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在楼上整理东西的机会,许清嘉问早回来几天的许家康:“全子在那边的情况,阿武哥他们不清楚,许家文也不清楚?”
帮着把大箱子放到衣柜上头的许家康冷笑:“他当然知道,全子还求过他呢。可他除了说两句漂亮话还会干什么。这人和他那个妈一样,自私自利到极点,他们自己养不了,往老家递个话啊,奶奶和阿武还能不管全子。可一个怕是拉不下面子,另一个呢,只怕想全子替她挡灾,还能多个丫鬟伺候多好。你是不知道,刘红珍自己的内衣裤都叫全子洗,让十来岁的儿子给她洗内衣裤,我算是长见识了。”
许清嘉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也长见识了。
许家康胸口发闷,眼神冷然,这几天一看见许家全,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在新疆的遭遇。连带着看随着许向军回来过年的许文诗和许家磊都不顺眼起来。
看他模样,许清嘉一怔,忽的明白过来,心里酸涩,轻轻唤他:“二哥。”
许家康扬唇一笑,毫无阴霾:“明天带你们去县城看看,街上开了好多新店,变化不少。”
许清嘉便也笑:“大老板记得把钱包塞满,我要去血拼。”
许家康拍拍口袋,豪气道:“钱管够。”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许文诗徘徊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走向许清嘉。
许清嘉正在研究院子里的枇杷花,覃老给她布置了作业,回去得交三幅画,她还差两幅。
眼下第二幅画也有了,枇杷花开傲寒冬,可怜见的,同样的凌寒独自开,却远不如岁寒三友鼎鼎有名,可见颜值的重要性。
许清嘉站在树前,在脑海里细细勾勒着大体轮廓。
“嘉嘉,”许文诗唤了一声,见许清嘉没有反应,她略微加大了声音:“嘉嘉。”
许清嘉恍然回神,转过脸来,赧然地看着许文诗:“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没听见。”说罢笑盈盈地望着她,等她开口。
许文诗眼神飘了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许清嘉心里升起微微的讶意,她这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捏了捏衣角,许文诗暗吸一口气,轻声问她:“明年你就要高考了,你想考什么大学?”
许清嘉笑了笑:“京大吧。”
许文诗脸色一僵,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突然间坠了回去。
她听她爸说过,许清嘉成绩很好,可没想到她能好到冲京大的地步。
她在她们学校成绩也算好的,只他们学校是部队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一般,多数学生都是毕业后被家长曲线救国送去参军。
去年是考上大学最多的一届,包括大专在内,一共三十七个。这次期末考她考了年级三十九,介于可上可不上之间,他爸就说下个学期给她请个家教补数学,她数学最差。
心念翻转,许文诗讷讷重复:“京大啊。”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羡慕。
许清嘉想了想,笑:“考不考得上到时候再说,先给自己定个目标,压力大动力也大。”
许文诗应景的笑了笑。
许清嘉笑眼看着她,纳闷许文诗寻她要说什么,瞅着也不像是来唠嗑的。说来好笑,当年小姑娘为了江一白的事儿跟她起了隔阂,对她变得淡淡的。
许文诗亦看着她,定了定神,她才期期艾艾地说出了目的。
许清嘉从她拐弯抹角的打探中归纳出主干,她想知道江一白考了哪个大学。
许清嘉啼笑皆非,算算时间,三年半,不曾想许文诗居然还念念不忘江小白。
许清嘉只觉得匪夷所思,江小白哪儿来这么大的魅力。思来想去,只能想初恋情怀作祟,又因为得不到,越觉得美好,于是不断在心里美化了再美化。
然而江一白本质上就是个逗逼二货缺心眼儿,那就是个二哈,还是只超级怕猫的二哈。
见许清嘉不语,许文诗心跳如擂鼓,脸颊越来越红,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
在她把下唇咬破之前,许清嘉终于给出答复:“他考上了华清,学的是建筑。”
许文诗再遭重创,比知道许清嘉要考京大更甚。
看她小脸都绷不住白了白,许清嘉顿生同情。
许文诗胡乱说了一声,神不守舍的离开,显见被打击的不轻。
许清嘉不禁担心,可别被打击到一蹶不振,不过要是从此奋发向上,倒是好事。
片刻后许家阳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姐姐,我们去县城吧。”
许清嘉应了一声,回屋拿围巾帽子和手套。
乌拉拉一群人前往县城,许家全也去了,许家双觉得他过于胆小怯弱,遂想想让他多和外界接触下。
许家武说他好不容易放假,想在家休息休息。
心情郁郁的许文诗找了个借口也不去,许家磊想了想,决定留在家里陪他姐。
如此一行六人说说笑笑地坐了公交车进城。到了街上一看,人还不少,街头巷尾点缀着红色,红灯笼,春联,福字,喜气洋洋。
