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纬忙向刘景瑄拱手,一脸笑意:“刘辅政说笑了,崔某纵然入了辅政大臣之列,也还是居末,自是尾翼各位辅政之后。”
杨复恭暗自点头,说道:“今后我等自应守护相望,当以恢复大唐荣耀为荣。”
裴贽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杨辅政此话在理,大唐昌,我等自当与国同荣。”
又一脸笑意看向杨复恭,说道:“刘辅政之疑惑,亦是老夫不解,营州军大半已不是营州人,但营州人此时也当有三千之数,不提那红脸马跃胭脂水粉、头钗之言,仅一人一匹布锦,此等钱财就不是一般家族可拿出手之数,如此豪富商贾,能舍利助军,虽为仁义商贾,可老夫还是有些不解。”
杨复恭伸手捋须,一脸笑意看向正低声与那三个商贾商议的儿子,又看了一圈不解之人,笑道:“若是诸位了解了他们,了解他们财富的根源,自不会有此问。”
看着众人皱眉沉默,性急的刘景瑄耐不住性子,忙道:“杨辅政可否为我等解惑?”
杨复恭遥遥指向李思钰,笑道:“营州也是久经战乱,百姓更是一贫如洗,但我儿勇猛善战,不仅重新夺回营州之地,更是夺了秃头蛮族地,夺其部牛羊部族,更是所获钱粮颇多,之后又有兵入河北,亦是所获颇丰,有了这些财富做基,营州平静,去年更是大丰之年,崔家女冬日又夺了草原诸部数万奴众。”
“这些所夺钱财可不谓不丰,但营州之民依然清贫如洗,那些所得之财非营州之民,非营州三部之财,乃营州军之财,为我儿之资!”
“如潼关今日,我儿虽散钱粮之民,但百姓需付出劳力、忠诚,不劳而获在营州是不允许的,但营州不似潼关一城,又如何散财于民,以助营州百姓渡过难关?”
“于是营州钱庄就出现了。”
裴贽看向刘景瑄、崔昭纬,见两人也是一副不解,疑惑道:“钱庄是何物,从未听他人言及,就是行乾也未说起过。”
杨复恭点头,说道:“钱庄也是去岁刚立,老夫若言‘钱柜’,诸位就应明了钱庄为何物。”
“钱柜是专门存放钱财的地方,但钱庄又比钱柜多了些东西,除了可以存放钱财,还有一些其他经营,如放债百姓,放债商贾。”
“放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比谁都深知放债之事,他们家族产业中,放债就是其中重要一项收入,可若是举债,那三名商贾又岂能如此大打出手?
见这些人更加不解,杨复恭继续说道:“是放债,但与我等放债不同。”
“我等放债,最少也会收取倍利,高者翻数倍、十数倍亦是常事,营州钱庄却又不同。”
“营州钱庄下设四个子钱庄,为农、商、道、海四个子钱庄,其中‘农’钱庄,主要是对农民耕种所需放贷,此钱庄无子钱之利,只需营州耕种之人按上个手印,即可拿到钱财。”
“‘道’钱庄,是为了开渠修路,搭桥建城所需钱财,此钱庄子钱三厘,向三部官府借贷。”
“‘商、海’钱庄即是向商贾借贷,只不过向那三人借贷为三厘,河北之时,晋王俘虏一肥胖幽州之人,那人后来用朝廷给予的船只游走于日本,前些日传来消息,说此人于日本所获颇丰,仅金银即三千斛,上等铜锭二十万斤,铅锭三十万,故而,如此行海商贾,借贷者则为五厘。”
“金银三……三千斛……铜二十万……”
刘景瑄整个心肝都颤了起来,他从未想到这该是多么庞大的钱财,裴贽、崔昭纬更是被震的浑身颤抖。
杨复恭好像未发觉他们异状,依然看向自己儿子双手不住比划,好像与那三个商贾解释着什么,嘴角露出温和笑意,人也愈发显得慈善起来。
“营州百年兵灾,百姓早已一无所有,会打造农具之人亦是不多,数十万百姓耕种之物皆出于营州军工匠营,百姓无子钱之贷,工匠营又把工匠所出农具与那些商贾,再由那些商贾售于百姓,以此获利,百姓得农具,商贾得钱财,营州军把放在库中钱财放了出去,以此休养生息。”
“三厘子钱,老夫都心动,都想去借些钱财,更何况那些商贾?而且,他们随着营州军脚步,营州军所需钱粮辎重皆由他们置办、托运,数万大军吃喝拉撒,所需钱财又为几何?这些商贾又岂是傻瓜?”
“他们几乎月月都会从河右入河北,再由河北入营州,去的时候,拉走无数大大小小家族财物,回来时,则带来各种农具,运送些胭脂水粉又有多困难?”
