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宋帆的惊惧更甚,愈发觉得今日之事就是皇帝陛下一手酿造的阴谋,目的就是无事生非,给他们秦国公府扣上罪名,一网打尽!
因心中慌乱,面前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耳膜里更充斥着兵丁们的惨叫哀嚎,宋帆便不由自主地钻了牛角尖,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沉下脸,狠下心,向身边心腹打了个手势,让他从此处离开,同时壮起胆子,朝着对面的欧阳扬声喝道:“九千岁,你闯我秦国公府,又伤我府中家丁,莫不是想要血洗秦国公府,对我等斩尽杀绝?!你的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王法?!”
——没有哦!
欧阳并不在意宋帆试图给他安插罪名的言辞,而且就某种角度来说,宋帆所言,其实都是真相和事实。
但欧阳也想趁机布局,当众“澄清”一些事情。
这个“众”当然不是欧阳的这些手下和秦国公府那边的下人,而是戚云恒安插在秦国公府的眼线,以及跟在欧阳后面,与他一起悄然来到秦国公府的探子。
此外,欧阳还得给邬大和邬二多争取一些时间,让他们能够把那边的活计做得更加完美。
于是,欧阳轻蔑一笑,“宋世子,你就别跟我讲废话了。世间事,一啄一饮,莫非前定。你秦国公府若是不曾辱我侄女,我又哪来的闲心,到你这破屋糟墙里浪费时间?你秦国公府不是想把我侄女许配给一个白丁吗?咱们就来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欧阳话音刚落,自打从屋子里被拖出来就一直被庄管家踩在脚下的杨德江便嗷地一声惨叫,却是庄管家与欧阳心意相通,不必等他吩咐就加重了脚上的力气,把杨德江踩得痛不欲生。
杨德江的相貌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出众,此刻的模样也太过狼狈,头发披散,衣冠凌乱,脸上也被眼泪和鼻涕污得一塌糊涂。若是他的相貌能标致阴柔一些,或许还会显得楚楚可怜,然而他的长相却是偏向阳刚的那种,说白了,和粗糙只有一步之遥。衣冠楚楚的时候,自是有模有样,潇洒俊朗,一旦没了仪容的妆点,立刻就从俊朗变成了粗鄙,让人只想再多多踩上几脚。
庄管家便这样做了,然后又很是狗腿地把欧阳的陈述句改成了疑问句,厉声问道:“说,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小人什么货色都不是!”杨德江想也不想地大声答道,“小人就会写一些诗词,给大人们出出主意!余下的,什么都没做过!”
“既然你什么货色都不是,那又凭什么敢去攀附侯府的小姐?!”庄管家继续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杨德江并没有立刻作答,脸上也出现了较为明显的挣扎之色。
第116章 礼尚往来
把杨德江从屋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庄管家就对他施放了迷魂术,让他老实一点,听话一点。但杨德江的意志力却比庄管家预计的要顽强许多,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强烈而又明显的抗拒反应。
庄管家顿时有些火大,觉得这家伙让自己在主子面前丢了面子,不由得脚下加力,用疼痛将杨德江从抗拒的状态中强拖了出来。
杨德江这才一边呼痛,一边回答:“小人哪敢攀附侯府小姐!小人虽也倾慕欧菁小姐的天人之姿,但发乎情,止乎礼,绝无逾越之处!小人真正想攀附的是欧菁小姐的叔叔——皇夫九千岁!若能借着九千岁的关系,获得……获得陛下的……青睐……小人才能跻身朝堂……圆了自己平步青云之美梦……”
“没想攀附小姐?那你又是怎么攀上国公夫人的?”庄管家意识到杨德江还在抗拒迷魂术的作用,当即在话语中添加了更多引导,“以她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若是没有相当的缘由,又怎会随随便便就给你这等白丁做媒?”
“莫要胡言乱语!”
不等杨德江回答,另一边的宋帆就恼火地吼叫起来,倒是把欧阳这边叫得一愣。
再一看宋帆的脸上表情,涨红的面容,欧阳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家伙明显是想太多,误以为他们是在诱导杨德江去败坏秦国公夫人苗氏的声誉。
但杨德江的解释却比宋帆臆想出来的误解更糟。
听到庄管家逼问,杨德江张口就道:“是国公府的宋晴小姐牵线搭桥,说动了国公夫人!宋晴小姐倾慕鲁国公家的杨公子,可杨公子一心想娶欧菁小姐为妻,对宋晴小姐不理不睬,让宋晴小姐很是恼怒!但宋晴小姐对杨公子无可奈何,就把火气撒在了欧菁小姐的身上!因小人平日对欧菁小姐殷勤有加,宋晴小姐便以为小人对欧菁小姐存有非分之想,硬是逼着小人认下此事,更请出国公夫人,为我俩做媒,想要借国公夫人的身份,逼迫承恩侯府应下这桩婚事!”
