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君闭目,缓慢而深长地吸吐气息,待得再睁开时,那双眼里已是没有了犹豫、不安、挣扎,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断、决绝!
既不能退,那就继续走下去,无论对错!
“阿兰,去取本宫凤印来。”说罢,她又恻目对黄九道:“笔墨侍候!”
很快,笔墨与凤印都取了过来,醮满墨水的狼豪笔提在手里重逾千斤,指尖更是微微发抖,这一落下,可就无法回头了。
可她……还有的选择吗?
沈惜君自嘲地笑着,深吸一口气,落笔于光洁的澄心堂纸上,很快一道召集群臣的谕令在她笔下一气呵成。
在将谕令交给黄九后,她走到江越身前,恳切地道:“江尚书在朝中德高望重,能否请您与黄九一道去各位大人府中,共传谕令?”
江越面色一正,拱手深揖一礼,“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在他们走后,沈惜君让黄十安排任氏母子歇下后,她带着阿兰去了静芳斋,入夜后的雪比白天时候又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风灯只能照见方圆几尺的地。
静芳斋的宫人看到沈惜君深夜前来,很是意外,看到她要进去,赶紧拦住,“太后已经歇下了,皇后娘娘明日再来吧。”
沈惜君面无表情地道:“本宫有要事,必须立刻面见太后。”
“实在有所不便,娘娘请回!”宫人的态度客气而坚决。
沈惜君面色一沉,喝斥道:“混帐东西,耽误了事情,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滚开!”
宫人被她斥得不敢出声,趁这个功夫,沈惜君拂袖走了进去,等宫人想起阻止的时候,已是来不及。
冯川打着哈欠准备去睡觉,隐约瞧见有人走过来,只当是静芳斋的宫人,直至近前,方才发现是沈惜君。
奇怪,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追着沈惜君过来的宫人急急奔到他面前,“冯管事,皇后娘娘非要这时候见太后,任小的怎么劝都不肯听。”
冯川眸光一闪,“知道了。”说罢,他迎上去,朝沈惜君打了个千儿,恭敬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沈惜君停下脚步,冷冷道:“你也想阻拦本宫?”
“奴才岂敢阻拦娘娘玉驾,只是太后已经歇下,您就这样进去,实在有些不妥,还是让奴才进去通禀一声,总得让太后更衣吧。”
沈惜君打量了他一眼,“也罢。”
“谢娘娘体谅。”冯川又行了一礼,方才转身入内,殿中烛火大都熄了,只有零星一两枝还燃着,甚是昏暗。
冯川来到垂落的鲛纱帘前,小声道:“太后!”
隔了片刻,帘后传来凉沉的声音,“何事?”
“皇后娘娘来了。”
殿内寂静无声,许久,一只手自帘后探了出来,冯川连忙上前打起帘子,扶陈太后坐起来,后者蹙眉道:“她来做什么?”
“奴才不清楚,不过皇后娘娘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冯川一边点亮榻边的纱灯一边道:“她硬闯进来,又挑这么个时间,应该是出大事了。”
陈太后抚一抚脸颊,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十有八九是太子出事了。”顿一顿,她道:“替哀家更衣。”
当陈太后穿戴整齐来到前殿的时候,沈惜君正面色沉冷地站着,看到她进来,微一欠身,就算做行礼。
陈太后笑吟吟地道:“怎么站着,快坐下,冯川,让他们奉茶。”“不必了。”沈惜君冷冷拒绝,“臣妾今日读到一句话,不能尽解其意,臣妾听闻太后读尽千书,博学广闻,故特来请教。”
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 伪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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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后一怔,复已笑了起来,对刚进来的秋月道:“你听听,皇后现在也学会给人戴高帽,这要是回答不出来,哀家可就没脸见人了。”说着,她神情慈祥地道:“博学广闻谈不上,哀家尽力就是了。”
沈惜君点点头,凝声诵道:“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听到是这么一句话,陈太后面色一松,微笑道:“哀家以为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句话。”顿一顿,她徐徐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宪问》,原句是这样的‘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扣其胫。’。意思就是说原壤叉开双腿坐着等待孔子。孔子骂他说:‘年幼的时候,你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有什么可说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虫……”说到这里,陈太后似乎明白了
什么,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盯着的沈惜君目光犀利如箭,缓缓道:“皇后这是在拐着弯骂哀家吗?”沈惜君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当年太后糊涂,犯下弥天大错,幸得陛下原谅,方才得以回到静芳斋,重享天伦之乐。都说失去之后,方懂得珍惜,臣妾本以为,太后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晚年之福
,如今看来,是臣妾错了。”
陈太后冷哼一声,“皇后有话不妨直说,无需在这里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臣妾在说什么,太后最是清楚。”沈惜君痛声道:“予怀也好,予恒也罢,都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们;还有陛下,出征归来,知道这一切,他会有多伤心?太后,这一切你都想过吗?”
陈太后眸光微微一颤,转瞬又恢复漠然,“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惜君看着她戴在颈间的佛珠,冷笑道:“心存恶念之人无论拜多少佛,吃多少斋,也不会有好下场。”说到这里,她上前一步,声音幽幽如从地底钻出来,“太后,您就不怕午夜梦回,大周的列祖列宗来找
你索命吗?”
陈太后取过一个橘子徐徐剥着,剥下来的金黄橘皮被她扔入炭盆之中,橘皮受到高温,立刻卷了起来,表面也渐渐发黑,“难得皇后有时间训教,你们都好好听着,别负了皇后一片好意。”
秋月会意地道:“奴婢仔细听着呢,只是皇后娘娘说的都是什么恶念啊、索命啊,奴婢实在有点怕。”
冯川接过话道:“奴才也觉着渗得慌。”说到这里,他瞅了沈惜君一眼,小声道:“皇后娘娘要是做了良心不安的事情,就去佛前请罪,何必在这里说呢。”
听到这话,阿兰再也忍不住,怒斥道:“该感到良心不安的是你们,连自己亲孙子也害,还有没有人性!”
“放肆!”秋月喝斥道:“太后面前不许无礼!”
“太后……”阿兰徐徐念着这两个字,下一刻,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满面厌恶地指着陈太后道:“她也配为太后?”
“该死!”秋月一个箭步冲上去,扬手朝着闪避不及的阿兰脸庞挥下,在离着只剩下一寸之距时,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大……”她想说大胆,却在看到对方时,把后面的那个字生生吞了回去。
沈惜君松开手,冷冷道:“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秋月被她盯得有些心慌,咽了口唾沫道:“阿兰对太后不敬,理应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