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算了, 反正又不是她被调戏,“请务必多、加、小、心。”
慕天光没有明白, 径直走了。
殷渺渺只好祝他运气好点, 逮人的时候不要有太多围观群众:“时间紧急,在抓到魅姬之前, 齐道友, 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齐盼兮微微侧过头, 耳垂上的坠子晃动:“何事?”
“秦子羽说,他曾将一块星玄晶的玉佩赠予你,可有此事?”殷渺渺开门见山。
“什么?秦少城主送了我一块玉佩?”齐盼兮看向秦子羽,表情惊讶又不解,“莫不是你记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秦子羽配合得露出了震惊、失望、愤怒交织的复杂表情:“你……唉!”
楚汤:[一脸冷漠.jpg]
殷渺渺不为所动,把吴之问带来的玉佩给齐盼兮看清楚:“请你看仔细,确定秦子羽没有给过你这个东西吗?”
齐盼兮顿了顿,答道:“是。”
“你确定吗?”殷渺渺又问了遍。
齐盼兮有一瞬间感到不安,但事已至此,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改口的:“我确定。”
“哦。”殷渺渺的视线意味深长,惹得齐盼兮心高高抬起,可是,出人预料的,她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好吧。吴道友,我想听一听那位路见不平的修士的证词,秦天死了,他应该没事吧?”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吴之问停顿了一两息:“当然。去叫高昊。”
高昊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修,国字脸,蓄着短须,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通常就是正直刚毅。他进门,行了个道礼:“晚辈高昊,拜见真君。”
“高道友。”殷渺渺回了半礼,“今日寻你来,是想问你楚吴联军被杀一事。”
高昊似乎早有准备,镇定地回答:“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渺渺道:“那么,先请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
“前些日子,我从朱雀城出发北上,欲来紫微城参加风云会,谁知半路遇到了些私事,耽搁了时日。三日前,我才堪堪行到凡间的千山关。”高昊讲得非常仔细,还特地解释了一下,“千山关是越国最险要的一关,凡间有句话说‘千山难越’,便是指这千山关,而千山关一破,军队就可长驱直入,直逼越国皇城。”
啧!听到这里,殷渺渺心里就有数了,非常配合:“哦,原来是这样。”
高昊继续说道:“我途径千山关时,天色已暗,正欲休息,却见关中火光接天,映红天际,且有灵力波动,不由十分奇怪,便起意去一探究竟。
“刚走近千山关,我就听见满城哭嚎声,凡人嚷着什么‘神仙降罪’,四散奔逃。城中的守备府已被烧没了,只剩断壁残垣。有几个修士正入魔了似的大肆屠戮凡人,连老幼妇孺也不放过,看见我来,他们就立即转身逃走。
“我追了上去,质问他们缘何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却说与我无关。我只好动了手,准备先擒住他们再仔细盘问,谁知他们竟然吞毒自尽,只有为首之人意欲逃跑,最后被我打成重伤。”
说到这里,高昊还向秦子羽拱了拱手:“他说自己是秦城人,奉少城主之命办事,我从未想过伤他性命,可惜还是半途陨落了。”
秦子羽脸色铁青:“真的是伤重陨落,还是杀人灭口?”
