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将军府。
林落雨坐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品茶,看着这陌生的地方体会着这陌生的夜,心情有些不平静,不是很剧烈,只是觉得这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颜笑笑从外边进来,看了她一眼后笑起来:“终究还是大将军说话管用,我怎么劝你都不听。”
林落雨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她放下茶杯:“若我执意要走,他心里便会觉得难过,便会觉得内疚,也会惶恐。”
颜笑笑道:“可你不走,难过的是你自己。”
林落雨看了她一眼:“那就是我好了,不愿意是他。”
颜笑笑长出一口气:“那么,现在我就要开始大将军府二管家的身份了?”
林落雨笑道:“为什么是二管家?”
颜笑笑指了指她:“喏,大管家。”
林落雨笑着摇头:“笑笑,我知道你是替我觉得不满,可是有些时候不能这样来计较,这样来衡量,换个方向来想,如果他不是那样的他,我也许便不喜欢,我不喜欢,谁能让我做事?”
颜笑笑点头:“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可是总觉得,这般付出没有回报,有些辛苦。”
“想的可真多。”
林落雨道:“哪有什么辛苦的,如果你说的是天机票号,那是我愿意做也擅长做的事,把天机票号做大是我能力之内,也有些小得意,所以不辛苦,如果说是因为感情,感情这种事除了你情我愿之外,其他的都辛苦。”
颜笑笑一怔,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除了你情我愿之外,其他的都辛苦?”
林落雨道:“此时也没有别人,我给你打个比方......陛下待珍妃......不,已是皇后,陛下待皇后好不好?自然是好,皇后待陛下好不好,自然也是好,所以皇后那些年便不觉得辛苦,这便是你情我愿,如果皇后觉得因为感情这一个理由而撑不下去了,那么也不是她的错,而是环境的错,沈冷和茶儿不一样,他们之间没有后宫那么多事那么多纷争,所以更纯粹一些。”
颜笑笑摇头:“姐姐这个例子举的不好。”
林落雨耸肩:“你懂了就好。”
颜笑笑撇嘴:“明明是你在勉强劝慰自己。”
林落雨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大将军府里的夜色,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从不勉强自己,你应该明白,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已经在勉强自己了,那么就是结束的时候。”
颜笑笑沉默,她觉得这句话很深奥。
林落雨回头看了她一眼:“傻丫头,你不用去为我想那么多,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是神经病。”
颜笑笑愣住,然后呸了一声:“呸,你才不是。”
“我是。”
林落雨笑起来带着些淡淡得意:“但我是天下最好看的神经病。”
颜笑笑叹了口气:“如果姐姐是天下最好看的神经病,那么我只能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神经病了。”
林落雨笑的合不拢嘴:“不不不,你不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神经病,你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傻丫头,总喜欢为一个神经病操心,所以你不是神经病,你只是傻。”
颜笑笑道:“近朱者赤。”
林落雨忽然想起来另外半句,嘴角一扬:“近冷者胖。”
此时此刻,书院。
沈冷做了一桌子菜,擦了擦手回到席间,赖成和老院长已经在推杯换盏,而黑眼站在门口等他,沈冷看了黑眼一眼后歉然的笑了笑,黑眼立刻就紧张起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沈冷:“没有没有......只是,最近你先别去迎新楼。”
黑眼想了想:“你让陈冉带你的人去迎新楼吃饭了?记我的账了?”
沈冷:“你看,人太聪明了不好,太聪明了会有烦恼。”
黑眼:“还好还好,百十个人的事,我还请的起。”
沈冷道:“那我明天让他们再去一次。”
黑眼认真的说道:“你见识过割袍断义吗?”
沈冷:“......”
