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抱着一个歌姬,笑着道:“冯兄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冯紫英笑着道:“前几日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不足为虑。”
薛蟠朝着冯紫英竖起了大拇指,贾琏在旁轻轻笑着,并不如何说话。倒是那宝玉和蒋玉菡聊的兴起,秦钟则怀里抱了一个小尼姑,似乎很是亲热。贾琏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没来由的便犯了个恶心。
手里摩挲着玉佩和冯紫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心里则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是这般样子,就不来了。真这么想着,却见着宝玉陡然走过来,盯着贾琏玉佩看了看,最后便直愣愣的问道:“琏二哥,你这香囊是哪来的。”
“怎么,难道看上了。”贾琏眉毛一挑,看着宝玉道:“那可我不能给你。”说着便拿起香囊放在鼻子上闻了下。
宝玉一张脸微微发红,迫切的问道:“琏二哥,这香囊是不是有人给你做的。”
贾琏见宝玉这急扯白脸的样,生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毕竟这人有些痴病,当即便笑着道:“是我屋里人做的,我自己拿的。”说完便看着宝玉。
薛蟠等人都看着贾琏和宝玉,贾琏也生怕宝玉犯病,毕竟贾琏总觉得宝玉经常无故犯病。
那宝玉被贾琏这一说,呆愣了会,面带羞涩道:“是我看错了,给琏二哥赔不是。”说着便朝着贾琏重重鞠了一躬。
宝玉如此慎重,贾琏倒不好追究他,一群人笑笑便揭过去了。
倒是冯紫英和贾琏相谈甚欢,走之前,冯紫英约着贾琏下次再一起喝酒。
且说贾琏这无心之举,倒是给黛玉带了一件祸事。
那贾宝玉回了府后,也不回自己屋子,独自便去了梨香院。
虽梨香院有守门的婆子,可府里人都知道贾宝玉是贾母心尖上的人,不过是劝了劝,最后还是放了进去。
这不黛玉本在屋内看书,瞧着宝玉直接冲了进来,便心生不悦。这还没等黛玉说话,宝玉便直接上前道:“好妹妹,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做好了没。”
黛玉鲜少做针线活,上次统共就赶制了一个,已经送给了张瑛。当下便觉得好笑:“那香囊是我做好了送人的,如今已经送了人。”
宝玉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拧着眉说道:“妹妹又在唬我,快给我。”
黛玉往后走了两步,紫鹃进屋奉茶,黛玉一面请宝玉喝茶一面道:“宝哥哥这话好笑,当初我就说过了,我是送人的。”
“送给谁?”宝玉打破砂锅问到底,仍旧不死心。
“除了琏嫂子还有谁!”黛玉说完,便侧了脸,不想再看宝玉。
宝玉站在屋内,一张脸似红非红的,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那我怎么在琏二哥那里见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宝玉这痴人,先是硬问黛玉要了本要送给张瑛的文房四宝,后来又见着黛玉做的香囊便以为黛玉是为他而做,如今见着贾琏身上的香囊当场便要发作起来,幸亏贾琏及时说清,于是宝玉便以为贾琏那香囊只是贾琏屋里人做的一个相似的而已。
这不一回了府便直接过来问黛玉讨要香囊。
黛玉听了宝玉那话,整个人便怔愣了下,这香囊一般都是女子佩戴,况且那花样款式也是女式风格,难道张瑛给了贾琏。
这岂不是……黛玉越想越迷糊,最后便摆了摆手道:“还请宝二爷回去,我累了。”
宝玉见黛玉脸色苍白,仍旧还要纠缠,正好迎春等过来,探春则直接拉着宝玉出门说话,这才解救了黛玉。
只黛玉想着张瑛如何会把自己送她的香囊转手给贾琏,实在是想不通,这一想便想了一夜。
且说贾琏从薛蟠那出门,乘着时间还早便去了宁国府,贾蓉迎了贾琏去书房,还未入座,便见着贾蓉书桌上放着一张脉案。贾蓉笑着道:“那神医张友士果然有本事,几贴药下去,父亲近些日子便不再依赖那东西了。”
贾琏并不懂药,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这不是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再如何他也是我父亲,我想着总不好太过分,正好冯紫英给我推荐了张友士,没想到真的有用。”贾蓉说着又接口道:“这两日下去,他脾气都变好了。”
贾琏道:“这神医如今在何处,你婶子身子重,我请他去我府里看看。”
贾蓉当即道:“也是赶巧,今儿是他回诊的日子,还在那院子熬药呢。”
“他熬药!”贾琏脚步一顿,看向贾蓉,贾蓉浑不在意的说道:“神医说了,他这药不是一般人能熬的,需要他自己熬,要不然没药效。”贾蓉见贾琏不以为然,便凑近贾琏耳旁道:“总是有些祖传秘方不想让旁人知道。”
贾琏呵呵一笑,上前道:“那我倒要亲自去看看了。”
说着便和贾蓉二人一起去了那院子,离着老远便闻见浓厚的药味,贾琏快走几步推开小门,便见着一个老头在熬药,见了贾琏也不胆怯,只矜持的说道:“不是说过了么,我熬药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场。”
贾蓉在后面轻轻说道:“这是我叔叔,想瞻仰下神医风采。”
张友士瞥了一眼贾琏,手里的蒲扇朝着药炉扇了扇道:“那看过了,可以走了。”
这人言语实在嚣张,贾蓉微微有些尴尬,可贾琏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朝着张友士道:“还请张友士帮个忙。”
张友士提起药罐,当着两人的面把那药倒在了碗里,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这人给人看靠的是缘分 ,如今你和我缘分未到,等机缘吧!”
