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怡春楼生意不错,站在楼外,也能看见满楼灯火,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男女欢笑声传了出来。
凤凌泷仰头望着二楼窗纸上映出的各色人影,勾了勾唇,说道:“进去吧。”
铁腿撇撇唇,没说什么。
这女子,进青楼就跟进自己家庭院一样,他能说什么呢?
负责待客的元妈妈看到这几人,连忙迎了上来。他们已经是怡春楼的熟客了。
“哎哟,贵客又来啦?”元妈妈笑着看向几人,尤其是放在凤凌泷身上的眼光特别频繁。
谁让她男装亦是十分出色呢?
凤凌泷笑了笑,对于此人的殷勤不作理会。
元妈妈识趣地摸摸鼻子,领几人进去。
二楼长廊上,不少姑娘探出了头,悄悄看这位一口官腔,应是从京城过来的少年美男子,眼神灼热得紧。
凤凌泷倒没有无视她们,而是微昂头,眼光扫射过去,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那些姑娘惊呼一声,捂脸作羞状。
铁腿:“……”
每次都这样!
你们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你们好吗?
还有,劳资每次抬头,你们能不能也给点反应?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那张冰冷的扑克脸……
包厢里,元妈妈问他们今日想点哪位姑娘作陪,凤凌泷终于开口说道:“我这几次来,怎的没见到金妈?”
元妈妈一愣,问:“原来贵客认识金妈?”
金妈在楼里是负责与外界交流联系的。
“说起来也是之前的事了,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我特别喜欢。可这次来,两人都没瞧见。原本,小生面皮薄,不大好意思说,可过不了几天,小生就要离开劳县了,故而才请教妈妈。”凤凌泷脸色自然地解释。
元妈妈恍然大悟,说道:“金妈去外地了,一个月后回来。贵客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倒是可以见到她。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凤凌泷面露失望,说道:“正是因为不知姓名,才没有头绪。妈妈可否传个信,让金妈早点归来?只要她回来,我必然知道姑娘的去处。到时候,定然重赏你们。”
说完,她掏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
元妈妈看得心花怒放,忙忙点头:“好嘞,好嘞!我这就去给金妈传讯!”
顾不着别的,她拿了金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你还真有钱。”铁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难道是王爷给你的?”
凤凌泷轻笑:“我自己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嘛,吃了我的,是要给我吐出来的。”
“果然奸诈。”铁腿评价道。
不多时,元妈妈便进来了,告诉她消息传出去了。
凤凌泷点头。
她相信为了钱,元妈妈会把事情做到位的。当下,她不再久留,离开了怡春楼。
此时,怡春楼的人尚还不知被凌风阁的杀手们盯梢了。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凤凌泷在劳县又呆了半个月。
半月之后,金妈回来了,与此同时,孟萝的马车也抵达了劳县。
凤凌泷先去驿站接孟萝。
一个月的时间,孟萝也算是很赶的了。
不出所料,出现在视野里的孟萝虽然衣着完整,可脸上的疲惫之色极难掩饰。
但她的眼光却是微微亮着的,一直在打量四周,嘴里念叨着:“还是跟当年一样呢,这条路,没什么变化啊。”
凤凌泷上前扶住她,笑道:“小姨,您这是回家乡了呢,不过也要歇息好,咱们再谈正事。”
孟萝握住她的手道:“凌泷,你辛苦了。”
她并没有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因为她相信凤凌泷的能力,也相信,她会告诉自己的。
“我这几日其实没事,事情也在办中,小姨,你先歇息几日,不差这几天。”
孟萝知道她的用意,倒也不跟她为难,点了点头。
于是,在绡透和春、夏的陪伴下,一行人驱车进了劳县县城,在之前的客栈落了脚。
红绫留在了京城打量产业。之所以让绡透过来,其实也存着让她带一带春和夏的意思。毕竟后两者,是孟萝的贴身侍女,需要尽快成长起来。
几个丫环虽然累,却都很欣喜,她们亦是很少出门,头一回见了这么多路上的风景,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城,感觉自然不一样。
她们烧了热水,让主子沐了药浴,自己也洗了热水澡。
当日无话。
第二日,众人起得很晚,精神气也恢复了大半。
到得晚间,几个丫环便有想逛劳县县城的意思。
虽说只是个县,比不得京城热闹,可却有着小城宁静安逸的特点。
凤凌泷想着,今日该做正事了,便让绡透几个先陪孟萝出去逛逛,由风夜暗中守护。
她则与铁腿去了怡春楼。
元妈妈正倚着楼门,四处张望。
自金妈回后,她便每日期盼凤凌泷上门。
这下,叫她看到了几人,别提多激动了,提着裙裾跑上来,笑容堆满了老脸。
“几位贵客,你们终于来啦!金妈回来了。”
凤凌泷笑道:“带我去见她。”
于是,元妈妈安排了二楼一间上好的包房,并叫来了金妈。
金妈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浓妆艳抹,走进包房的时候脸上还挂满笑意。
只不过,在看到凤凌泷几人时,她的笑容微收,眼中流露出疑惑。
毕竟,从没见过的人,她是一点印象都无。
元妈妈按照吩咐,早就退开了,几名黑衣人把守在了包房门前。
她下楼时,还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京城来客带的侍卫都气势不凡,当真是大有来头啊!
