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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和离之后 > 第47节
  容嫣不明白,宁氏可是懂,脸当即沉了下来,冷哼道:“这不明不白的茶,我可不敢接。叶夫人,您心思还真是深啊。”
  话一出口,身后的严瑨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被宁氏猛地甩开了。
  陈氏愣住,这话好不难听。明明方才好好的,怎送杯茶的功夫怎就变了脸了。眼见着热脸忽冷,阴得跟谁欠了她似的,陈氏也来气了。便是有误会也不用这般甩脸子吧,还鸿胪寺少卿夫人呢,礼数都不知道都学哪去了。
  “人家不喝,嫣儿回来吧。”
  容嫣站那没动,左右瞧瞧恍然大悟。方才两位夫人的话她不是没听着,只当是玩笑没在意,这会儿瞧着宁氏的脸色可是懂了,合着今天看戏不是目的,相亲才是吧。
  低头看了看茶,容嫣笑了。“严二夫人,这可不是不明不白的茶。这茶名为狮峰龙井,是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的,产量极少,乃皇家贡品。若非我家舅父是皇商,常人还真是品不到呢。舅母惦记您给你尝尝,为表敬意让我来给您端来,您说不敢接可真是太客气了。
  春熙,给严二夫人敬茶。”说着,容嫣微抬下颌,气势清冷地把手伸了出去。
  春熙应声,接过茶瓮声瓮气道:“夫人喝茶。”
  瞧着那茶宁氏脸都绿了。她本以为今儿相亲说的是叶家二房的叶衾,没成想竟是这个嫁过的容嫣。自己儿子再不济也不会娶个嫁过更不会生养的吧,陈氏不带这么糟践人的。
  这端茶的意思谁不清楚,不就是认认姑娘,瞧瞧模样举止。见是容嫣,宁氏带气本想折辱一番,却被她几句话怼得心堵。自己说的可是“人”,她偏往“茶”上引!什么贡品,尝不到的,话里话外讽刺自己没见识。还找了这么个人端茶来,瞧着握茶杯的那双糙手,心里好不翻腾。这丫头若在严府三等都算不上,可有资格伺候自己!
  伺候她?让春熙去容嫣都觉得亏了春熙。
  宁氏依旧不接,容嫣对着春熙道:“夫人不喝,再端便凉了,你喝了吧。”
  话一出,众人都惊了,然更惊的是单纯的春熙连个推辞都没有居然真的喝了。
  宁氏脸从绿到红,霎时间又白得吓人。陈氏也觉得有些失礼,可心里又好不痛快。见容嫣坐回来继续看戏,讪讪地也没敢搭个话。
  然宁氏此刻可是不让了——
  自己做了什么要受他们这般羞辱。呵,不就是个皇商吗?气派什么!叶三爷厉害,也不过就是个讲经授课的先生,岂能与入阁的大爷相比。那容嫣,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容家破败才跟了叶家。这才几天便真把自己当叶家小姐了,别忘了你可姓容!
  宁氏推开拍着桌子起身,把众人吓了一跳,姨娘正喂着怀里的寄尧喝甜水,手一抖洒了寄尧一身。瞧她那掐腰甩帕子的模样,容嫣突然想起一个人,她二婶母“万氏”——
  “严二夫人,糟践人不待您这样的,还带着个小……”
  宁氏话未完,只见叶家雅间突然进了个人,大伙齐齐望去。
  男子三十上下,相貌硬朗,脊背挺拔,一身玄青曳撒衬得他气宇轩昂威风凛凛,让人看了自生三分敬意,不由得脖子都抬了起来想要去仰视。
  陈氏辨认许久才认出来,这是昌平侯世子赵子颛。
  赵子颛微笑,可笑容依旧威严。这也怪不得他,他们家世代武将,他父亲昌平侯乃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在朝炙手可热。他也自幼便随父出征,如今是平羌将军。
  而昌平侯,便是容嫣的姑父——
  “叶夫人,打扰了。”赵子颛施礼道。
  陈氏回礼。
  “母亲听闻表妹入京,一直惦念着,本想请表妹来府上一叙,怎奈表妹又去了宛平。方才陪母亲和弟妹听戏,听闻叶夫人携家眷来此,估量表妹也在,母亲便遣我来冒昧询问。”说罢,他目光淡淡一扫便对上了容嫣,含笑颌首。
  容嫣很惊讶她能把自己认出来,于是看了眼陈氏,见陈氏点头,便带着下人随他去见姑母了。
  赵子颛领着容嫣走了,全程没看严家人一眼,陈氏缓过神来再瞧过去。宁氏早就没了方才的嚣张,对着陈氏抽了抽脸,讨好似的一笑,庆幸自己方才那些话没都道出来。
  那可是昌平侯啊……
  容嫣跟着这个表兄去了,本想询问姑母可好,然见到赵子颛那张脸,她一个字都吐不出,好生的威势。
  到了楼下包间,容嫣带着嬷嬷方一入门,门便被关上了。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屏风后熟悉的嗓音带着笑声道了句:
  “相亲是吧,可中意了?”
