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把枪,美国m1911短把手枪,枪柄的位置,是一个篆体的“陆”,这是爱好书法的云哥,当初亲自用刻刀雕上的。甚至如何使用,都是云哥手把手传授给他的。
只是……这本来应该遗落在异世峻海王那里的物件,怎么又回到了云哥的手里?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结在了一起。难道云哥真的是……
木盒子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一个信封,信封了除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外,还有一页信纸。
陆永浩拿起了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的男人,虽然头发已经起了大片的灰白,可是眉眼间依然透着一种华丽逼人的帅气,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男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脸的别扭,像刚从沙包里倒出来的,皮青脸肿的熊样,看起来刚挨过揍的德行。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哦,想起来了,那是陆哥刚刚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亲眼见到妹妹惨死的情景,让他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脾气也是异常的乖张暴戾。
可是日理万机的云哥,仿佛是闲散得无聊似的,整天陪在他的身旁,也不说话,就是拉着他饮茶、写毛笔大字。
这么老年气息浓郁的消遣,陆永浩当然受不了了。有一次居然不懂事地冲着云哥发脾气,把他饮茶的茶盘掀翻了。
云哥也没有责骂他,只是亲自弯下腰将地上的碎片一块块地捡起来。然后拿出了药水,温和地问他,方才有没有烫伤手?
云本初是什么人?他就算是个街头小混混也知道云本初的大名,那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活阎王,在年仅20岁的时候,就整合了本地的几股势力,成为东英会的龙头。
他也见过云本初杀人的样子,气定神闲,可下手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狠劲儿。这样的一个人,会温和地替一个少年涂抹药水,简直是恶虎露出獠牙,伸着舌头温柔地舔舐着小兔子,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刚摔完茶盘子便有点后怕的陆永浩真是有点起鸡皮疙瘩,一脸警惕地看着云哥替他抹完了药后,再看着他吩咐人又重新端来新的茶盘,茶室里接着水雾缭绕。
饮完了茶,云哥带着陆永浩来到了外来人口聚集的黑巷,那里一个跟他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了进来,一个女人在巷子外本人按着大声地嘶吼。
听那意思,好像是女人欠了债,不但要卖肉偿还,连她的女儿也难逃当雏妓的命运。
陆永浩听着那声声尖利的惨叫,拎着一块板砖就上去了,没几下,就让几个五大三粗,明显是练家子的男人反轮在了地上。
正被踹脸的时候,云哥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将扑过来的几个男人卸下了胳膊,砸断腿后,按在地上,隔开了喉咙后,慢慢地放血,那些男人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血像喷泉似的涌了出去……
“这么弱的你,就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的妹妹还是一样的下场,与其自暴自弃,不如振作起来,活得像个男人一样努力把自己变强。”
正是云哥的那番话,让自己醍醐灌。
那天,云哥拉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自己拍了这张照片,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过个十年,你打不赢我,那我就把这张照片打印成海报,贴满大街小巷,让大家看看你这个熊样子。”
没想到这张照片居然保存到现在?陆永浩一时间百感交集,再展开那封信,信里是他熟悉的毛笔字体,可只有一个街口的名字,便再无其他。
一时间这段乱麻也想不清楚,陆永浩攥着信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这条街看一看。
不为别的,因为只为了照片里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那是云哥!
不过下山前,他得收拾一下自己,他指使着于老六拿来刮胡刀,将自己这一脑袋的红毛剃掉,剃完后一脖子的头发茬子,就光着膀子钻到厕所里接盆水冲一冲,出来时,看见于老六在那探头探脑的,一脸的不自在,就问他怎么了?
“陆哥,你这身皮肤也太……太嫩了,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都觉得手发滑……”
没眼色的东西!陆永浩想起自己当初糟的的那份罪,黑着脸说:“要不你好好摸一摸,过过手瘾?”
于老六还真上手去摸了:“哎我去!老滑了……”
那天晚上,看在于老六淘了这就久的下水道的份儿上,陆永浩只是拽着皮裤带抽得他满屋子乱窜,然后俩难兄难弟收拾收拾东西,便下山了。
这里地势偏僻,没有车,但是于老六在路旁的树林子里推出了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据说是花二百块钱在旧货市场淘来的。
小破摩托一路上吐着黑烟儿载着两个人下了山。
信里提到的那一条街,在老城区的商业街里。虽然是晚上,却依旧热闹非凡。到处是临街的居民楼改建的门面,卖小商品和炸糕臭豆的铺子挨挨挤挤,还有些旅店,眼镜店的招牌,悬在熙攘的行人头上摇摇欲坠。
在这条街上想要找人,真有点吃力。陆永浩皱着眉抬头向四处张望。
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在一片破烂不堪的招牌中,一块崭新的木质牌匾特别醒目,它挂在一个三层小楼的门口,也看不出是卖什么的,上面只是印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贝加!