贾蓉上前把药端进托盘内,低声劝贾琏道:“要不我代你去找冯紫英说合下。”
贾琏笑了笑,对着张友士道:“既然如今无缘,那我等有缘再说。”说着便陪着贾蓉一起出了门。贾琏眼角看着那张友士没跟着出来,便对着贾蓉道:“我反悔了,要不你乘着他还在再去劝劝,兴许我不在他能答应也未定。”
贾蓉被贾琏这话给唬了一跳,想着莫不是张瑛真的不好,怎么贾琏几次三番要请神医。只不过贾蓉素来便听贾琏的话,当即便道:“不急,我把药送去了定然去说。”
贾琏直接上前接过托盘道:“我等不及了,这药我帮你送去,我也正想看看珍大哥。”
见他如此坚持,贾蓉摇了摇头便重新进了屋。
第63章
贾琏刚进屋便顺手把药往架子上的听风瓶里倒了大半碗, 藏在袖口里。接着又端起桌上茶放进了碗里,搅了搅这才进了里屋。
这才刚进屋,便见着贾珍靠在床栏上, 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的。贾琏上前道:“珍大哥, 我来看你了。”
贾珍抬起眼睛,看了许久, 才说道:“琏二来了, 快坐。”
贾琏并不坐下, 只端起药碗正要喂, 却被贾珍接了过去道:“这种事何须劳烦琏二。”说着便要自己吃药。贾琏本就不想问他, 自然让他一个人吃。
却见着他一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药碗,捏着调羹的右手抖了好几下才堪堪把洒了大半勺的药放在嘴里,贾琏瞅着虽心有不忍,可最终还是忍住只当没瞅见。虽说贾珍是个只知玩乐的,可到底也是宁国府当家人,如今这般境地着实有些可怜又可恨。
就在贾琏耐心即将告终的时候,贾蓉来了,瞧了一眼贾珍便朝着外头吼了一嗓子。外面候着的婆子倒没如何, 贾珍整个人被贾蓉一吓, 手里的药碗直接倒扣在床上。
贾珍一双眼睛翻着白眼对贾蓉道:“兔……崽子, 我要、我要告你一个忤逆不孝。”
贾琏起身, 往后站了站,实在不想看贾珍这样子,转身便要走, 却被贾蓉拉住道:“送叔叔出门。”
门外的粗使婆子早就进屋来收拾铺盖,而贾珍骂骂咧咧的话不绝于耳,只是口齿不清,听着像是在说胡话。
贾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道:“让叔叔看笑话了。”
贾琏看着隔壁厢房虚掩的门道:“张友士大夫怎么说。”
贾蓉本就不好看的脸更难看起来,带着那么点难堪道:“婶婶身子挺好,那张友士并不是妇科大夫,要不我再为婶婶找个名医。”
贾琏往外走了两步,侧身看着贾蓉说道:“回去好好看着珍大哥,到底父子一场。”说着便就此走了。
贾琏并没回家,而是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找了个偏僻的药铺,进了门后找了掌柜的掏出那听风瓶后,又拿了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慢悠悠的说道:“帮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药,吃了好几天没什么效果。”
那掌柜的一双眼睛在金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笑呵呵的接过瓶子稳了一下,摇了摇头。最后看着贾琏道:“有没有药渣。”
贾琏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听风瓶:“不知道就算了。”
掌柜的见他要走,当即便起身笑着低声道:“这药闻着似乎是补血益气的,可是怎么有股子臭味。”
贾琏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这个掌柜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可别为了钱蒙我。”
那掌柜的当即便瞪了一眼贾琏,把那瓶子里的汤药倒在了一个空碗里,嘴里说道:“我虽爱钱,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蒙人这事我不会干。”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柜台下掏出了几样东西,往碗里先是丢了一点粉末。
贾琏紧张的看了半天,还是那碗药。
掌柜的摇了摇头,接着又往里面丢了几个树皮之类的东西,仍旧没任何反应。
贾琏面上露出讥讽,已经觉得这人大抵是个骗子,又觉得自己运气不济。就在贾琏起身要走人时,那碗里的药汁陡然间便便成了墨绿色,还发出阵阵恶臭。
掌柜的欣喜的说道:“果然是这个。”
贾琏装出冷峻表情看着掌柜的,掌柜的则先是伸手那把金子揣兜里,慢慢腾腾的说道:“药物相生相克,这药里有胎盘等大补之物,着东西轻易不能吃,补过头了那可就得血崩了。”
贾琏听着这话,又想着贾珍那模样,明显是中风的症状,如果还这般大补,那用不了几天定然要……