  第47章 发芽
  透过绣着牡丹争艳的绢素屏风,容嫣识出了那身影, 便是今日在烟花下所见。
  她没眼花, 他是真的回来了。
  “您何时回的?”见他从屏风后走出来, 容嫣问道。
  虞墨戈勾唇道:“可是我先问的你吧。相亲?严家四少爷?”他佯做品味地啧啧了嘴, 摇头又道:“与你不配,不配。不该找个如此的。”
  心中明明抑不住地喜,容嫣却板着脸哼道:“不找如此的,那要找何样的?人家好歹是个举人。”
  虞墨戈摊出右手, 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颇是失望道:“我也是啊。”
  文举和武举可不一样。但瞧着他较真的模样, 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虞墨戈眉梢一挑, 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扣着她腰贴向自己。
  似怕他发觉自己慌乱的心跳,她双手撑在他胸前。虞墨戈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猝不及防容嫣软糯糯地“呀”了声。
  “背着我相亲,错了没有?”
  明明是被相亲么,自己还委屈呢。“相了, 那又如何, 咱本就互不干涉的。”
  话刚说完, 额头又被敲了一下。“还敢说互不干涉, 是谁说等我的。”
  容嫣捂着额, 颦眉撅起了樱唇,挑衅道:“说等您了,也没说不许相亲啊……”
  虞墨戈低头盯着怀里人顿住, 半晌没个话。
  她竟然敢回嘴,想想往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猫竟也敢挑逗自己了!他岂止是惊,简直是不胜欢喜。
  若非把他当做亲近的人,她是绝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她在靠近他……
  心里热腾腾地像火苗在燃,越来越旺。虞墨戈好想摸摸她的头,然伸出的手却被她一把握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 她攥紧了他的手,楚楚求饶。
  她以为他还要敲她——
  怀里人颦眉望向自己,一双眸润得像水中浸过的墨玉,黑亮亮的,蕴着祈求,柔情,信任,还有无限依赖……虞墨戈心突然漏跳了一拍,随即那把火苗窜起,熊熊烈烈,席卷而来……
  他猛地低下头,就在双唇要碰上的那一刻,一双凉冰冰的小手隔在了中间。
  她捂着他急迫地朝后看了一眼,虞墨戈这才注意到门口尴尬的杨嬷嬷。视线对上,杨嬷嬷脑袋嗡嗡响,左右不知道朝哪逃的好。
  虞墨戈鼻间哼笑,在她额头啄了一下算是饶过她了。容嫣赶紧趁机转移话题,“您何时回的?”
  “傍晚。”
  “刚到?那您回英国公府了?”
  虞墨戈没回答,目光贪恋地她脸上扫视,怎么看都看不够。她都二十了,可怎么瞧都像个才刚及笄的少女。明明是尖尖的小下巴,脸蛋却圆润润地,挂了抹绯色像带了晨露的桃子,他心头一痒忍不住捏了捏。
  容嫣“哎呀”一声推开了他的手。
  “我只与昌平侯世子借你一刻钟的时间,不说这些。”虞墨戈弯眉笑道,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世子他知道……”
  虞墨戈淡笑,没多解释却道了句:“不要去肃宁了。”
  “为何?”容嫣惊讶地看着他,“是你建议我去的。”他不支持自己了?
