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是何等聪慧的?”老夫人冷笑道,“她当然知晓即便是太后与我也不可能保证她的孩子生下来便能安然无恙。”
“那即便是大小姐,她如今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孩子,又怎能有那等能耐?”从嬷嬷只觉得四公主所托非人。
老夫人双眸微眯,“别小看烟丫头,能够重创钟璇,足矣说明她如今的能耐已经今非昔比了。”
“老夫人,莫不是当初您心软,如今哪里还有大小姐与夫人?”从嬷嬷小声说道。
“一步错步步错。”老夫人冷声道,“罢了,反正还有的是机会,烟丫头虽然不可小觑,可是比起主子来,她不过是蚂蚁罢了。”
“是。”从嬷嬷垂首应道,“那如今呢?”
“如今”老夫人抬眸看着远方,“等着便是。”
“是。”从嬷嬷便也不敢多言。
慕梓烟穿戴妥当之后,便坐着马车赶往京城,等到深夜才入了宫,当下便去了四公主的寝宫。
太后自是在外头等着,见她前来,叹了口气,“她要见你一面。”
“是。”慕梓烟恭敬地给太后行礼,随即便入了寝室。
待进去之后,便看见四公主身旁躺着一个婴孩,乃是一个皱巴巴小脸通红的婴儿,因着并非足月出生,故而瞧着太过于瘦小,仿若一只手便能托起。
“是女儿。”四公主看着慕梓烟说道。
“恭喜公主殿下。”慕梓烟垂眸说道。
“过来啊。”君玉菲看着她说道。
“是。”慕梓烟走上前去,坐在床榻旁。
君玉菲看着她,“聪明如你,自是知晓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是。”慕梓烟垂首应道。
“这孩子我便托付给你了。”君玉菲随即抬手将一个匣子递给她,“这乃是我的心血,一并给你。”
“公主殿下。”慕梓烟看着她,“万一我护不住呢?”
“我相信你一定能护住。”君玉菲握紧她的手,“在这世上我唯一能信的便是你,昨儿个我做了个梦,梦里面都是你,我知晓你是谁,故而我将她托付给你,我放心。”
慕梓烟明显一怔,当下便明白了,原来冥冥之中注定之事,她低声道,“公主殿下可曾后悔过?”
“后悔?”君玉菲勾唇浅笑,“后悔爱上自己的皇兄,还不择手段地霸占了他,最后逼得他羞愧而死?”
“可是这孩子?”慕梓烟看着她低声道,“这后宫自然不是她容身之处。”
“故而我才将她托付给你。”君玉菲握紧她的手,“我来这世上一遭,便是为了赎罪,既然种下了恶果,那所有的罪孽便报应在我身上,让我带去便是,我知晓你虽然承受了那么多,可这心是善的,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孩子。”
慕梓烟合起双眸,“公主殿下,太后那处?”
“太后应允了。”君玉菲低声道,“我为了赎罪,为太后做了那么多的事儿,也该足够了。”
“公主殿下。”慕梓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这样一个女子,究竟是该恨还是该可怜?
君玉菲勾唇浅笑,“我解脱了,不是吗?最起码我知晓皇兄的心,我在这一世承受了所有的苦难,只是想让皇兄在黄泉路上无需那般痛苦,我做到了不是吗?如今我将希望留在了这世上,将最后的挂念留了下来,我只希望她能够单纯快乐地活下去,而我也有颜面去见皇兄了。”
“公主殿下。”慕梓烟不知该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明白君玉菲如今所说的是压抑在内心最深的痛楚。
君玉菲转眸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嘴角扬起灿烂地笑容,眼角湿润,她只是这样看着……看着……似乎能够想象得到这孩子长大之后的模样。
“公主殿下可赐名了?”慕梓烟笑声地问道。
“无忧无痛无悲无仇,便叫蘼芜吧。”君玉菲看着她,低声道,“我能唤你烟儿吗?”
“是。”慕梓烟轻声应道。
“烟儿,我知晓你所受的苦楚,可是你可知晓,你还有再选择的机会,而我却不想,我只想随风而去,只想去见皇兄,但愿下一世,我能与他白头到老,也不枉我这一世所受的磨难。”君玉菲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好好活着,仇恨最能泯灭人性,适时地放下才能得到永远。”
慕梓烟点头应道,“公主殿下,你会寻到幸福的。”
“幸福?”君玉菲叹了口气,“好了,我也该去了……”
慕梓烟坐在床榻旁,直等到她慢慢地合起双眸,嘴角带着心满意足地笑意,那眼角流下晶莹的泪痕,慕梓烟突然觉得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她得到过,也失去过,爱过,痛过,最后却将牵念留在了这世上。
她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只是轻轻地将身旁的婴儿抱在怀里,转身出了寝室。
太后见她出来,双眸闪过一抹哀伤,随即说道,“四公主殁了。”
当下,便见品儿领着众宫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而慕梓烟跪在太后的跟前。
太后看着她如此,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带她走吧。”
“是。”慕梓烟不再多言,恭敬地行礼,便带着蘼芜离去。
待她出了宫殿,耳边传来的哭喊声,冷风卷起层层的波浪,她似乎能够看见君玉菲悄然地离去,去寻找她真正的幸福。
她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毅然离开了这皇宫。
当日,宫中便传来消息,四公主难产而亡,诞下一女婴,不久便也跟着去了。
慕梓烟坐着马车,抱着那刚出生的蘼芜出了京城,回了皇陵。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答应君玉菲收养这个孩子,可是她的确如此做了,待她入了宫殿,便看见嬷嬷与灵姑姑在等着她。
她抬眸看着她们,“四公主去了。”
“郡主。”二人随即跪下。
慕梓烟叹了口气,接着将孩子交给了灵姑姑,而后转身入了寝室。
待打开那匣子,里面放着一个信笺,还有一块令牌,还有一些信物,她随即打开那信笺,仔细地阅罢之后,拿过火盆,将那信笺烧了个干净。
芸香垂首入内,“大小姐。”
“恩?”慕梓烟转眸看着她,“蘼芜可好?”
