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进府,便有嘴巧的小厮给贾琏报了喜信,眼下贾琏十分欢喜的看着张瑛还未显的肚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转而便喜滋滋的上前道:“让我摸摸。”
张瑛放下剪刀,躲过贾琏,笑着挡住贾琏道:“表哥莫不是糊涂了,这才多久,如何看得出。”
贾琏闻着张瑛身上的味道,没有一丝熏香,只有一股淡淡女儿香味,不由得凑了上来,轻声道:“这小子倒是好命。”
“你就知道是个小子,难道不能是丫头!”张瑛顺手摸了下肚子,看着贾琏道。
贾琏哈哈一笑,拉着张瑛坐在自己腿上,一双手不安分的搂着张瑛微微有些滚圆的腰身说道:“是男是女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想着不能跟你亲近。”说着便凑了上去,亲了下张瑛唇瓣。
张瑛略带娇羞的说道:“你这人,总是这么不正经。”
“正经?”贾琏笑着便摸上了张瑛的肚子,取笑道:“正经人难道都不生孩子了。”
张瑛被贾琏这话给羞的满面通红,最后伸出食指顶了下贾琏的额头道:“你这人!”
贾琏嘿嘿笑着,一张脸满面春色的看向张瑛道:“大姐姐如今是贵人了!”
话题转的很快,张瑛微微低了头,看着贾琏道:“嗯,就在二老爷生日那天过来宣的旨意。”
说起这个,张瑛也是奇怪得很。上辈子张瑛记得清清楚楚贾家元春大姑娘明明是凤藻宫尚书家风贤德妃,怎么如今只是个贵人。张瑛沉吟片刻,略带迟疑道:“我这整日就在后宅打转,哪里知道这些,表哥怎么看。”
贾琏坐正身子,拿了一个靠垫放在张瑛腰后,徐徐说道:“其实我在宫里当值见过大姐姐两次。”贾琏说着 ,脸色便不十分好,用了两句话便把元春那话那神情描述完,过了半响道:“我自幼便十分喜欢元春大姐姐,如果她前程好,那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进宫后这些年没什么进展,我这心里隐隐想着等满了年纪发配回家,定然给大姐姐找个合适的夫婿,不会委屈了她。”
“还有明年省亲那事,也不知道什么章程。”张瑛说着,上手拂去沾染在贾琏脸颊的一小块胭脂,却被贾琏拉住。
“等明日早上老太太那边再做计较。”贾琏说着,便轻嗅张瑛手背,转而道:“我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说着便拿出了那十几只葫芦来。
这十几只小葫芦个个憨态可掬,虽说不值什么钱,可张瑛却喜欢的很。当即便让莲香菊青二人找了绳子过来编在一起,挂在了窗户旁,最下面挂了个圆形貔貅玉佩。
贾琏看着笑道:“这个葫芦不过是几掉钱,你这玉佩倒是个难得的精品。”
张瑛爱玉,嫁妆里玉器也多,当下便道:“我前几日自己编了个剑穗,正好给表哥的佩剑挂上。”说着便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挂着暗红色丝线的穗子来,瞧着不打眼,可贾琏接过才见着上面挂了两枚互相缠绕的玉扣,白中带红,瞧着不是凡品。
贾琏十分欢喜,当即便亲自给挂在了佩剑上,最后直接拔出剑挽了个剑花,看向张瑛道:“你还会什么,快都跟我说说。”
张瑛起身并不擅长做这些手工,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见贾琏这般欢喜,当即便道:“都是平常玩意,你如此夸我,可别把我心养大了。”
“养大就养大,我愿意就行。”贾琏说着便把剑挂在墙上,左右看了看便道:“大姐姐这事透着古怪,你且别多说,等我过几日进宫探个虚实。”
“可别冒险。”张瑛低声提醒道,贾琏则胡贼的说道:“这次去扬州得了个机遇,暂时不能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贾琏说了这话,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就说了个话头,可却犹如大热天喝下的冰镇酸梅汤,真真是痛快极了。
这天才刚蒙蒙亮,荣庆堂的贾母便起了身。
自昨日那事后,虽贾母面上什么都没显,可这心里却着实有些烦躁,这不后半夜才睡过去,天不亮就没了觉意。
睡在外屋的鸳鸯在贾母连着翻了两个身后,便醒转过来,当即便叫了外面一个守夜丫头倒了茶水进屋。
“你看你琏儿如何!”