“卖与营州军各将勇一小小人情,不但可从钱庄贷出大量钱财,更是可获得数万营州军辎重所得之利,区区数千布锦之财,又岂能比得万一?”
杨复恭喃喃低语,以往营州给人感觉就是荒野苦寒之地,可当他看到崔秀秀送来的信件,看到营州所产出的庞大钱粮物资,连续多日转侧难眠,逐渐也想通了,也不愿再过问朝廷那些烂事,了不起就去营州,反正那里如今远比朝廷更舒心。
崔昭纬心跳如狂,听到杨复恭喃喃自语说着营州之事,这才发现,近身之侧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吐金巨兽,这可比摇钱树更来钱。
数万大军所需之物那就是个天文数字,只要分得其中一二,一个嗷嗷待哺家族会迅速膨胀起来,数千匹布锦,在他崔家鼎盛之时自不在话下,可如今又有几个家族能随意扔出去?
偏偏那三个家伙,恨不得削尖了脑袋,硬塞给那个异行于世的男人。
无数人一脸怪异,他们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营州军几乎是他人无法深入了解的,更无法知道营州正在悄悄蜕变,少数一些人或许能猜测出,刘彘、王歪脖子、马跃三人,不仅仅是因为同是营州一系,不仅仅是为了给李思钰壮声势,商贾来往所谓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必然是因里面蕴含着无数利益,只是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利益罢了。
无数人围在这间芙蓉阁前,伸长着脖子,看着场中极为怪异之事,头皮都快挠破了,怎么也未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这一幕千古奇谈,本想看李大帅出丑的,茶余饭后也好有个笑资可谈,可这就奇怪了,营州军就是个怪胎,先是一大帮子老爷们,进入只有女人才能进的胭脂水粉之地,更让无数人掉了一地眼珠子的是那三个奇葩之人。
一大帮披甲大老爷们进入了芙蓉阁,里面的妇人们想躲也没法躲,一个个金枝玉叶般女子,全都用衣袖遮住了面容,逃出了房门,可是又如何能逃得开,密密麻麻的百姓把所有可行的道路全堵住了,唯独李大帅所在之地有个方圆十数丈无人敢靠近,手持利刃的卫卒守在一旁,不让他人靠近。
十数个妇人想离开却无法离开,感受着无数双眼睛在周身巡视,哪怕再大方开放的大唐女子,也是个个羞红着脸,尽力遮住,可有一人除外,就是绿衣女子,不但未去遮掩,反而故意上前几步,看着李思钰与那三个商贾低声密语,最后三人一副大喜模样,一个个拍着胸口梆梆响,指天发誓。
“大帅放心,俺们保证,绝对让将士们个个满意,若有一将勇对俺们不满,大帅就砍了俺们的脑袋!”
李思钰很随意,搂住王歪脖子,笑道:“你们可是我营州人的骄傲,有啥事不可商议,若让他人看我营州人的笑话,岂不弱了我营州人的名头?”
“呵呵……大帅说的是,俺们都听大帅的!”
被李大帅搂住脖子,王歪脖子嘴咧的老大,不时看向刘彘、马跃,甚是得意,心想着回去后定要保存好这件长袍。
马跃看到李大帅搂着王歪脖子的脖子,看到王歪脖子得意,心中暗恼,突然想起一事来,用力推开咧嘴得意的王歪脖子,凑到李思钰耳边,声音极低,若非李思钰耳力惊人,还真听不清。
“大帅……”
“小的二弟前日刚从营州运货前来,在二弟前来时,听闻营州工匠营新出了一些劲弩,第二步军不是去了河东道吗?潼关必然要重立一军,何不让营州送来一批劲弩?”
“嗯?”
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思索片刻,拍了拍马跃肩膀,低声说道:“今夜前来王府,本帅请马兄饮酒!”
马跃大喜,忙点了点头,看到王歪脖子、刘彘一脸疑惑,冷哼道:“看啥看,还留在这作甚,还不赶紧回去准备!”
马跃偷偷向李思钰点了点头,拉着疑惑的两人大步离去。
马跃知道营州新出了一批劲弩,这不算稀奇之事,经常与工匠营打交道,了解一些他人不知之事也正常,可是一个商贾,竟然也能看到潼关的虚弱,那些节度使们同样可以看到。
这种事情就应该谨慎了。
李思钰正皱眉沉思,一回头,吓了一跳,脚步也向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看向绿衣女子的神色也有些不悦起来。
“这位姑娘……”
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不喜话语,在芙蓉阁中,这个与他说胭脂水粉不香的绿衣女子,却令他有些惊讶,只见这个绿衣丽人福身下拜。
“奴家虞有贤见过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