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顶嘴!”南老太君怒道,“说你几句你还委屈上了是不是?总之既是你惹出的麻烦,你自己收拾去!可不要叫我听见什么不中听的话。”
贺氏从主屋出来,回房见着丈夫南五爷,强忍着的眼泪才扑簌簌掉了下来,“……天下间哪有爹没了,不让女儿回来奔丧的?况且去报信的又是她自己陪房家的孙子,如今却又赖到我的头上。说什么叫我收拾,可媳妇的那些水田嫁妆却全扣在她的手上,若宁家人问起来,叫我怎么说?”
南家五爷听着妻子的哭诉,却也只能听着而已。
他虽是南老太君的亲子,可既不居长,又不居幼,自小又嘴拙憨直,既不会讨人欢心,读书也是平平,是以一向不大得宠。
混到如今偌大一把年纪,也不过是跟在兄弟后面,讨些小小差事,在家中混口饭吃而已,连累得妻儿都没有脸面。
幸得当年运气,替病弱的儿子娶了宁家嫡长女为妻。原本这门婚事,南老太君是不乐意的。可等到媳妇进门,瞧见她丰厚殷实的嫁妆时,老太君就不说话了。
只是把他叫去,说恐怕年轻人大手大脚,不知爱惜,让他把田产古董那些贵重之物都管起来。可那时新媳妇才进门一月不到,又乖巧懂事,如何开得了这样的口?
于是此事便拖了下来。
然后,便是媳妇怀孕,生产……
然后,留下个小闺女便早早去了。
这回,他再没了借口推脱,只得把媳妇那些嫁妆要来,交到母亲手上。
又过几年,媳妇家的庶兄来了,硬是要把孙女带走。
南老太君正不喜南湘儿打小就掐尖要强的脾气,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南五爷便跟儿子商量着,想把儿媳妇的嫁妆一并还回去,好让孙女也有些倚仗。
谁知南老太君却说,若想要带走她家重孙女,就得把那些嫁妆留下。然后重孙女的婚事,南家可以不管不问。
南五爷从来没听说过,可以用亲重孙女的婚事要胁亲家的,偏偏南老太君做到了,而宁家的大庶兄也答应了,把人带走了。
如今,儿子没了,宁家人带着孙女回来奔丧,可母亲,母亲却……
南五爷知道自己没用,如果可以,他也想过目不忘,精明强干,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跟妻子说一句,“让你为难了。”
贺氏顿了顿,然后眼泪掉得更凶了。
可等到下人禀报宁家人已进了府,她还是抹去眼泪,重新梳洗装扮后,去招呼人了。
宁芳原先以为,到底是堂堂的帝师之家,南家就算没落,应该也是和宁家差不多的档次。可没曾想,除了大门口那一对石狮子,和一座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牌坊,这堂堂南府,竟是萧条若此。
多的不必看,只看摆出来显然是陈年旧茶泡的茶水,还有已经干硬的点心,宁芳就不想吭声了。
这是故意轻视,还是待客只有这个水准?
到底是本家,南湘儿脸上颇有些不自然,端起茶杯勉强碰了碰唇,“南家人多口阔,跟金陵是没得比,且凑合吧。”
宁芳懂了。
那是真穷。
于是也不嫌弃,把一杯茶水喝了半杯有余。
南湘儿嘴上不说,但瞧着着实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个妹妹家里有钱,夏珍珍又是个惯孩子的,平常吃穿住用,只要人家说声好,她就舍得给人弄来。
象那天在鄱阳湖行船时,偶然遇到渔夫打到一条极肥美的鳜鱼。夏珍珍价都不还,拿了二两银子就去差人买来,清蒸给孩子们加菜。
偏南湘儿守孝,一口都尝不得,只闻着那香气,都要流口水了。
此时见随身便带着好茶叶点心的宁芳并依旧肯喝一口南家的陈年老茶水,南湘儿脸上好过几分,又如实说了句,“记得从前家中待客,一般都在后头那两排房子里。这后罩房从前是姑姑住过的,倒比那边干净许多。”
既曾是小姐的闺房,那便算是好地方了。
宁芳点头,此时就见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过来,看其服饰,应当是当家主母了。
而南湘儿已经站起身来,“祖母。”
宁芳递了个眼色,丫鬟忙去隔壁,将正指挥下人铺床的夏珍珍请了出来,这边宁芳已经先行了礼。
“拜见南五太太。”
贺氏瞧着这么个衣饰素净却华美的俏丽女孩儿,便知是宁家那个有钱的嫡长孙女。赶紧把人拉了起来,再看旁边自家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孙女,未免一阵欢喜一阵心酸。
“好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着喉头便哽咽起来。
夏珍珍从隔壁赶出来,先赔罪道,“怎么敢劳动太太前来?该我们前去拜会才是。”
贺氏咽下眼泪,道,“不必拘礼了,家里乱糟糟的,也不得好生招呼贵客,且让你们受委屈了。正好才去灵堂回来,我顺脚过来歇歇脚,便也算不得什么。”
宁芳暗暗点头,这位贺氏倒是不错。
若是让长辈来见晚辈,再怎样的理由,最后人家都会说是晚辈不知礼,但她只说“顺脚”,况且这屋子也算是贺氏的屋子,她来自己的屋子歇脚,宁家人在此拜见贺氏,便算不得违礼。
夏珍珍这几年在金陵,见识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一听也明白了人家的好心,再次道谢。
又寒喧几句,她主动把丧仪先取了出来,“这是出门前,娘让送来的。彼此都是通家之好,还请太太不要见怪,回头咱们大姑娘要捧丧摔灵,是个怎样的章程,还请府上明示。”
贺氏一听,倒是为难了。
南老太君摆明不想让南湘儿出来碍眼,这可怎么办?
第229章财神
可等到贺氏看过那份随礼单子,面色却是一变。再看着夏珍珍时,目光便有些复杂。
有几分感动,更多的却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