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恭看到李思钰得意洋洋看着一个个站立整齐的方阵,听着耳边一声声“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
杨复恭很是奇怪、不解,疑惑问道:“行乾,你这行不行?难道不练练刀枪厮杀?”
李思钰笑道:“中尉大人,时间太短了,若是此时练习厮杀术,还不如练习这些呢,你看啊……”
李思钰指着一个个小方阵,嘴里笑道:“这一个个的,多整齐啊!”
突突的重步兵最重视的就是整齐划一的方阵,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所以这些重装步兵都是经过无数次棍棒教育出来的,对如何训练这些方阵有着本能技能一般,这才三日,就显得有模有样起来。
看着这些方阵,不但杨复恭点头,就是这些日生闷气的崔昭玮他们也纷纷点头,崔昭玮很不满说道:“整齐有个屁用,一个冲锋就能冲散!”
李思钰笑了笑,嘴里说道:“话虽如此,咱们知道,可韩建知道吗?王行约知道吗?牛崇节知道吗?他们都不知道这些,这就能唬住了他们。”
崔昭玮冷哼一声。
“哼!能唬住一时,还能唬住一世不成?”
李思钰哈哈大笑道:“哈哈……一时就好,你们不知道,小子其实最善于的不是作战,而是训练军卒!”
李思钰说着跳下木台,在一个个小军阵中巡视了起来。
看到李思钰跳下了木台,那些正在训练这些盐工的辽东军卒们,一个个腰挺得笔直,唯恐被李思钰踢上一脚。
向左向右声声不断,一开始别说是这些盐工,就是李思钰在辽东时,数年前拥有一伍军卒时,都是分不清左右的,常常闹出笑话来,纵是用鞭子抽打,效果也不是很好,后来改变了法子,比如左脚一律是赤着脚,可现在的盐工都是没鞋子的,那就没法子用这法子了。不过李思钰还是有招,让所有盐工平举着左手,右手则紧贴着右侧大腿,左手平举着,左手就在眼前晃悠,一喊“向左转”,立马就知道向哪转了,头一日出错的不少,出错的多了,就会受到处罚,也不用鞭打,只需要让他平举左手站着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下来,左手臂就跟掉了一般酸疼难忍,比鞭打效果还好,酸疼会让他们本能的记住哪里是左,哪里是右。
李思钰行走在一排排平举的左手丛林中,他突然有种自己是“元首”的感觉起来,感觉挺怪异的。
“向左转……”
“向右转……”
“……”
“齐步走……”
“……”
听着这些悦耳的熟悉声,李思钰心中极为平静祥和,他极为享受这些熟悉之声。
“大帅,您是不是要跟兄弟们说几句?”突突跟在身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李思钰想了想,点头说道:“那就说几句好了。”
突突精神一振,急忙向一旁的参谋张重点了点头。
张重向一名亲卫低声说了一句,那名亲卫大步离去,不一会,角号长鸣,无数辽东军听到号角声,又是“向左向右、齐步跑”之类的话语,纷纷开始迅速集结起来,很快一个个小阵变成十数个大阵来。
李思钰跳上木台,两手按着腰间左右两柄长刀手柄,双腿微微岔开。
看着台下乌压压人群,无人开口说话。
“今日本帅看到了你们很努力,这很不错!你们不要觉得这是为了本帅而努力,你们要知道,这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自己能够死在他人后面!能够活的更久!”
“荣华富贵之类的屁话,本帅不喜欢!本帅更喜欢你们都能活着,活着娶妻生子,活着弄子怡孙!”
“如何能杀死敌人?如何能活的比你的同伴更久?那就要比你的敌人、同伴更加努力训练!只有训练的更加努力,你才能活的更久!活的更久才有资格享受一切!”
“有人会说,不上战场不就不用去送死了吗?这话对不对?”
“对!”
“也不对!”
李思钰来回走动起来,一边走动,一边整理自己思绪,但是眼睛却始终看向台下所有人。
“若你们身处盛世时节,不上战场是活的久最好的法子,可现在不是盛世!”
“现在是乱世!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现在就是乱世!”
“今日李吃人杀来了,明日韩建杀来了,后日王行约也杀了过来,接着就是晋王李克用!纵然没有这些人杀过来,无数的难民涌入谢县,他们同样会与你们争食,没了食物,你们同样只有去死!”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本帅没什么可以答应你们的,本帅只能答应你们一件事情,跟着本帅,你们不会饿着肚子,你们的家人同样不会饿着肚子,你们家里会得到至少十五亩土地!”