两个人坐下来,陪着老院长和赖成喝酒,赖成看起来心情不错,倒了杯酒递给沈冷:“来,我敬你一杯。”
沈冷连忙起身:“这多不好意思。”
赖成道:“陛下让我替他敬你的,也是替南疆千万受灾百姓敬你的。”
沈冷怔住,下意识的擦了擦手才把酒杯接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那就敬大宁,为大宁国泰民安。”
“一起喝这杯酒吧。”
老院长起身:“国泰民安四个字分量太重,得一起喝。”
四个人同时举杯将酒一饮而尽,赖成笑了笑说道:“其实陛下早就猜到了你会把银子让出去,陛下还说,傻冷子傻冷子,如果不是这样的傻,也不是这样的冷子。”
沈冷摇头:“其实可不情愿了,钱啊......大学士也知道,近年来大宁要打的最大的一仗就是打桑国,打完桑国之后估计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修养期,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而这一仗偏偏又赶在大宁南疆水灾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从多年前大宁水师初立到现在,水师已经打过很多仗,可实际上,这一战才是真真正正的检验大宁水师有没有保家卫国能力的一战,才是检验大宁水师有没有能力远洋开疆拓土的一战。”
沈冷道:“这些年来,大宁百姓们对水师寄予厚望,满朝文武对水师寄予厚望,陛下亦然......我其实很清楚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要求的太多,按照大宁制式标准,水师的配备没问题,也一定比桑人的士兵甲械配备高,可说起来,我不确定大宁水师士兵水战的实力就一定比桑人更强。”
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给士兵们更多一些,再多一些,哪怕只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因为我给他们的装备更多而保了命,值得。”
赖成叹了口气:“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水师装备远比其他军队的装备好,按照你的想法,每一名战兵士兵都要穿带铁甲,一旦被人追究起来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钱,你如何解释?”
“不想解释。”
沈冷道:“其实......打完桑国之后,我就打算向陛下求一个机会,我不想打仗了,不想厮杀了,我就想找个地方安逸的生活......如果将来被追究起来,陛下罢了我大将军,免了的国公,我也愿意。”
“你放屁!”
赖成一下子就怒了:“你刚刚也说,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沈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大学士你也应该了解我,我真的不适合做官。”
赖成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能随心所欲,陛下能吗?连陛下都不能况且是你?我几乎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我能随心所欲?”
沈冷叹道:“我知道......可是......”
赖成一摆手,文人都骂了街:“没他娘的什么可是,你想要钱就去搞钱,打完了桑国这一战你还得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大将军,大宁水师的远洋就截止于桑国?那不可能,这样吧,以后的事不用你操心,不管多少参奏你的奏折,我来挡着。”
沈冷:“还是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自己想办法吧。”
赖成瞪了他一眼:“人都说,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实际上,人在任何地方任何位置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说不干了就不干了,你手下数万将士怎么办?”
老院长道:“沈冷想增强水师士兵护甲的打算没错,这是一个大将军应该考虑的事,但是如此大额的银子来路不明,一旦有人追究起来,谁也解释不了,陛下总不能说是他给的,户部也不能说是专门给水师拨款。”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说话,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赶上饭了吗?”
老院长他们往外看了看,见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步进来,穿着一件布衣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农,可这个老农气场十足,足的能让任何人感觉到压力。
老人迈步进来,看了看众人笑道:“果然是赶上饭了,不虚此行。”
沈冷他们连忙起身,连老院长都站起来相迎。
“老帮主!”
众人行礼。
来的是皇后娘娘的父亲,西蜀道马帮老帮主,他大大咧咧的进来,在沈冷他们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自己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沈冷连忙给他倒了杯酒。
老帮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痛快,有阵子不让我喝酒了,我家那个老婆娘麻烦的很,惹不起惹不起,想喝酒只好偷着喝,幸好我酒瘾不大。”
他拿起筷子就吃,吃了几口后表情满足起来。
放下筷子,老人家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沈冷,送你了,算是你请我这顿饭的谢礼。”
沈冷一怔,下意识的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看完之后脸色大变:“这怎么行。”
老帮主从腰带上解下来一块铁牌扔给沈冷:“从今儿起,你媳妇茶颜就是西蜀道马帮的帮主,我西蜀道马帮别的没有,就是他娘的有钱,贼有钱,我粗粗的估算了一下,我纵横江湖六十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多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从现在开始都归茶颜了。”
他看着发愣的沈冷:“还不去再加几个菜?老人家送你这么大礼,还不值得你多加几个菜?”
沈冷慌了。
老帮主怕的一声拍了桌子:“还愣着干嘛?”
沈冷连忙点头:“好,我去多做几个菜。”
老帮主笑着点头,然后看向赖成:“大学士,我一个江湖中人,愿意把私产都赠送给喜欢的后生晚辈或者说干孙女,朝廷有规矩说不行吗?如果朝廷没有这个规定说不行,以后若是有人追究起来,我可以在朝廷上当面对骂吗?”
他笑了笑道:“料来,没几个人骂得过我,也没几个人敢骂我,屈指可数。”
赖成咽了口吐沫:“我现在就想知道,那是多少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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