操你妈!陆永浩看着这俩字,脑血就往上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把枪,心里似乎有了些底气,拉着于老六,踩着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慢慢地走了上去。
二十四
上楼的时候,陆永浩一个没踩稳,差点从破木板子上滚落下来。幸亏有于老六在后面扶着他。脚踝处传来的阵阵抽痛都提醒着他,这一夜的运动量有点大了。
可是陆永浩却觉得这阵疼痛来得挺是时候,最起码面对那个将要见到的人时,他是需要些这样的痛感提醒自己。
当走上楼时,双脚便被柔软的波斯地毯陷住,那种绵软的舒适感跟让人有一种踏入陷阱的错觉。
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颇有些情调,屋中间摆放着一张高至膝盖的圆桌,桌上摆放着三四个围碟,数量不多,但每样吃食都做得极其精致,这让陆永浩不禁食指大动。
就拿中间放的那盘盐水鸭片来说,咋一看平淡无奇,可仔细一看,鸭肉上面泛着几缕淡淡的血丝。
这种鸭子产自江南,是腿短臀肥的种,出壳一个星期后便集中送到云南安宁县城集中饲养,养鸭子的场地铺的是温泉浸泡过的沙地,地上常年泛着湿气。鸭子常年呆在这种地方,毛孔舒畅,肉质细腻,鸭掌也肥大异常。泡着温泉的鸭子们每顿吃的都是一指粗的金鳞泥鳅。这泥鳅的品质罕见,是当地的一位老人在基因突变的泥鳅中挑选的种儿,用这种泥鳅喂的鸭子,片片鸭肉都泛着血丝,一两鸭肉堪比黄金的价格。非顶级的饕客,不得其门而入。
陆永浩只吃过一次这种鸭肉,是在云哥的别墅里。云哥亲自用这鸭肉制成了一道盐水鸭。作料寡淡,却将鸭肉本身的鲜美充分的体现出来。陆永浩吃后,过了一个星期,似乎还能在唇齿间吧唧出那种独特的鲜味……
事实上,这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云哥曾经亲手烹制的,怪异但却无比美味的吃食。
以前,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只道自己大哥爱好厨艺,闲暇时烹饪几道小菜犒劳一下下属。
可是现在却蓦然想起云哥每次邀请的对象似乎只有自己。永远是在那间冲着庭院的茶室里。一张地桌,两副软榻,几道精致的小菜搭配着醇香的清酒,每次都是他在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地胡吃海塞。而云哥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一副包金的象牙筷子上,浅酌着清酒,含笑看着他,那淡淡的如长者般的笑意现在想来,竟让人毛骨悚然。
“……云哥?”陆永浩试探地叫了一声,可是空荡荡地房间里好似除了他和于老六之外再无旁人。
陆永浩皱起眉头,心里揣度着这是否是个陷阱。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房间的隔板里突然传来了一句男人苍老的声音:“于老六,你先下去等着,我跟陆永浩有话要说。”
这声音,两人都不陌生,于老六听到之后,马上恭敬地点头,然后一路小跑下了楼梯。
陆永浩的手紧紧地捏住了裤兜里的枪,慢慢地走到门板前。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副转门。用手指轻轻一推,转门便打开了。就在门开的一瞬间,陆永浩手里的枪也同时举了起来。可是嘴里发出的却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愤怒的苦笑。只见隔板之后是一方水池。如墨般的池水,随着池中那团诡异的生物微微浮动。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这蛇尾人身的怪物与当初在黑森林时遇到的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个怪物的脸呈现出难掩的衰败迹象。雪白的头发披散在漆黑的鳞片上如厉鬼一般狰狞。
此时此刻,自欺欺人已经是无济于事。
陆永浩抖着手,恨不得把一梭子的子弹全都钉在这鬼物身上。他只觉得自己被眼前的怪物耍得团团转。
这是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噩梦,似乎只有打死它才能从梦魇中解脱出来。
“它”就如同在黑森林里一样,未能变身的苦楚使它异常衰弱。
陆永浩提醒自己,对准他没有鳞片覆盖的额头,对准点!然后扣动扳机!脚踝处越来越清晰的疼痛提醒他快些开枪。
就在手指将扳机拉得紧紧的时候,那怪物开口淡然地说:“阿浩,你终于回来了。”
可惜叫的不是“贝加”,不然准保一枪打出五花大脑浆。
云哥人前铁面无私,可是私底下总是喜欢这样称呼他,明知道这老孙子玩儿的是苦情计,可那一声阿浩到底是让他的手一哆嗦,子弹没有立刻崩出去。
可就是这一时的迟疑,让它钻了口子。从漆黑的水池子里弹射出巨大的蛇尾,一下子弹飞了陆永浩手中的枪,又紧紧地将陆永浩缠住。
“我操了!你给我松开!你……你他妈到底是谁!”可这时,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拖拽进了水池子里,也终于看清了那张隐藏在黑暗和白发中的脸。
这脸从中间起如同割裂般一份为二,一半是苍老的,布满皱褶的垂暮之象,这的确是他熟悉的云哥;可另一半剑眉朗目,微薄的嘴唇泛着玫瑰色的光泽,狡黠的笑容分别就是峻海王这个蛇蝎王子。
粘滑的蛇身暧昧地在陆永浩的身体上缠绕蠕动,仿佛重得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尖细的蛇尾甚至顺着裤子的缝隙,阴险地在内裤的边缘滑动,伺机而入。
它贴着陆永浩丰厚的耳垂轻声说道:“贝加,你终于回来我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