贾母的声音陡然想起,鸳鸯端着热水的手微微一动,转而说道:“琏二爷自然是好的。”
床上纱帐抖动,鸳鸯放下铜盆,掀开纱帐,后面的丫头鱼贯而入,伺候气贾母洗漱来。贾母看着梳妆台前的一应饰品,挑了一条藏青色绣了白玉兰花的抹额戴上。
鸳鸯又从小盒子里找出一副蓝色宝石的耳坠来给贾母戴上,贾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叹道:“老了,再如何打扮都是个老太婆了。”
鸳鸯上前道:“太太正年轻,还有大把的福气的在后头。”
“你又哄我。”贾母看了一眼鸳鸯,让余下的下头下去,盯着鸳鸯道:“那你老实跟我说说,你觉得琏儿媳妇如何。”
鸳鸯微微一笑,上前给贾母递上一杯热水,轻声道:“我哪里懂这些。”鸳鸯看着贾母神色不变,接着道:“我只知道,自从琏二奶奶来了后,琏二爷都进了龙禁尉当值不说,连一起玩乐的人都换成了正紧公侯家的公子。”
贾母喝完半杯热水,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转而便起身道:“是个好孩子。”
鸳鸯微微一松,自然知道自己的话得了贾母认同。这些年贾母倚重二房,并不是如何偏心,而是大房实在不争气,荣国府自从贾代善走后,便一日不如一日,贾赦整日里花天酒地,不是讨小老婆便是在外面淘换古董。贾琏也是个文不能武不就,整日就忙些杂事。倒是显得二房还能入眼些。
可是瞧着如今这情况,贾母不知怎么的,这一颗心慢慢开始偏向大房来,准确的说是大房的贾琏夫妇,毕竟这两年来这小夫妻俩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可谓是赫赫洋洋好不热闹。
昨儿个元春封贵人那事,贾母虽什么都没说,可却早就知道王家在这里有使了力气。想到这个,贾母不但不喜反而有些恼了。如果说送元春入宫是博富贵前程,更是想为贾府争一争。
可你王家一开始只面子上使了力气,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干。如今贾府已经打算放弃元春,只等着年岁到了接元春回府了。王家倒是突然横叉一脚,要是能帮元春争一个嫔妃倒也罢了,竟然是个贵人,还是个没封号的贵人。
贾母心内冷笑不止,好一个王家,真真是惯会装疯卖傻趁火打劫。当初四大家族,王家不过是硬贴上来的,不过短短十几年,倒成了贾府要看着王家。
想到这里,贾母一张脸陡然一变,转而看向鸳鸯道:“早些传话过去,贵人省亲一事还需商量。”
这边传话婆子刚出门没多久,王夫人和贾政便来了,接着便是宁国府的贾蓉贾蔷,最后便是张瑛贾琏。
贾母看着一屋子的人,着重看了看贾蓉可卿,略带体恤的说道:“难为你们了,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儿圣旨下,贾蓉贾蔷都在席间,自然是高兴不已,与有荣焉!要不是昨日有宾客在场,贾蓉都恨不得当时便要问询这省亲之事。
王夫人穿了一身打眼的雪缎蓝绸纱裙,头上戴着一枚单尾点翠小凤,倒是有了那么一点雍容华贵的味道,而贾政则一本正经的坐在一侧,虽请安之后便什么话都没说,可眉眼里掩不住的欢喜却怎么都藏不住。
贾母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贾琏道:“你父亲那边可通知了。”
贾琏立马回道:“已经去催促了。”
婆子下人端着点心进屋,不一会便摆放了各色点心小吃。张瑛在旁笑着道:“孙媳妇最近刚想出点心,想着让大家尝一尝。”
“有心了。”贾母赞许的看了一眼张瑛,便捏着一枚山药糕咬了一口,甜度适中,软糯正好,贾母连着吃了两块这才放下了手。
“母亲,我听说周贵人家已经在家动土了!”王夫人到底是忍不住了,说完这话,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张瑛。
张瑛落落大方的坐着,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坐在身侧的贾琏。
而贾琏则一改多年前的油滑,整个人沉稳的端坐在贾政对面,眼观鼻尖,似乎是入定一般。
“那吴贵妃家呢?”贾母顺口便问道。
“听说已经在城外相看土地了。”说这话的是贾蓉。贾蓉说完,便被秦可卿捏了下手背。
自从宁国府贾珍出了事后,便是贾蓉在外做主,平时还会拉上贾蔷。眼下贾母看了一眼贾蔷,顺口便道:“蔷哥也来了,那你说说这事。”
贾蔷年纪尚小,又无父母支撑,虽是宁国府嫡出玄孙,可却是没什么话语权之人,今儿本来不想来,却被贾蓉强硬拉来凑数。
正当贾蔷想找个话来推拒,王夫人却急了,看向贾母道:“蔷哥儿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贾母呵呵一笑,依稀记得前几个月进宫甄太妃的话,还有这几个月自己私下打探的事,不由得看向王夫人道:“这事可得好好谢谢你哥嫂了。”
王夫人脸色陡然一变,转而强笑着说道:“母亲这话可着实见外了。”
第56章
屋子内众人对视一眼, 皆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贾蓉笑着说了句:“省亲是皇上的旨意,哪能容我等计较。”
“蓉哥说的不错。”贾政赞许的看了一眼贾蓉,接着便对着贾琏道:“大哥怎么还没来。”
来之前就让人去请了, 兴许有事耽搁了。
贾政面上浅笑, 心里却想着贾赦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喝多了起不了吧!
