勾起一贯的笑容:“破坏你的家庭?”
从始至终,都是她主动的,到头来,反倒是他的不是。
女人自觉理亏,没说什么,就关上了门。
项耀东捏紧了手里的那份资料,就站在她的房门外重重的吐了口气——
没错,这一切荒唐,都该结束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向婉的公寓门前见到了蒋柔彤,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见那个女人。”项耀东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苦笑:“当时我真信了她,虽然心里还有点疑惑,但是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既然已经画上句点,就没必要再较真。也许那个时候我还是没办法负太多的责任,所以才这样随眠自
己。”
这件事给项耀东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后来他仍交往了许多小女友,但是越来越害怕承诺,每次和女友在一起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注意着防护措施,不想发生意外。
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安定下来,家里的人几乎要急坏了,他迟迟没有生下继承人,项家的产业将来只能继承给旁枝的哥哥的儿子,不过这些,项耀东不在乎,他本就是洒脱的人。
莫濯南起先怀疑了无数种可能性,甚至还觉得项耀东是不是对盲女有特别的嗜好,这么荒唐的缘由他都考虑过了,但是‘亲生父亲’这种可能性,他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好了,我已经告诉了你的故事,你现在可不可以给我说说向婉的事。”
莫濯南本想拒绝的,这些都是私事,更何况他还没有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向婉的父亲。不过一抬头,就看到了项耀东脸上一丝未来得及褪下的涩然,听到他说:“我错失了她的生命这么久这么久,到现在,突然做了父亲和外公,我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莫濯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她的生活,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莫濯南用最简便的语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向婉的这前半生说给项耀东听,想要听听完后久久不能言语,直到最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喃喃地道:“我调查过她,可是听完这些,还是觉得心疼。我的女儿,怎么吃了这么多苦”
莫濯南阅人无数,哪怕是对面这种不露声色的笑面虎,他也能看出来项耀东是真的想对向婉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说道:“如果你想和向婉相认的话,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同意。”
蒋柔彤的事情给了向婉很大的打击,自从她做了母亲之后感情就更加脆弱了,她对莫濯南说过,再也不会去妄想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可见是真的断了这个念想。
“不、不。”项耀东摇头,说:“我知道蒋柔彤做的那些事,可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她如何如何,因为我自己也做的不好。如果当初我可以花点心思却找找向婉,她现在一定不会是这个模样。所以我对她,也有愧。所以你放心,在她全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情况下,我是不会为难她的。她吃的苦够多了,我不想再让自己给她压力。”
项耀东比蒋柔彤多了一副敏锐的心思,更何况他和蒋柔彤最大的区别,是他真心承认这个女儿,并且想要补偿。
莫濯南望着项耀东,心里想着向婉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太多种可能让他都拿捏不准。
“如果你真心对她好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们见面。”莫濯南想,这该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让步了。
项耀东闻言抬起头,和莫濯南对视,须臾,他笑了笑:“有你在她身边,我真的放心多了。要不是知道你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我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的把她接回身边照顾了。”
莫濯南请勾唇角,微抿道:“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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