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与秦堪素不相识,却要秦堪替他替锦衣卫“争口气”。
这话说得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秦堪感觉牟指挥使的压力也不小。
杨天寿这回还带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牟指挥使调秦堪入锦衣卫的原因。
起初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事情过了这么久,京师里能藏得住什么秘密?于是这个消息也被杨天寿得知了。
在知道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借贷记帐法而在南京户部,接着在京师的内阁甚至是皇帝陛下的眼中打了个转后,莫名其妙被牟斌招进了锦衣卫,秦堪两眼都直了,半晌没说话。
大明官场……到底是怎样一个官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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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官了,没二话,庆贺是必须的。
雷洪的庆贺方式很直接,在一帮锦衣百户的簇拥下,雷洪不由分说,勾着秦堪的脖子便开道南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醉月楼。
叫了个雅阁,又拍着桌子大吼从秦淮河边叫几个最美的粉头,暴发户的嘴脸一览无遗,引来酒楼顾客纷纷侧目,一见这些人穿着的飞鱼服,顾客们神情一凛,埋下头继续吃喝,胆小的干脆结帐走人。
秦堪有点羞愧,吃饭狂野一点没什么,你召妓都召得这么高调,影响不太好……
高调果然不好,没过一会儿,雅阁的门被人狠狠踹开,踹门的方式和声音都很熟悉。
秦堪怀疑徐鹏举从小到大没用手敲过门。
“哪个王八蛋在醉月楼咋咋呼呼,败小爷的兴呢?”仍旧是熟悉的两眼看房梁,鼻孔朝天。
雅阁内,雷洪和众百户刚准备发作,却见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大马金刀地站在门口,一脸嚣张跋扈模样。
东城千户所的管辖范围就是南京皇城边的权贵人家,对这位南京城第一跋扈小纨绔自然是认识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雷洪浑身一激灵,赶紧站起身抱拳赔罪:“锦衣卫雷洪见过小公爷,扰了小公爷的雅兴,雷某万死。”
徐鹏举仰头盯房梁的目光这才缓缓放到雷洪身上,一脸高傲地准备骂他几句,一见雷洪身边岿然不动的秦堪,徐鹏举嘴一咧,乐了。
“秦百户也在,呵呵……”
秦堪和小公爷的交情,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包括雷洪在内,所有人都眼红羡慕地瞧着秦堪,真不明白这家伙哪点好,眼高于顶的小公爷竟如此青睐他。
雷洪急忙陪笑解释道:“小公爷,秦堪已高升东城千户了,雷某不才,沾了秦千户的光,迁了南镇抚司……”
徐鹏举两眼一亮,显然对秦堪升官感到高兴,不过对雷洪的去留则毫无兴趣。雷洪话没说完徐鹏举便将他挤到一边,鸠占鹊巢占了雅阁中的主位。
“升官了?呵呵,好,怪不得你们这帮家伙大呼小叫的,罢了,饶了你们这一遭,小爷今儿正好独自一人,没什么意思,雷洪,小爷给你个面子,……让你请小爷一顿。”
秦堪闭眼叹气,这话说得太混帐了,真欠揍啊,换了是他,肯定二话不说把这个蹭饭的家伙踹出去,以正民间风气。
谁知雷洪却似得了天大的光采似的,对徐鹏举霸占主位的行为也丝毫不以为忤,一迭声的是是是,又拍着桌子催着酒楼上菜,菜还没上桌,一众锦衣百户们的马屁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徐鹏举乐得呵呵直笑,也不谦虚,甭管别人拍的马屁多不靠谱他照单全收。
秦堪冷眼瞧着这一切,终于明白徐鹏举这跋扈性子打哪儿来的了,全是下面这帮人惯出来的。
思绪无限延伸,发散……
如果自己有徐鹏举这么个儿子,该怎么教育呢?真苦恼啊,这孩子好像长废了,没法儿教,最好的办法只能把他掐死,或者塞回他娘肚子里重新改造一下……以后还是生女儿吧。
一桌人酒兴酣畅淋漓之时,徐鹏举那张喝得微红的脸凑了过来。
“你两眼直楞楞的盯着我,一脸的遗憾失望,啥意思?”
秦堪回过神,道:“我在思考,今天明明是雷大人和我的升官宴,不过在座的人里面唯独你最高兴,比雷大人和我还高兴……”
“我为你高兴不好吗?”
秦堪叹气道:“这就是我思考的问题了……比如说,你外出三年没回家,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徐鹏举:“…………”
酒桌气氛仍旧酣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兴高采烈的小公爷却沉寂下来,拧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很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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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聚餐,在座的人最小也是个百户,话题除了秦淮河的粉头之外,就只剩骂东厂阉狗以助酒兴了。
厂卫之争不仅仅是双方几个高层人物之争,这种沉积已久的矛盾早已深入到厂卫的基层,但凡厂卫系统里的人都被教育洗脑,可以不知爹娘是谁,但一定要清楚敌人是谁。
这种日积月累的矛盾造成了厂卫之间的对峙越来越尖锐,不论京师还是地方,但有厂卫的地方,总免不了大骂对方几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骂了就爽,不仅发泄压力,还给人一种忠心己方阵营的正义形象,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雷洪的带头下,众百户便破口大骂开了。
这群货本就不是斯文人,而且东厂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当家的人是一群没卵的太监,于是给一群嘴毒的人制造了许多层出不穷的绝好素材。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秦堪发现自己愈发没胃口了,他喜欢和粗人打交道,可这帮家伙未免太粗了些,而且脏话里很多构思根本无法实现,比如操某太监的女儿,就是个很典型的逻辑悖论……
雅阁的门又被人一脚踹开,兴高采烈的东厂批判大会瞬间静寂,四五名白面无须的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阁楼内一众锦衣卫。
为首一人面色白净,一开口却是一副尖细如女人般的嗓音。
“诸位想必都是锦衣卫之属,大庭广众不知留点口德吗?我们的厂督大人岂是你们这帮腌臜货能随意辱骂的?”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眼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东厂的人,而且不是普通番子,这家伙明显是个太监,东厂里但凡是太监,级别必然不小。
雅阁内气氛凝重,杀意森森,双方互相瞪视,剑拔弩张。
砰!
徐鹏举拍案而起,大声道:“终于想通了!那大胖小子不是我生的!秦堪,你好损的嘴!”
与此同时,秦堪身形暴起,抄起桌上一个瓷碟朝东厂为首的那人飞射而去。
“敢惹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兄弟们,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