如果金妈找到了那位姑娘,那他们劳县怡春楼,这次可算是走大运了。
元妈妈又怎知,包房里完全不是她想的场景。
“你们是……”金妈打量着凤凌泷与铁腿,问。
凤凌泷含笑看着她,右手打了个响指。
瞬时间,两道黑影冲了上来,猛然制住了金妈,同时,捂住了她的嘴,以防她出声。
金妈毫无防备,便被擒下。
她死命挣扎,却丝毫不管用。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瞪得极圆,里头充满了恐惧。
蓦然间,眼前黑影一闪。
正慌乱着的金妈看到了凤凌泷。
那位少年公子,他的脸上还带着适才那浅淡的笑,只是落在金妈眼里,再无了刚才的美感。
她感觉到的,是深深的惧意。
“不要叫出声,我不喜欢。”凤凌泷冲她开口,“你要知道,无论你今天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好好配合我,回答问题。”凤凌泷放缓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金妈使劲点头,眼睛内写满了哀求。
凤凌泷知道,此等贪生怕死之徒,是不足为惧的。她让凌风阁员松开了堵她嘴的手。
大手一移开,金妈便小声说道:“咳,公子,我完全配合,只求您别杀我!”
凤凌泷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莫府有个奴才叫大华,三年前,他把女儿如意卖给了你。如意,现在在哪儿?”
金妈一怔,低下眼,似是在回忆。
很快,她抬起头,答道:“不瞒公子,确有此事。如意,如意是从我手上进楼的。”
“她现在在哪?”凤凌泷再次询问。
“在江州城的怡春楼。公子,这是大华非要将他女儿卖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金妈赶紧接道。
见她这样子,恐怕来楼里找女儿找家人的,不止一桩了吧?
凤凌泷冷冷说道:“江州城?好,在找到如意前,你必须跟着我。懂吗?”
“懂,懂。我没有骗公子。”金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但愿如此。”凤凌泷说着,突然闪电般出手,扼住金妈的下巴,迫使她张口,丢了一枚药丸进去。
“这是毒药,一月后发作。除了我,无人能解此毒。”她很好心地解释了一下。
金妈脸色发白,颤声道:“公子,如果找着如意,会给我解药吗?”
“看你表现。”凤凌泷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便走出了包房。
元妈妈过来问情况时,金妈打起精神,陪着笑脸说,她要外出一段时间,带这公子去寻姑娘。元妈妈没有怀疑,笑容满面地应了。
回到客栈,孟萝几人还没回来。
凤凌泷先给江州城的凌风阁传讯,让他们控制怡春楼,并寻找一名三年前从劳县送过去的七岁姑娘如意。
同时,她又安排起明天启程的事宜。
铁腿站在远处,眯眼看着凤凌泷做事。
他压根儿想不到,这女人到底哪来的这些手段。
这样的人,要是做了太子的女人,心眼好便罢了,心眼不好的话,恐怕太子根本镇压不住。甚至是自家王爷,都难管得到。
想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开始给王爷写信。
信上字数有限,他通篇说的都是凤凌泷的可恶与危险之处。
这件事,必须告诉王爷,让他重新考虑下将此女子赐给太子的事。
凤凌泷根本不知道他在祁清绝面前告自己的状,此刻,她正在听一名凌风阁员说话。
原来,孟萝在街上被不少人围住了。
她吃了一惊,忙让此人带路过去。
地方离莫府并不远,是在一处民居前,不少百姓站在附近,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民居的门半开着,透着灯火,一名老妇人坐在门前,孟萝半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着什么。
凤凌泷推开众人走了过去,耳中已听到那些围观百姓的说话声。
“孟萝好像发达了诶。”
“你看看,还有侍女跟着,她难道是改嫁了吗?”
“谁知道啊,大华不是说了嘛,她是逃走的,怎么能改嫁他人?”
“就是就是,太不守妇道了吧!”
“这样的女人竟然敢回来,简直就是丢我们劳县人的脸!她父亲要是还在,恐怕会被气死!”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这儿的人都听得见。
孟萝虽然不理会他们,可那张脸,终究透着红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凤凌泷只觉得好笑。
绡透几个正满面怒色,看到凤凌泷,忙迎上来说:“公子,他们太过分了,一直在侮辱夫人,我们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不听!”
凤凌泷皱眉。
跟愚民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祁清绝既然要为孟老爷子平反,自然是要走正规程序的。只要朝廷文书到了劳县,孟萝一家奴籍解除,那么,大家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看来,文书还没下来。
凤凌泷的眼光在灯光下昏暗的人群中穿梭着,很快,找到一个骂声最狠的妇人。
她眼光一冷,说道:“当街侮辱夫人,本身就是错。来人,将那人拎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她说着指了过去。
凌风阁员顿时出动,将那妇人提了出来,一顿耳光扇过去,又狠又急。
“啊!杀人啦!”惊呼声迭起。
凤凌泷面无表情地看着。
愚蠢点她不介意,但是,她绝不允许别人伤到自己的亲人。
对这些刁民,还是祁清绝的法子管用。
那妇人很快生死不知,被随便丢在了地上。
这一幕,果然震慑到了那些百姓,无人再敢吱声,但心里却又极不平衡。
这时,锣鼓声鸣,原来是有人告知了县令,县令离这不远,立刻就带人到了。
看到眼前场景,劳县县令勃然大怒,喝道:“谁人敢在我劳县地界行凶为恶?”
百姓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让开道路,指向凤凌泷处。
“你是何人?”劳县县令眯眼问道。
少年在灯火摇曳中向他走来,附近的差役忙上前护住县令,生怕他行凶一般。
凤凌泷看向不远处看瞧热闹的铁腿,眉头一扬,开口说道:“定王给了我假,让我回家乡探亲。却没想到,劳县百姓肆意侮辱我的小姨,我气急之下,才动手教训了她。”
“你是定王的人?”县令只听到了前半句,面色微变,神色不定。
“他不是!”铁腿正看戏看得热闹,哪知话头一下牵到了自家主子身上。他哪里能够容忍,立刻跳出来指证,“他不是定王府的人!”
“我不是,你是?”凤凌泷撇撇唇。
这人,拆台倒是积极。
铁腿崩紧了脸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