许家双带着他们去县城最热闹的南街,那儿都是私人开的店铺,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留意到许家全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竹编里的糍粑,却是一声不吭低头往前走。而那边许家阳和许家宝已经嘻嘻哈哈地拉着许家康指着这个那个的撒娇。
许清嘉莫名的心揪了一下,当年的许家全的确讨厌,可那会儿他才几岁,熊孩子的症结在熊家长上。
“全子,你要吃哪一种馅?”许清嘉笑着问许家全。
许家全连忙摇头。
许清嘉笑眯眯道:“那就每一种馅都来一点。”说着就转身去和买糍粑的大娘说话。
拿着羊肉串回来的许家双感激地看一眼许清嘉,又把羊肉串分给他们。出来前许家武给了他和许家全钱,可许家全一直都没用。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念那个拿了钱就往供销社跑,上街闹着要买东西吃的弟弟。虽然有时候闹人的很,可他健康充满活力,不像现在仿若惊弓之鸟。回来一个月了,饭桌上都不敢主动夹菜添饭,他在那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股酸涩冲上鼻,许家双用力压下去,别过眼不去他红彤彤的手,倏尔睁大了眼,眼底猛地蹿起火苗。
付好钱拿着糍粑转过身的许清嘉就见许家双一个箭步冲出去,定睛一看,十几米外站着许家文,面容白皙,眉眼清俊,一身笔挺的灰色呢大衣衬得他身形修长,好一副人模狗样。
“娅娅喜欢这个拨浪鼓啊?”袁秀芳满脸宠溺的看着女儿,女儿随了许家文,眉眼秀气,皮肤白嫩,这让袁秀芳十分庆幸。她自己长得不好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小时候没少为容貌自卑,幸好,她的女儿不像她,不用遭这个罪。
胖乎乎的小姑娘用力点头,奶声奶气道:“喜欢。”
“那你问爸爸要啊。”袁秀芳哄她,想让她和许家文多亲近亲近。许家文前天才到家,初五又要走,他是学生会纪律部部长,很忙。
小姑娘仰着小脑袋看着许家文,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披风:“爸爸,我要。”
心情郁绕的许家文对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顶:“好,那咱们买。”无意中一转眼,正见许家双气势汹汹而来,不禁一愣。
愣神间,许家双已经到了许家文跟前,拳头狠狠砸在许家文脸上,使劲了浑身的力气:“畜生!”
猝不及防之下,许家文被打翻在地,摔在玩具摊上,引得摊主痛呼一声。
“哇~”小姑娘吓得咧嘴大哭。
袁秀芳顾不得安慰她,冲上去要打许家双:“你干嘛打人啊!”
许清嘉眼疾手快拉住袁秀芳,虽然袁秀芳比她大好几岁,但是许清嘉比袁秀芳高了大半个头,她又跟着许向华学了几招防身用的招数,勉强能制住袁秀芳。
许家文这种人渣,活该挨揍,打死他都不冤。为了一己之私把母亲和弟弟推入中山狼手中,许家全都被折磨成那样了,向他求助,他居然视若无睹,帮忙传个话都不肯,说他是畜生,畜生都得抗议。
打了一拳犹嫌弃不够,许家双眼前浮现许家全刚回来时的模样。瘦得肋骨突出,身上布满了新新旧旧青青紫紫的淤痕,双脚和双手都是冻疮。整个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
许家双眼底怒火更甚,见许家文手脚并用要爬起来,冲过去一脚把人踢趴下,蹲下去抓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瞪着许家文:“你他妈的还是人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陈麻子虐待全子。”说话间又一拳头砸在他脸上,许家文痛叫一声。
“你也知道疼,全子被打成那样,你怎么不想想他疼不疼,他都求你了,你不想养,你告诉我和三哥啊,我们养。”许家双怒不可遏,去年暑假,许家文去看刘红珍,全子向许家文求助过的。
许家文脸色一白,告诉他们,让他们奚落嘲笑他的无能吗?眼见许家双没完没了,当即要还手。奈何他自幼身体差,哪怕后来养好了,身高上也有所不足,才一米七出头,人也单薄,完全不是许家双的对手。许家双继承了许家人优良的大高个基因,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碾压许家文。
脸上身上又挨了几拳,许家文羞怒交加:“你搞清楚,我们已经跟你们断绝关系,我们这边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不管,由着全子被陈麻子打死是不是。”许家双眼底充斥着愤怒,重重揍过去一拳,许家文的左脸颊瞬间肿到老高。
疼得许家文眼前一黑,满嘴铁锈味。
袁秀芳尖声大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许清嘉差点抓不住。
闻声赶过来许家康上来帮忙。
许清嘉立时松了一口气,女人的爆发力实在是太强大。又留意到闭着眼睛哭得嘶声裂肺的小姑娘,登时心情复杂。
一位看不过眼的大娘一边拍着小姑娘的背安抚一边怒斥:“你们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打人爸妈啊!”