  “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容嫣松了口气,笑道:“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叶府的管事和表弟呢。”
  “叶寄临?”虞墨戈神色平淡,可语气明显不太满意。
  嘴怎么就这么快呢。容嫣悔,可又觉得有趣。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豁达的“纨绔”竟也会吃醋了。他是在吃醋吧?
  “祖母让他随着,我哪拦得住。总不能把他捆上吧……”容嫣嘟囔,眉心越拢越深。
  “这主意不错。” 虞墨戈挑眉打趣道,摸摸她头又问:“你是非去不可吗?”
  容嫣很坚定地点头。
  虞墨戈敛色,默声沉思了会儿,笑了。道了句“好,那便去吧。”再没他话了。听闻门外好似有人徘徊,趁容嫣走神的功夫又将她搂进怀里,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吮上一口。若非怕她见不得人,他真不想松开了。
  昌平侯世子可是准时,说一刻钟半分都不差,敲门而入。虞墨戈无奈看了他一眼,好生不知情识趣,怪不得丧妻这么些年还是孤身一人。
  容嫣随表兄去见姑母,跟在他身旁心中疑惑却又不敢问,一来怕他,二来……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提自己和虞墨戈的事……
  二人到了雅间门口,容嫣突然有点紧张。想到姑姑和祖家决裂,也不知她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忐忑的心在见面的那一刻瞬间安定,容嫣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相极像的妇人登时产生一种亲近感,这便是血缘。
  然对方好似并没有她这般激动,殊胜容颜冷若霜雪,可她的冰冷并没拒人千里之外,而是给她生了份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靠近,想从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探索出什么。
  最后一次相见容嫣才两岁,是她出嫁那年,那之后容家人任何一人她都没见过。
  “姑姑。”容嫣试探地唤了声。
  “嗯。”容画淡应,淡得好似从九霄云外飘来的。
  容嫣一时恍惚,然角落里清越的笑声把这冰冷的气氛打破,一年刚及笄的小姑娘跳了出来。笑盈盈地唤了声:“表姐?”而她身后,稍长她的男子上前揖礼,也含笑唤了一声表姐。
  这便是容画与昌平侯的十七儿子赵子顼和刚及笄的女儿赵悦人。
  与母亲的冷淡不同,二人笑容欢喜,让人看着便心情极好。
  “好漂亮的表姐!”赵悦人打量着容嫣,感叹一声。又转头瞧了瞧母亲,对着二哥失落道:“和母亲真像,比我做女儿的还像。”
  赵子顼摸摸妹妹头。“你也漂亮,你像父亲。”
  “父亲没有母亲好看……”悦人嘟囔句。瞥见门口的大哥,忽而奔了过去。拉着他道:“我听闻虞三少爷回来了,大哥可见到了?”
  乍然听到“虞三少爷”容嫣心一惊,难不成他们都认识。可也是,都是武勋世家,谁跟谁没点联系。
  赵子颛低头看着妹妹,冷冰冰道了句。“见到了。”
  “在哪呢?”悦人迫不及待问。
  瞧她那模样,赵子颛皱眉,面相更冷了。“在哪也不是你该问的,好生陪母亲和表姐。”说着,对容画施礼。“夫人,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当初容画入门,赵子颛抵触,不肯唤这个只大他三岁的女人为母亲。直到后来,他接受了她,在心底已经把她当做母亲恭敬时,这个称呼依旧没改。
  赵悦人看着大哥出门,眼神好不失落,可再转头面对容嫣的那一瞬,依旧笑容灿烂。拉着她随母亲坐下了。
  容画好似并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容家亲人。叙旧?她们已经没有旧可叙了;寒暄?她们毕竟是家人。她的经历没什么好谈,容嫣的事她也都听闻了,想必同样不愿被人提起。于是她想了想,拣了个随意又看似亲近的话题:
  “今儿是来相亲的?可中意了?”
  容嫣窘,因为方才刚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没有,我只是随舅母来看戏,不曾想她安排了这些。”容嫣神色间有些反感。
  容画懂了,便也没再问。二人又沉默了,容嫣看着平淡的姑姑,问了句:“您过得可好?”
  “好。”她终于牵了牵唇角,可下一秒仍是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