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麟担忧地道:“你脸色很苍白,喝点热水暖胃吧。”说着,给余信倒了一杯热水。
入喉的水如火般滚烫,余信的内心却作对一般,愈发冰冷,甚至冻得骨髓都凝固起来。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余信僵硬地笑着,双手撑着桌面艰难地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送你去吧。”
“不了谢谢,我自己去就好了。”余信走进洗手间,扑水到脸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惜完全没有效果,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失败他受到了多大打击。他想起了过去,那个失败的夜里,他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和痛苦,他很害怕,害怕失败,更害怕面对失败后要经历的一切!
一个男人来到水池边洗手,他一抬头,透过镜子看到余信的脸,惊讶地转头:“你……”顿了一下,才用更礼貌地语气道,“请问你是……嗯,余信吗?”
余信怔住,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年纪四十来岁,面相严肃,头发用发胶固定,油亮泛光,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一副商业成功人士的模样。
“请问你是?”在余信记忆力里,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男人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硬照,就觉得眼熟,现在见到真人,就肯定是你了。请原谅我提起你的过去,但我儿子是你的忠实粉丝,我跟他一起看了你很多比赛,你是我见过最棒的运动员。”
余信勉力一笑,他很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一定矢口否认自己是男人口中的运动员。
“我没有恶意,只是见到喜欢的运动员表达一下激动之情而已。”男人面带微笑,“对于当年的事件我深感遗憾,我儿子知道你退出赛场后,哭闹着说要见你,请你留下,可惜那时我没能力实现他的愿望。你不知道他有多崇拜你,事实上,他是因为看了你的表演,才喜欢上花滑这项运动的,现在他已成为花滑运动员,而你依然是他的偶像,你的表演视频他看了不下百遍,每个动作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谢谢你儿子的欣赏。”余信不咸不淡地道,“那都是过去的我了。”
“嗯,说得对,”男人很理解,“新的人生要有新的开始,不管你走向怎样的人生,我和我儿子都很支持你。也希望你知道,虽然过去几年了,但还有人记得你。”
余信一怔,苦笑道:“我啊,已经没资格让人记得了。”
“那只是你个人认为而已,在我们看来,你依然是最棒的运动员,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给我们带来的感动和美感,不会因你的现状而有所改变,我们记得的不是你的辉煌,而是你这个人。很感谢你,曾经给我们带来的快乐,祝愿你现在一切安好。”没有过问过去,只有深深的遗憾和祝福,这样的话实在太戳人心窝,在余信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这些话无异于一记暖流,充填他的苦海。
“谢谢。”除了谢谢,余信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合适的词汇去表达内心感激,他没有想到,在世人都遗忘他过去的时候,还有人记着他,欣赏他,祝福他。
“请不用客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不仅仅是我说的,也是代我儿子说的,你知道,当年那件事后,我儿子非常愤怒,他骂了那些人,但是他声音太渺小了,根本没人响应他,当你后来宣布退出花滑界的时候,他说,要是他早一点遇见你,给你一个拥抱就好了。”
余信震愕,仿佛被锐器凿开冰墙,一瞬间,坚冰碎裂、融化。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无力地靠在水池边,声音无助地颤抖着:“真是,男子汉……那么肉麻干嘛……”
男人沉默了,只有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才知道余信为什么那么崩溃、那么无助,余信曾经是位很优秀的花滑运动员,奈何造化弄人,他被迫退出了他喜欢的赛场,然后他的名字被人遗忘,脱去了光辉的羽衣,还有几人能记得他带来的快乐。
“今天很高兴碰到你,回去后,我终于能骄傲地告诉儿子,爸爸帮他把他想说的话告诉他最崇拜的偶像了。希望你过得安好,当然,出于私心,我们也希望能再一次在舞台看到你的表演,不是作为运动员,而是作为你自己。”男人会心一笑,“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将于12月在帝都举办,今年恰逢开赛四十周年,主办方邀请了国内著名大导演陈新文拍摄宣传片,据我所知,宣传片主角目前还在选角阶段,无论是演员还是模特,都在陈导的考虑范围。正巧,他这周到这里出差,今晚刚到,不出意外的话,他明达购物广场的滑冰场去物色人选,如果你恰好去那购物,有幸碰上他的话,麻烦你代我向他问个好,你就说我文老弟就好。好了,我得回去了,朋友在等我呢。”
“请等一等啊,”余信不解地道,“请问你为什么帮我?”作为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男人给他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好得太过了。
“因为我儿子想见你,他现在在帝都培训,与偶像同台是他最大的梦想,与其让他站在没有偶像的舞台,追寻偶像过去的身影,还不如让他与偶像站在同个舞台上一起演出。”
余信愕然:“舞台、演出?”对于一位运动员来说,用“赛场”、“比赛”显然更贴切些。
“我经常这么跟儿子说,比赛就是演出,赛场就是你的舞台,演出者是你,观众是喜欢你尊敬你的人,他们看的是演出精彩与否,而不是演出结果是否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同,所以,没有人会对你的演出结果报有期待,你只需要让你的演出变得更加精彩,赢得更多掌声就好。”
男人走了,余信失神地走回饭桌,跟招麟告别,然后目光无神地走出餐厅。
月沉入夜,城市的喧嚣还没停歇,他只身一人,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何去何从。他很少会流露出如此无助落寞的神情,在他的人生中,似乎什么事他都以微笑面对,他都快忘了,流泪与悲伤是什么滋味。
他心情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而变得好起来,甚至陷入了不知该怎么调整的误圈。这时候,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名字。
“你有没有失败过?”当他想到那人时,这条微信已发了出去。
过不了两分钟,对面回复了:“就算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也失败地创造出了你这个二货。”
呀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咩?这是安慰人,还是想讨打啊?余信气笑了,他气哼哼地回复裴于:“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他也失败地创造出了蠢蠢的你。”
“滚!”
余信笑了,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裴于就是有种魔力,让他感觉很舒服,很开心。
过不了一分钟,裴于来电了。
“干嘛啊?”余信问,“打电话来找打啊?”
“来听听你哭的声音是嘤嘤嘤还是呜呜呜还是唧唧唧。”
唧唧唧是什么鬼啦!“……你才哭呢,我坚强伟大!”
“不知道是谁在那委屈吧啦地向我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