还没等贾琏说话,掌柜的便直接说道:“这位爷,您放心好了,这事我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说。”
贾琏瞥了他一眼,顺口道:“万一你跟第四个人说呢。”
这话把掌柜的直接给打懵了,一双绿豆眼看着贾琏,过了半响道:“我这不是想着做长久生意么。”
贾琏嗤笑了下,摆了摆手道:“我记着你了。”
贾琏出门后,回头看了眼那药铺名字,春风堂。贾琏眼皮一抖,这名字起的太歧义了。
张友士的药有问题,而张友士是冯紫英请过去的,冯紫英的父亲是神武将军冯唐之。贾琏走在路上,想着这里面的关系,又想着贾珍那人平日里只不过是个混日子纨绔而已,怎么还惹的人要杀他,难道是他做了什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琏二爷!”后面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喊着贾琏。
贾琏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描眉擦粉的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有些面善,上前对贾琏道:“方才去府上听说琏二爷出门了,我想着我请不来二爷,我干爹可饶不了我,幸亏在这里碰见,可见是缘分。”
贾琏微微看向开着窗户的二楼,便见着窗户口站着一人,瞧着有些眼熟,再一看竟然是冯紫英。当即便朝着那小太监道:“相逢即是有缘,那还请带个路。”
小太监话不说,因穿着便服,酒楼里鲜少有人认出他身份,贾琏进了房间,入目便见着冯紫英坐在窗户口,旁边还坐着好几个年轻人,这里面竟然还有高文井。
“贾兄来了,快过来坐。”冯紫英和贾琏比较熟,当即便拉了贾琏坐在他旁边,接着又把贾琏介绍在在座诸人。
这人年轻人,都是有些盛名在身,贾琏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其中一员,一时间倒有些高兴起来,可一想起那门口的小太监,便陡然一沉。官员不得结交内监,一旦发现轻则仕途有污,重则身败名裂,全看上面的心情。
贾琏端着茶杯掩饰心情,坐在斜对面的一个略微有些面熟的人看了贾琏好几下,最后瞥了头和旁边人说起诗词歌赋起来。
不外乎是喝酒聊天,诗词歌赋。贾琏不通文墨,和这些人也不熟,还好冯紫英也在,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倒是更近了一步。
就在一桌酒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开了门,从门口进来一人,贾琏眼睛陡然变大,竟然是戴权戴公公。
如果说之前贾琏想了很多,独独没想到是戴权清客,当即便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开始发烫,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那戴权进了屋,看了一圈人道:“来玩了,各位可吃好了。”
下面几位坐着的都站起来道谢,戴权摆了摆手道:“诸位都是青年才俊,早就想认识一场,这才摆下这个酒席。”
贾琏站在后面附和着说了几句恭维话,而心内却想着戴权是太监里的第一人,又是太上皇心腹,连皇上都让他三分,这样的人怎么会请这些无权势之人。
不对,这些人现在无权势,可不代表将来无权势。
贾琏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终面上一片乐呵的附和戴权那话。戴权看了几眼贾琏,既没有过多关注,也没有忽视他,说了两句闲话,便提早先走了。
如今,贾琏算是明白了,戴权这是在做投资,他就是请了些他自认为将来有前途的年轻人,承认这些人还没成事先笼络一翻。只是贾琏想着戴权这样的人,竟然有朝一日请了自己,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戴权走后,余下几人也没了兴致,自然早早散场,冯紫英推脱家中有事,提早离去。高文井等人相互打了个哈哈便各自离去。
贾琏往回走着只觉得肚子空空的,方才连喝了好几杯酒,可菜却没吃几口,这种场合哪里是吃东西的地方,吃了才会消化不良。
而就在贾琏走后不久,一个方才一起在酒席上的年轻人从巷子后走过来,绕了一个弯去了东边一个小巷子,敲了下有些斑驳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胡飞身穿青白长衫站在里面,看着来人道:“李三,后面没人吧。”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真是李府的李三公子。此时他嘴角一扯,回转身合上门瞅着胡飞笑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