这边厢, 贾母瞅着众人, 没来由的便道:“琏儿 , 你媳妇如今有了身孕, 那院子怕是小了点。”
“确实是小了点, 可是靠着荣庆堂近,极方便。”贾琏说完,便看了看张瑛。
“琏儿是个孝顺的,如今又在宫中当值,免不了和同僚间迎来送往交际应酬。 ”贾母说着,便看向贾政道:“政儿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这些年住在荣禧堂,着实委屈了。”
“母亲……”王夫人一脸惊惧, 手指微微发颤。而贾政则面色转白, 接口道:“照顾母亲是孩儿该做的, 是政儿的福气。”
荣禧堂乃荣国府正屋, 理应由大房贾赦居住,只是贾代善走后,贾母喜欢二儿子贾政, 于是便留了贾政一家住在荣禧堂,而贾赦则住在东院。
十几年来贾政渐渐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如今的笃定,笃定自己是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可原来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贾政脑子里转了上千个念头,最后徐徐叹了一声,朝着贾母道:“荣禧堂本就是大哥的地方,我也该还给大哥了,况且琏儿如今这般出息,着实也该换个体面的地方。”
王夫人一张脸再也绷不住,贾政上前一把按住王夫人的肩膀道:“昨儿夫人得知元春的喜事,欢喜的一夜都没睡着 ,如今倒是精神不济了。”
正这么说着,贾赦正好闯了进来,朝着贾母请安后便道:“方才王善保跟我说,周贵人家已经开始找了工匠动工了,你看我们府里是不是也要赶紧的,莫要耽搁了时候。”
贾政似笑非笑的看向贾赦,而贾赦却全然未注意到贾政脸色,只对着贾母邀功道:“我想过了,我那东院地方大划出一块再加上和宁国府解囊那块,要是再不够还有西面那一块荒废的院落。”
“赦儿想的不错,只不过我看你那东院好的很,早就自成一体,稍微改动下便可。”贾母说着看向贾蓉道:“你是个实诚孩子,只不过这事还需问过你父亲才是。”
贾蓉脸色一僵转而看向秦可卿,秦可卿本就想劝阻贾蓉这般行事,当即便道:“公公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如过几日再好好说下。”
贾琏还需进宫,张瑛和他提早离开,贾赦没想到自己愿意出这么多力,贾母竟然一点都不心动,只觉得没意思,当即便走了,贾蓉可卿和贾蔷相继告辞而去。
只留下贾政夫妇二人面对着贾母如坐针毡。
贾母坐在上面,一张脸审视的看着贾政夫妻,只看得贾政王夫人二人直冒冷汗,最后熬不住,王夫人讨饶道:“母亲,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你能说动王家扶持元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哪敢说你。”贾母说完便看向贾政。
王夫人这般行事,贾政自然是默许,并且乐见其成的。
如今被贾母这般审视,贾政一抬头说道:“儿子也是想着咱们家多一条路,元春在宫里多年,又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这是不忍心功亏一篑。”
“那你说,贾贵人可入了你的眼。”贾母猛地一拍桌子,瞪着贾政道:“我们贾家一门双公,又是肱股之臣,即便是没落了,也断断没有送个嫡女去当贵人的道理。”
说起来 ,公侯家的姑娘送进宫当个女官熬个资历,将来讨个名号嫁人也是个常见的事。贾母本来就想着,元春即便是被皇上宠信,至少也得是个妃嫔,哪里想到竟然和周贵人一般。
那周贵人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攀附甄家的末流家庭。
想到此处,贾母看着王夫人便又添了一丝恼怒。只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道:“东院改成省亲别院,你们两口子暂时住到东院西面的那里。”
王夫人一张脸微微发黑,看着贾母道:“那地方好几十年都未住过人了。”
贾母似乎有些不耐烦,起身道:“不是立时就让你们般,乘着修整省亲别院,把那处也修一修,顺便开个门,也方便你们行走。”
贾政苦笑,看着贾母道:“这是要分家。”
“浑说什么。”贾母回头看向贾政 ,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好糊涂,你当真以为王子腾是那般好相与的。”贾母微微闭了眼睛,王夫人略微委屈的离开了屋子。
嫁来贾府这么多年,有些事贾母仍旧不让自己参与,王夫人站在廊下看着挂着的一排鸟雀,只觉得无奈的很。
而贾政则在屋内对着贾母,满是舔犊之情。
贾母宠爱了贾政这么些年,自然不忍心贾政受委屈,当即便道:“我的儿,实在是我不想承王家这个情,要知道一旦承了这个,咱们贾家就真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虽说贾府如今早就不负之前荣光,可在明面上到底还是公侯之家。
而贾母则最最是个爱面子的人,贾政自然明白,“母亲为儿子考虑良多,是儿子没用,这般年纪还要母亲操持。”
第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