本来所有兵卒都是沉默着听着,他们经历了十数年战乱,早已知道如何生存,如何避免激怒长官被杀,全都静静听着,没有激动,也没有热血。
可当李思钰说道土地的时候,无数人乱了起来,纷纷相互轻声低语,顿时整个广场都是嗡嗡声。
李思钰并不阻止他们交头接耳,只是大马金刀站在台上,静静等待军卒们平静下来。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人群这才静了下来,却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站了出来,突突皱起眉头,恶狠狠看向那汉子的伍长。
那伍长看到突突眼神冷厉,吓了一跳,上去就要抽打,李思钰却指着那伍长,冷哼道:“滚一边去!”
那伍长很是委屈站回自己位置。
汉子看到自己伍长这般模样,心下忐忑,想了想那土地,又咬了咬牙颤声高声说道:“大……大帅说十五亩地,作……作不作数?”
李思钰点了点头:“自然作数。不过这些土地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不纳税,按照我辽东习惯,无论是谁,哪怕是本帅,只要种地,就要缴纳税赋,按照十税一原则。”
汉子重重点头道:“俺信大帅!”
突突嘴角抽动一下,土地?他从来都没觉得十五亩很多,关外土地就是多,你若能种的过来,给你一百亩都不算什么。
李思钰说道:“你们当兵的,为本帅流血,为护佑一方百姓流血,自与寻常百姓不同,寻常百姓需十税一,你们这十五亩则是二十税一,这十五亩是定制,也就是说,你们还可拥有更多土地,至于你们能种多少土地,需要报备申请,多余的土地算是租种本帅的,地租十税一。”
“可大帅,咱们有这么多土地吗?”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突然问道。
李思钰笑道:“会有的,若是你们够努力训练,明年你们就能种上自己的土地,获得自己粮食。”
听了这话,人群骚动了起来,纷纷与同伴说着自己的见识,眼中全是渴望之色。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土地的渴望远超过一切,盐工没有土地,只能一代又一代挖盐、煮盐,他们更加渴望拥有自己的土地,以往无论是哪个节度使,纵然是朝廷,也不会给他们丝毫土地的,只会一代又一代做盐工,从未有人会许诺给他们最渴望的土地,现在李思钰给了他们希望,人群骚动越来越难以控制,甚至不少人相互插入对方的军阵,欢呼声越来越高涨,而李思钰则跳下了木台,带着大丫小丫离开。
杨复恭和崔昭玮他们有些傻眼了,他们有些不明白,就这几句空头支票,怎么就把人群刺激的这么兴奋?
按照朝廷税收政策,十税一确实是多的,可真正的税收却远远高于十税一,现在达到十税五、税六、税七都不算什么。
可关键是,李思钰现在有土地吗?没有土地就说出这番大话,难道他就不怕到时候实现不了承诺,兵卒闹将起来怎么办?
杨复恭最后摇了摇头离开了,其余人也跟着离开了,唯独只有那些兴奋的三万兵卒,三千辽东军费了老大的劲,又是皮鞭抽,又是高声怒喝,用了一个时辰,才让这些盐工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战队训练。
辽东军突然多出三万兵马,一时间吓住了南面之敌不敢乱动,同样北面的盖寓也吓了一跳,裴仲德来到盖寓这里的时候,当盖寓质问裴仲德,为何辽东军不守规矩偷偷把三万辽东军带入关内时,裴仲德也愣了一下,他离开时,蒙哥翰两千骑已经带着不少百姓偷偷过了河,军中应该只有突突的三千辽东兵卒才是,怎么成了三万?
不过他很快就猜测出来,这应该是那些百姓吧,裴仲德了解李思钰那里情况,盖寓不明白,还以为辽东军偷偷把三万人带入了河中,若是如此,他这些两万人马就危险了。
面对盖寓的愤怒,裴仲德一脸平静,很是风轻云淡模样。
“盖寓将军,我军并非想要与贵军为敌,实在是没法子才从河中经过,但是既然经过河中时,河中又发生了如此变故,我军也不想掺和此事,但是谢县、安邑毕竟是我关中食盐采纳之地,我军也担忧盐路不通,故此我军应得谢县、安邑两成食盐,老夫觉得这不过分吧?”
裴仲德并未解释三万兵马之事,而是说起食盐来这让盖寓对这种突然跳跃思维很不适应,皱着眉头说道:“两成?是不是说朝廷同意了河中之地归属我河东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