高昊面不改色:“秦天死后,我在他的储物袋中发现了一封密信和玉佩,信上说临行前叮嘱的事现在可以去办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为了让对方放心,特附信物为证,无论如何都会力保对方的安危,绝不会卸磨杀驴云云。”
吴之问配合得取出玉简,呈给众人过目。
殷渺渺扫了眼,与高昊概括地差不离,内容写得云里雾里,似是而非,末尾的落款是“知名不具”,很像那么回事。
“要不是高道友恰好路过,可能这件事就再也不可能大白于天下了。”吴之问感慨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秦子羽冷冷道:“这能证明什么?谁知道秦天是不是被你们所杀,然后故意栽赃陷害我。”
“栽赃?难道死去的十万将士是假的,难道你的信物是假的?”吴之问反唇相讥。
秦子羽的反应也堪称一流:“你可别忘了,你们打的是越国,不是我秦国,我有什么理由帮越国干这种事?要插手也是越城的修士插手更名正言顺吧。”
这是整件事中最说不通的地方,越城的修士如果插手凡间之战,虽然屠杀十万人命罪孽深重,然而若有“为故国而战,还尘缘因果”的理由,不是说不过去。
毕竟在修士眼中,凡人如蝼蚁,没几个人在意凡间死了多少人。
吴之问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说了个更毒辣的理由:“若是你与魔修有勾结呢?依我看,你与魔修达成了交易,魔修替你栽赃楚汤,魔婴也好,化仙丹也罢,都是他们提供的,而你用十万条人命作为献祭,助魔修修炼。”
屋内响起细细的抽气声。
秦子羽汗如浆出,吴之问的这句话太毒了,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咳。”殷渺渺清了清嗓子,没被吴之问带跑,“秦子羽与魔修是否有勾结,不如等捉到魅姬后再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高道友。”
高昊道:“请。”
殷渺渺却道:“不忙,先请阮道友过来,有些问题需要她来佐证。”
因着她的这个要求,中洲五城的最后一家也到了现场。
阮轻愁面色苍白,容颜憔悴,见礼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怜惜。
“阮道友,千山关与越国相关,想请你一起听一听。”殷渺渺道。
阮轻愁柔声道:“道友请说。”
殷渺渺便问高昊:“你到千山关的那天,天气如何?既然能远远看见火光,应该是个晴天吧。”
高昊略一思索:“不错。”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殷渺渺负手踱步,“我听闻‘千山关’之所以难渡,一是因为五峰相连,险峻非常,易守难攻,二是因为山下有八百里水泊,港汊纵横,水网密布,越国又在水下养着一种二级妖兽,名为烟蚌,虽无毒性,却能催生大量雾气,因此千山关常年被雾所笼罩,可见度极低,愈发难以攻陷。”
她记得这件事,全赖当初在青龙城的三个月里疯狂读书的结果。凡间五国与中洲五城紧密相关,故而在中洲的凡间,出现了凡人与修真界的灵植妖兽共处的特殊现象,让她大为惊讶,仔细阅读过不少案例。
比如说,国君的王宫里,总会栽种着低阶灵植,以求身体康健,百病不侵,而凡间贵族子弟更是以养低阶妖兽为荣,无数金银才能换取的低阶妖兽,成为了他们攀比炫富的最好手段。
千山关大雾的真相,是她在一本非常冷门的薄册子里看到的。作者是个儒修,修为平平,却酷爱游山玩水,四海巡游,路过千山关时,和人斗法,不幸被踹进了水泊里(……),这才发现了千山关的小秘密。
年纪大了以后,他把自己的经历编纂成册,塞进了仁心书院的书楼里,“以待有缘人”。
扯远了。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殷渺渺问:“阮道友,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道友说得不错,千山关常年有雾,是越国最难攻克的关卡。”阮轻愁从凡间来,对于大名鼎鼎的千山关自然不会不清楚,非常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高昊辩道:“这许是天意,特意让在下遇见了个好天气,才能发现千山关的惨案。”
“也是。”一年那么多天,总有几天不起雾,殷渺渺只是吓吓他而已,目的在于给后面的问题铺垫,“第二个问题,也想请阮道友回答,千山关是越城至关重要的关卡,守备府中是否有结界或者阵法?”
阮轻愁细声细气道:“有的。”这也算是凡间的潜规则了,国君为了避免忠臣良将“一不小心”死于非命,通常都会请修士在府中布阵,或是赠予几件护身的法宝,不然一军将领阵前惨死,还有什么好打的?
然而,高昊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当殷渺渺问他“为何守备府会被烧成断壁残垣”时,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这、这……应该是秦城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殷渺渺不给他反应时间,语气愈发严厉:“就算楚吴攻破了千山关,以千山关的险要,十万大军如何能入城驻扎?若是全军入城,越国只要封住退路,十万大军就得困死城中,但凡是有经验的将领,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而且,千山关是被攻破当夜出的事,城中应该多是越国百姓。秦越联盟却屠杀百姓,无异于是自毁长城。”
她几乎可以确定,高昊是个出生在仙城的修士,对凡间缺乏足够的了解,不懂带兵打仗的事,也不知道对于修士而言轻而易举的千山关,凡人要爬多久才能上去,十万人进城……怎么可能?!
但是,太奇怪了,就算这是楚吴的计策,为了“铁证如山”,也得亲自找人动手屠城,只要是亲眼所见,不可能会有这么错漏百出的证词。
高昊是怎么回事?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殷渺渺厉声道,“为什么要说谎?”
