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表,才五点半,够他们玩很久了。
“……”贺大少爷一席话,让李奇忽然由衷的羡慕这位爹娘都不管的少爷起来。
“算了算了别去游戏厅了我对这片儿不熟,到时候那边乌烟瘴气的,回去了我妈闻到了告诉我爹指不定他怎么抽我呢。找个地方撸串儿呗,顺带聊聊你新同桌?”
贺初本身对撸串这回事儿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这句便想驳回这个提议,谁知又听见了“新同桌”三个字,当即决定跟李奇出去撸串儿了。
“行啊,聊聊我新同桌,顺带跟你撸个串儿。”
周遇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屏幕黑下去,他又重新按亮,却仿佛只是为了看它明明灭灭,如此反复。
过了一会,他再一次按亮了屏幕。他按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那个号码却不在联系人之内。
屏幕又黑了很久,他才按下了拨通键,又把免提打开,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等着对面的人接通。振铃振了很久,他也不急躁,就坐在桌前看着这部小小的手机。
铃声响到最后一声,就在周遇准备收回手机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周遇有些吃惊,以为这次通话会像以前一样被挂断,谁知道却被接了起来。
于是他忽然有点词穷了,因为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对面似乎也迟疑了很久才接起电话,接通后迟迟没有声响。
“喂?”对面传来女人一如往昔的冷漠的声音。
——那种不带感情的,连问候陌生人都不如的语气。
“母亲,”周遇坐的端端正正,就像上课那样背脊笔直,他面前的只是一部手机,而他却依然严肃对待,好像那个貌美的女人正坐在自己跟前,她锋利的眉眼正在他身上切出一道道伤痕,让他不敢有一点不尊敬,所以他正襟危坐,连语气都是那样的正经。
“我开学了。”
“哦,开学要军训是么?”
“是,明天开始军训一个星期。”
“嗯。身体不好就不用坚持军训了,直接请假就行。”
听到这句周遇微微怔神,半晌才开口,“我不回家住了,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
这次对面沉默了一会,大概是知道这边周遇上高中了也许自己需要尽一些母亲的责任多给一些关怀,却保留着这么多年以来的习惯不知道该和周遇说些什么,“嗯,钱不够了打电话给我。”
钱钱钱,每次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都在用“钱”这个字眼解决一切。
他忽然想,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用钱来解决他这个人?
……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说,不会有这样的一个时候的。
他只沉默了一秒,就对女人说:“知道了,您保重身体。”
他说完这句,对面便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阵盲音。
周遇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直到盲音都消失了,他笔直的背脊都没有松动的迹象。
良久,他的肩膀缓缓的塌了下去,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精神气。他把脸深深地埋入掌心,上身竭力的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一个取暖的动作。
他是那样的用力,仿佛怀中有什么必须要抓紧的东西,他一松手就烟消云散了一样。
“……身体不好就不用军训了。”
女人的话语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她的语气和往年一样是冷漠的,说出来的话也总是像例行公事。可是……这几乎是周遇这么多年以来得到过的唯一的温情。
所以怎么能不珍惜,怎么能不想牢牢抓紧呢?
即使女人跟他的对话最后还是回到了那句“没钱就打电话给我”,但是他在挂断电话以后,选择性的把那些东西都忽略了,只留下了那句带着一点点温情的话语在脑海之中。
他在通话的时候是那样的严肃正经,在电话挂断以后又是这样的弱小卑微,不知道是做给谁看。但是有些东西,就是可遇不可求,难能得到一点点的糖,就让他瞬间从那个表面上看上去无比清高的人,变成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轻轻地颤抖起来,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眼眶脱离出来,带着他的温度,流入手掌,再从指缝中流过,打湿了身上的布料。
这是他第一天生活在这里,这里是他的“新家”。
他知道母亲在对面过着怎样的生活。所以他不敢回那个所谓的家。
他不敢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生怕她再因此迁怒于自己,面对那个女人,他总是如此的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