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他最后的东西。
他的书柜一般不让人碰,那里面不仅有周遇读的书,还有他专门空出来放专辑的地方,那些都是周遇最珍贵的宝贝。
周遇一本一本的将他的书取下来放进箱子里。
他的记性很好,每看一本他就能回忆起这本书讲的故事,和那时自己看书时的想法,他的手指描摹过书的背脊,温柔的像是在抚摸一位绝世美人的睡颜。
可是他忽然发现书架上少了一本书。
他的书不按人名不按书的首字母排序,他喜欢按照书的高矮和色调排列,一个色系的书绝对会放在一起,但是属于红色的一栏里有个靠边的位置居然是空的。
他这两年没有听过课,晚上在家的时间全部贡献给了复习,看书的时间就少了,被放在“红色”这个系列的书摆在最下面,他看的更是少,可没想到最后少了一本。
可是那一瞬间有一个答案居然呼之欲出。
——司汤达的《红与黑》。
他依稀记得……那是当时他和贺初约定过的,贺初要看完的书……或许,是被贺初拿走了吧。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涌动。
可他只是笑了笑,拿走了,就拿走吧。
他把最后一个箱子合好,看向他房间里最后一件物品。
贺初送给他的小提琴。
那件小提琴入手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定价格不菲,贺初走的时候他就想还给他了,可是贺初走的太过匆忙,周遇就一直摆在自己的床头,当做是自己的一个念想。
这个房间里每一处都有着两个人的回忆,可是只有这个小提琴愿意被他放在最亲近的地方。
那是那个时候,贺初交给他的……自己的心。
如今他要走了,就把琴留在这里吧。
他吩咐搬家公司过来把他的书抬走,小心翼翼的捧着琴盒最后一次踏入了贺初的房间。
天色已经暗了,他将琴盒放在书桌上摆好,手指在上面摩挲许久,眼神温柔。
最后他伸手关上了床,走出去关好了房门,最后扫了一眼这个温馨尚存的地方,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初带过来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动过,它们就像是周遇回忆的承载品,也成了最珍贵的藏品,触摸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
现在周遇亲手把它们留在了这里,连着那架贵重的小提琴。
他把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回忆一起都丢下了。
那时拼了命也不愿意舍弃的东西,现在放弃,说到底也只是自己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
既然决定了要放弃那个人,这些东西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
开往老城区的13路公交车今天是最后一次运营。
其实这路公交已经很少有人坐了,年轻的人多半不甘于现状去了大城市打拼,老一辈的人又走不出去,只能寄居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于是这一条路线就从去年开始,渐渐地荒废掉了。
可是今天车上来了一位奇怪的乘客。
这位乘客西装革履,大夏天也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系着正式的领带,连脚下的皮鞋都搭配的讲究。
司机看不懂年轻人身上衣服的牌子,但是看这个人的气质就知道是非富即贵。
这是一位极其年轻的年轻人,他的手上甚至还拿了学校发的毕业证书和档案袋,于是司机忽然想起来今天是高考放榜的日子。
年轻人上了车,在兜里摸索着零钱,可他摸遍了身上也没有发现,最终他只能从钱包里摸出来了一张面值最小的纸钞,是一张五十的,放进这辆老式公交上用来装零钱的破纸盒里。
坐这路车的人已经很少会有人出示这么大面额的纸币的了,零钱盒里也没有那么多零钱可找,司机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大男孩,笑着说:“两块钱一张票,我们这可没有那么多零钱找给你啊。”
年轻人听完,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朝车厢的最后一排走去。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几位乘客,可是司机却总是忍不住去看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
也许是男孩的气质太不符合这辆公交的气息,也许是男孩的面孔太过出挑,人总是会忍不住对美的事物青眼有加的。
等到再没人上车了,司机才缓缓的踩下油门,这辆已经摇摇欲坠的“破铜烂铁”发出沉闷的叫喊,缓缓地往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