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气息……是先知?”苏和挑了挑眉,问道。
齐乐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反问:“你认识先知?”
他们两个就像是永远不能好好说话一样,苏和也抛出了一个反问:“你不觉得,黎明之乡和黄昏之乡实在是太像了吗?”
齐乐人怔怔地看着远方。原来如此,原来这个领域并不是苏和曾经说的“仿造黎明之乡的景致的领域”,而是真正的黎明之乡。
可如果黎明之乡是领域,那黄昏之乡……
齐乐人蓦然明白了什么,那位沉睡在审判所地下,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寒冷的冰池中度过的先知,原来就是他一直默默地支撑起了庇护人类的黄昏之乡。身为玩家的他不知以何种方式逃过了时光的制裁,竟然在连续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强制任务,一直存活到了今天。
“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继承了玛利亚的意志,以守护的信念创造了一个时间之匣,将刚刚建立的避难所永远定格在了黄昏之下,他的本源力量正是‘时间’。原本他是最有可能规避任务制裁的那一个,如果他没有弄丢那个匣子的话。”苏和的表情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温柔。
先知的本源力量?齐乐人似懂非懂,他知道高等恶魔中的一部分是有本源力量的,例如嫉妒、色欲、绝望……他们在接近本源力量的同时变得越来越强大,到了三位魔王的层次,他们自身与本源力量几乎已经融合。
可是先知这种领域级的人类,也会有自己的本源力量吗?
他的力量,竟然是时间?
齐乐人的内心充满了好奇与疑问,苏和却无意为他解惑:“去吧,不用生命去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虽然在这个过程中,99.9%的人都以死亡告终,可我由衷地希望你是那个例外,因为我对你有所期待。”
“乐人,今天的冒险只是第一步而已,我等着你完成蜕变的那一天。”苏和说道。
明媚的黎明之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苏和的声音也逐渐遥远,仿佛相隔了一整个梦境。
当齐乐人回过神来,他依旧站在研究所最底层的通道中,而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
现在是游戏的第四天……不,零点已过,现在是第五天了,尚不知道军队的飞船是不是能够到达了,他有理由怀疑,它恐怕不会来得太迅速,毕竟救援总是在一切问题都解决后才姗姗来迟。
苏和说他已经释放了地下冰川里的那只触蛸,它肯定比之前遇到过的那几只更难缠,他需要更新一下装备了,比如马克曾经用来对他的火箭筒。
研究所的武器库里是有这个的,但齐乐人不会用,干脆就没拿,他决定折回去找找。除此之外还要找到还活着的npc,将他们带到能够检测是否被寄生的仪器那里进行测试,希望路上能碰到吕医生和杜越……
齐乐人回到楼梯口,开始往上走,经过备用配电室的时候他再次走了进去,重新启动了电源,让整个地下研究所恢复了供电。
有了光,这感觉就好多了,齐乐人也总算从刚才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会面中缓过神来,不再去思考关于苏和的事情,专心致志地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挑战。按照游戏套路,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可惜副本世界并不一定按照游戏套路来,所以还得靠自己,他可不想贸然和那个恐怖的关底boss杠上了。
配电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响动声,齐乐人猛然看向那里,手中握枪高声道:“谁?”
“……是我。”贺亿站了起来,他的情况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消瘦憔悴,几乎形容枯槁,“马克进来了,我遇到他了!”
齐乐人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齐乐人想要通过激光通道离开研究所,原本和他约定切断电源的贺亿却没有及时切断电源——因为那个时候,马克已经搬开了安妮地下室里的石块,进入了研究所袭击了贺亿。
“我已经把他解决了,还有安妮、薛佳慧和弗朗西斯,他们四个都被寄生了。”齐乐人镇定道。
贺亿愕然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大敌当前,齐乐人恐怕还会沿用一下“上帝的使者”这种说辞忽悠他一番,可惜现在他的先知之心技能冷却中,他也没必要继续演戏了,他干脆地说道:“说来话长,有空再说吧,现在我们恐怕有危险……”
“我知道。”贺亿疲倦地靠在墙上,惨笑了一声,“它已经出来了。”
“什么?”齐乐人紧张了起来。
“那个怪物……”贺亿绝望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仿佛一个前路悬崖身后追兵的亡命之徒,低声喃喃道,“我们逃不了了。”
“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齐乐人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桓在他心中的问题。
一直以来,贺亿的表现都有些奇怪,起初齐乐人并没有多想,可是随着剧情发现,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贺亿,他是个知情者。
“为什么这里会有触蛸?为什么我被马克绑架的时候恰好能发现有个地下室?为什么我能准确炸开进入研究所的通道自己却安然无恙?为什么这个封闭了多年的研究所的电源竟然还能使用?为什么我知道哪里有武器怎么用设备?这些问题,你想过吗?”贺亿梦呓一般地问道。
第四十四章 星际死亡真人秀(二十七)
贺亿说的这些,齐乐人是想过的。
就像时不时会有玩家吐槽一下游戏里永远充满了巧合,这些巧合的矛盾推动了故事的发展,有些剧情的设置甚至可以说是不合理的——例如在地下尘封多年的研究所的电力系统竟然还可以再启动。
但是玩家们还是接受了这样一种设定,“因为这是个故事啊”玩家们这样说服了自己。没有人会抱怨在枪战游戏里被射中竟然只是扣血而不是持续失血丧失行动能力直至毙命,因为设定就是设定,玩家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齐乐人也是一样,他不会去问一个恐怖游戏里为什么总是充满了巧合,也不会去问为什么每次他要找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总是会出事,为什么他要冒险的时候十有八九会碰上意外,为什么他遇上的任务难度总是骤升。
这毫无意义,他甚至不能像是在现实世界里那样,给这个游戏打个低分,他只能接受这一切。
但是在这个任务副本里,“这些巧合”有了一个完美的解释——这是一个阴谋。
“接送我们的飞船没有在大气层外等待,而是离开了这颗星球,这里没有双向通讯设备无法获得外接信息……也是因为节目组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吗?”齐乐人问道,“他们恶意地制造了一个封闭岛,让我们死在这里?”