“灵姑姑寻了一个奶娘,小小姐很好。”芸香低声回道。
“小小姐?”慕梓烟双眸闪过一抹幽光,“是了,小小姐。”
“大小姐,这小小姐该如何安置?”芸香随即问道。
“送去温泉庄园吧。”慕梓烟接着说道,“她叫蘼芜,乃是慕侯府的小小姐。”
“是。”芸香应道,随即便退了出去。
慕梓烟斜靠在软榻上,盯着那块令牌把玩着,缓缓地合起了双眸。
不知何时,一人突然落下,她缓缓地睁开双眸,待看见来人,双眸闪过一抹幽光,“你回来?”
“恩。”眼前的人坐在她的身侧,“在为四皇妹难过?”
“四公主的事儿你知晓?”慕梓烟看着眼前的君千羽问道。
“恩。”君千羽点头,“都说二皇兄早逝,乃是重病缠身,其实,当年二皇兄是接受不了此事才会自裁的。”
“他爱四公主吗?”慕梓烟低声问道。
“倘若不爱,便不会如此痛苦了不是吗?”君千羽看着她,“其实四皇妹并非父皇亲生女儿。”
“我知道。”慕梓烟低声说道,“四公主的遗信内说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何故问我?”君千羽一手撑着下颚,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此次回来做什么?”慕梓烟仔细地看着他,双眸闪过一抹淡淡地冷光,只觉得他的气息不稳。
君千羽舒展着手臂,“原本是不能来的,不过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过来瞧瞧,看看你是否变心了。”
“变心?”慕梓烟挑眉,“我无心,何谈变心?”
“听说三皇兄这些时日对你死缠烂打,看来烟儿招惹桃花的能耐不小啊。”君千羽突然凑上前来,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些时日可有想起我?”
慕梓烟向后倒去,低笑道,“我为何要想你?”
“看来烟儿心中没有我了。”君千羽幽幽地叹了口气,“小时候抱着我的腿哭喊着的人,如今当真变心了。”
慕梓烟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趁他不备之时,抬手握着他的手腕,不过是轻轻一把脉,她双眸闪过一抹幽暗,“你中毒了?”
“我不是好好的?”君千羽缓缓起身,“既然见你无碍,我便走了。”
“站住。”慕梓烟觉得君千羽此次前来大有临别之意,她上前站在他的面前,“你是当真不顾着自己?”
“你可还伤心?”君千羽垂眸看着她问道。
“我伤心做什么?”慕梓烟知晓他在问什么,她看着君玉菲的死,这心里头着实堵得慌,故而如今正想找一个人说话,正巧君千羽便来了,可是她还来不及感慨,他便这样走了。
慕梓烟低声道,“倒是跟他一样,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他?”君千羽明显愣住了,垂眸看着她,“烟儿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慕梓烟一直将君千羽当成兄长,与慕凌轩无异,她看着他,“说说你为何中毒?”
“老毛病了。”君千羽淡淡地说道,“你随口说的他是谁?”
“还能有谁?”慕梓烟反驳道,“你若想走,便走吧。”
君千羽此刻却站着不动,“不成,你不说是谁,我不走。”
慕梓烟挑眉,待看见君千羽如此,低声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烟儿看不出来?”君千羽随即坐下,抬眸看着她,“哎,果然对我变心了。”
“你许久不出现,我怎知晓你到底怎么回事?”慕梓烟随即坐下,直视着他。
“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君千羽直视着她,“你当真要将那个孩子送到温泉庄园去?”
慕梓烟这下愣住了,只觉得他此刻前来太过于诡异,而且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却也只能点头,“我照顾不了她。”
“这倒是。”君千羽点头应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慕梓烟见他起身要走,这下想要阻拦,还未开口,他已经飞身离去。
她随即坐下,想着适才把脉的症状,仔细地琢磨起来,他说是老毛病,那脉象时快时慢,的确有些不对劲。
她正在思忖时,便见芸香垂首入内,“大小姐,小小姐一直哭个不停。”
慕梓烟抬眸看着芸香,“看来这个时候送去是不成了。”
“大小姐,难道您要?”芸香听慕梓烟所言,当下明白了。
“反正如今京城也无事,我也不必在那处待着,索性便在皇陵内照料她几日。”慕梓烟淡淡地说道,“将蘼芜抱过来。”
“是。”芸香是不明白为何大小姐要受四公主托付呢?
怕是慕梓烟也不明白,也许是因为四公主临终时所言,她做的那个梦,也许是因着四公主临终时交给她的权利,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