与她一道的扯了扯她的袖子,瞎掺和什么,没听他们的话头吗,听着错的是挨打的那个。
崇县巴掌大的地方,已经有人认出许家人,隐约知道点事。早前许向国去袁家找过许家文。
“那是他该打。”许家阳跑过来冲着那不分青红皂白瞎伸张正义的大娘嚷了一句。
许家双突然把许家文的脸掰正了朝天:“大家好好来看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看清楚了以后千万别给他骗了。我们四兄弟里,我爸最疼他,可我爸一出事,他立马和我爸断绝关系,还撺掇我妈和我爸离婚。再后来……”说到一半被许家文一声暴喝打断,许家文赤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许家双:“你给我闭嘴!”
许家双冷笑:“你敢做,还怕人说,让大家来评评理,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该不该打。”在许家文阴森怨毒的目光下,许家双径直道:“再后来嫌弃我妈和弟弟拖累他,就把我妈嫁给鳏夫,让我弟弟给人当儿子去。要是那人待我弟弟好也没什么。可那男人去年有了自己的儿子,就不拿我弟弟当人看,不让我弟弟上学让他回家干活,却连一口饱饭都不给吃,还动不动就毒打。他冷眼旁观不算,我弟弟求到他面前让救救他,他只会拿话哄,连给我们这边报个信都不肯。我们就住在一个县城里,他连传个口信让我们去救都不愿意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虐待,要不是我们过去的及时,我弟弟都要被折磨死了。”
一气说下来都不带打顿的,人群嗡一下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议论,各色目光落在许家文脸上。
那目光犹如针,融入血液,游走全身,刺的许家文浑身打颤,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胡说八道,孩子不听话,当爸的打两下很正常的,我们家阿文哪能乱传话,这才是害了全子。”袁秀芳大吼大叫,内里心急如焚。当年她和许家文的婚结得十分不光彩,一度她都躲到了乡下,过了一年半载才回来,就是这样偶尔也有嘴碎的说话夹枪带棍。他们家不能再添丑闻了,要不怎么见人。
“正常,你看看我弟弟都成什么样了,”许清嘉气极反笑,指指呆立在一边的许家全:“你自己也是当妈的,你觉得这很正常,有本事你也这么养你女儿啊!”
袁秀芳这才留意到一旁的许家全,差点没认出来了,她是真不知道许家全的遭遇。她就刚结婚的时候去过一趟千湖市,以后就再没去过,许家文说,叔叔不喜欢见他们。
一惊之下,袁秀芳失了声。
许家双甩开许家文,冷冷道:“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看你们能落个什么好下场。”这个你们也包括了刘红珍,对这个妈最后的一丝温情已经因为她眼看着全子被虐待却不作为而冷却。
脸黑如墨的许家文擦了擦嘴角血迹,牙关咬紧,眼底怒意翻涌。
许家康适时放开袁秀芬,袁秀芬立刻奔过来扶起狼狈不堪的许家文,见他脸上青青紫紫,想骂许家双,可想起他说的话,鼓涨的怒气就像气球,被人戳了一针,噗一下,泄了个一干二净。
袁秀芳心乱如麻,舌尖发僵,说不出话来。
铁青着脸的许家文吐出一口血水,闷头往前走。
“你最好留个心眼,这人能这么对亲生爸妈,同胞兄弟,将来未必不能这么你对孩子。”许家双冷冰冰的说道:“对他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谁要是妨碍他往上爬了,都能一脚蹬掉。”
袁秀芳霎时一凛,掩埋在深处的恐慌无边无际的漫上来。
许家文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你……”胸膛剧烈起伏几下,他用力一甩手,大步离开。
袁秀芳愣了下,色厉内荏的瞪着许家双,大声道:“你少在这挑拨离间,我们一家好好的。”说罢连忙冲过去抱起孩子,抬脚追许家文。
“哎哎哎,我这东西怎么办?”被砸了摊子的老人急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