这就显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来了,今天在场的人里,秦子羽镇定机变,心理素质一流,齐盼兮演技精湛,城府极深,楚汤虽然被她吐槽过,但面对众多元婴,依旧保持着理智与思考能力,反应也很快。
他们能有今天的身份,与其胆识才智密不可分。
但高昊就不行了,殷渺渺连续不断的质问已经让他慌了手脚,在座的元婴真君又释放出可怕的威势,他没坚持多久就崩溃了:“我、我……请诸位真君赎罪,在下到千山关的时候,城里的人……都死光了。”
吴之问的表情难以掩饰地变化了。
第175章
正如殷渺渺所猜想的,十万条人命不过是一枚筹码。这是早就定下的计策, 其中最重要的东西, 莫过于是齐盼兮从秦子羽手上得到的信物。
吴之问派去动手的修士, 是吴家的心腹死士, 签下了不会背叛的主仆契约。按照计划,他们会先解决秦天, 而后扮演刽子手, 将千山关的满城人命变作对秦城下手的理由。
而高昊是他挑选出来的“证人”, 有一定的知名度, 不是随随便便冒出来的路人甲, 其子嗣掌控在吴城手中, 不必担心他反叛,但明面上和吴城的关系不是特别亲密,不易惹人怀疑。
谨慎起见,他甚至没有告知高昊全部的计划,只告诉他自己得到线报,要他在某时某地往千山关一趟。
但高昊心里清楚, 吴之问要是真有心阻止, 怎么会叫他一个人前去?必然是有所安排, 故而早有心理准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依吩咐办事。只是, 他万万没有想到, 到达千山关时, 全城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他并没有看到行凶者是谁,只在约定好的地方发现了早已死去的秦天的尸体,储物袋完好无损,里面就是密信,而信物则是吴之问“变”出来。
“……我看到秦天匆忙逃跑,便追了上去,期间难免动了手。”高昊有几分急智,九分实话,一分假话,“不知他是否先前曾被人重伤过,我没怎么下狠手他就死了,在他身上,我发现了这两样东西,不敢大意,马上就赶来只会吴少城主。”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流浃背:“先前说了假话,是在下贪图功劳,蒙骗了少城主,但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各位真君。”
吴之问暗暗松了口气,他安排了两拨人实施计划,死士知晓全部的内容,高昊只知道属于他的部分,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明智不过了。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死士为什么没有按照他吩咐的剧本与高昊交手?但转念一想,计划总归是赶不上变化的,有什么差池实属正常,待他们回来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他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可惜高昊给了秦子羽喘息的余地。
果然,秦子羽抓住了其中的漏洞,争辩说:“你未曾见秦天动手,怎么就能肯定是他?密信也好,信物也罢,又能证明什么呢?”说完,声泪俱下地喊冤,“各位前辈,此人居心叵测,能说一次谎,就能说第二次,他的证词一个字也不可信。”
几位元婴真君眉关紧锁,今天的这两桩案子都格外地古怪——
楚汤身染魔气,却查出他的女儿被人催眠控制,而秦子羽的手下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具有化仙丹的魅姬又是他的手下。这么看来,似乎是秦子羽策划了这场与魔修有关的阴谋。
与此同时,秦子羽被控诉制造了一场屠杀凡间将士的惨案,作为重要证据的信物,他说是给了齐盼兮,而高昊这个证人的证词朝令夕改,漏洞颇多,说是齐楚吴三城的阴谋,一样也说得通。
于是,现在出现了非常尴尬的局面,要给某人定罪,证据不足,反而各有策划阴谋的嫌疑……“啧!”直肠子的北斗堂主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们谁也不干净。”
就在这时,熟悉的冰寒气息传来,众人精神一震,皆望向走进来的慕天光。
“如何?”
慕天光黑衣沾血,声音沙哑:“晚辈办事不利,叫她逃了。”
所有人都吃了惊。尤其是殷渺渺,她和魅姬交过手,不认为她有能力从慕天光手下逃离:“有帮手?”
“一个元婴魔修。”另一个人说着,蝴蝶翩然,凝成人形,正是云潋。
在座的元婴吃了一惊:“果真是魔修?!”
云潋道:“嗯。”
殷渺渺马上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他:“师哥没事吧?”
“慕道友刚好过来,没事。”他说。
殷渺渺摸了把他沾血的袖子,眉间蹙紧,不虞之色溢于言表。云潋往周围扫了眼,师父不在,向天涯不在,莲生死了……只好自己开口:“师妹别担心。”
“魅姬死了吗?”她问。
云潋:“……”突然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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