“不,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贺亿捂着脸,声音嘶哑,“导演是我的远房堂亲,我们私底下的关系很好,他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节目开始前我们放置了和触蛸卵类似的发光矿石——就是劳拉和弗朗西斯找到的那一颗,还在部分参赛者房间的地下室里藏了触蛸的资料,上面的文字是根据这个星球的文字打乱了顺序后胡乱编写的,我们只是想让你们看到触蛸的图片。还有地下研究所……按照计划,我是那个内定的演员,我要负责引导你们一步步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而这里应该是在第四天左右被你们‘意外发现’,进而制造恐慌。”
“但是那枚触蛸卵是真的。”齐乐人冷冷地说,“我见过它孵化后留下来的残骸了,里面还有干掉的黏液。”
“对,有人换掉了它。”贺亿绝望地呐喊了起来,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崩溃,“它是真的!真的!在我被马克绑架之后,我就发现了,马克的眼睛出血症状,绝对是真的被触蛸寄生后才会有的情况!”
“所以你从阁楼逃入了地下室,炸开了入口,躲进了研究所,将我们所有人蒙在鼓里……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隐瞒到底的准备,现在为什么要把真相说出来?”齐乐人问道。
“大概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贺亿幽幽地看着齐乐人,视线又像是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向遥远的地方。
齐乐人握着手枪的手紧了紧,计算了一下自己逃出这间配电房再关上门需要多久。
“你听好了。触蛸里有一种特别强大的个体,被称为‘利维坦’,哪怕被冻结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寒环境中也不会死亡,只会进入休眠,它就像是触蛸里的兵蚁,战斗力远超工蚁。利维坦和普通触蛸不同,只要感应到生物的靠近,它就会强行解冻,它甚至不会急着攻陷宿主的大脑,而是在完成寄生的两至三个小时候内吸干宿主的养分,让宿主体会到活着被杀死的感觉……我在研究所地下最深处的冰川里遇见了它……”贺亿的声音已经开始变了,扭曲的声音好似从破风箱里传来的一样,污血从他凸起的眼眶里流了下来,然后是鼻孔和嘴角,他一张开嘴,血就疯狂地往外流,被黏液冲淡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激起了一摊深红的水渍。
“它几乎不死,柔软的表皮在接触空气之后迅速硬化,强度可以媲美轻型坦克,它速度极快,最高时速和人类的极限速度相当,最可怕的是,它有大脑。它不会吃掉宿主的大脑,而是将脑组织完全地保存在自己的身体里,继续用那个大脑思考……快逃吧,它已经……已经要出来了……”
贺亿跪倒在了地上,开始疯狂地呕吐,粘稠的触手沿着他的食道往外伸展,将这条狭窄的管道撑破,在脖子的位置撕开了一道裂口!赭色的触手从贺亿的脖子里探了出来,软体动物的表皮在暴露于空气的一瞬间,逐渐变成了坚硬的金属一般的物质!
硬化的表皮增加了触手的恐怖,它生生地将贺亿的脖子撕开,将原本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拉扯到拧断了贺亿的脖子!他的脊椎已经断了,支撑着他的头颅的是一根笔直的硬化触手,将他的大脑保存了下来,吞入体内。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地从断掉的脖子里涌出来,不断膨胀,涌出,然后硬化,一团小小的触蛸在离开人体之后成为了一团一米多高的恐怖怪物!
齐乐人拔枪射击,一梭子弹全部打光,可是射在触手外壳上却全都嵌在了它的表皮里,既没有穿透皮肤,也没有弹飞出去。子弹无法起作用,那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