听到这样一桩秘闻八卦,欧阳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的欧菁,却见她脸色涨红,说不上是羞是怒。
“这个鲁国公府的杨公子又是哪个?”欧阳小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欧菁气恼道,“鲁国公府的杨公子有十好几个,比秦国公府的宋小姐还多呢!我又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哪里会知道哪个是哪个!”
“你这还真是无妄之灾。”欧阳撇了撇嘴,对欧菁生出几分同情。
就在他们叔侄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地上的杨德江却是越说越顺畅,很快就抬起头来,大义凛然地辩解道:“若不是宋晴小姐逼迫,小人一介白丁,又怎么敢去攀附侯府的小姐?更何况,小人早有妻室,亦有子女,若是娶了欧菁小姐过门,小人的发妻该何去何从,欧菁小姐又该如何自处?小人与宋晴小姐禀明此事,她竟言:这番更好,先娶回去,再以二娶为名贬作妾侍就是!——这样的话着实让小人惶恐!但小人寄人于篱下,又怎敢不任人揉搓?只能心存侥幸,盼着承恩侯府拒掉这桩婚事,不使小人背负上骗婚欺瞒之名!”
这一番话说完,欧阳听得是嘴角直抽,对面的宋帆却是怒目圆睁,险些背过气去。
欧阳并不觉得杨德江说的俱是实话——在迷魂术的作用下,实话说得再顺,也不可能连表情都这般毫不纠结,声情并茂得简直像在演戏。
这家伙极有可能是早就想好了后路,将这一幕自编自演了不知多少遍了!
于是乎,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迷魂术最怕碰上意志坚定之人,而最讨厌的却是如杨德江这种把假话说到连自己都能信以为真的家伙。
遇到前者,好歹还能知道迷魂术失效;遇到后者,那真是没法判断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白白浪费了灵力不说,还容易以假乱真,弄假成真,上当受骗而不自知。
而宋帆却不知道欧阳这边用了法术,但他听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抱怨过,知道宋晴这个侄女确实如杨德江所言,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睚眦必报,对杨德江的话自然也就信了八分,顿时想要奔回后院,把这侄女活活掐死。
——难怪刚才一问三不知,互相推诿,原来是心里有鬼,心虚所致!
宋帆一下子就把自己所有的侄女都给记恨上了,觉得他们串通一气,坑害家族。
但宋帆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比起那几个无事生非,给家里招灾惹祸的小辈,眼前这个借机生事,把秦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下的皇夫才更加让他想要除之而后快。
看到府中私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不起,宋帆便不由自主地起了杀心。
宋帆在领兵打仗这一块虽不如父亲宋时那样有天赋,但从小耳濡目染,对武事的了解也并不浅薄。
一看兵丁们受伤的部位以及损伤的程度,宋帆就知道这些人已经被彻底废掉,再怎么寻医问药,好生将养,也不可能再重归战场,甚至于,能不能再做个正常人都是两说。
再一想到父亲宋时在这些兵丁身上投注的钱财、精力乃至感情,宋帆便觉得,只有让这个姓欧名阳的皇夫九千岁以命相抵,才能补偿他们秦国公府的损失,让他有脸面向父亲交代!
正是为了重新布置人手,将欧阳置于死地,宋帆才耐着性子与欧阳交涉,听杨德江胡言乱语。
就在宋帆即将耐心耗尽的时候,被他派出去重新布局的心腹终是悄然回归,站到他的身旁,向他打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
宋帆立刻镇定下来,朝着欧阳冷冷一笑,“九千岁也不必领着人在那边唱戏了,你唱得再好,我国公府也不会给你赏钱。”
“他这是把我比作伶人?”欧阳故作惊讶地看了看左右,“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生气啊?”
“主子想生气,那就生,我等帮您消气就是。”庄管家摇头晃脑,与欧阳一唱一和,“主子不想生气,那就不生,反正就是几声犬吠,又不比咱们府里的那几只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