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无情,所有活着的人死去的人,都离不开时间的烙印,提到一个人的生平难免先会提到他生于何年何月死于何年何月,有些人身上的时间烙印更深,连名字用的都是时间,生于何月何日便取了个什么名字,比如双五,重八,......
沈冷离开长安再回长安,时间不会等他,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一刻一息也不会等,时间不等,陛下在等。
从北征归来之后陛下就在准备边疆十大战将的册封大典,可是还没准备好日郎国战事爆发,杜威名战死,四千战兵身亡,沈冷率军南下之后有几个月,户部兵部等部衙联名上书,边疆十大战将的册封大典已经准备妥当,请陛下定下日期,兵部这边也好给在边疆的诸位将军们发文召回。
可陛下只回答了三个字。
等沈冷。
没有沈冷的十大战将册封大典就不完整,陛下也不会满意。
何为边军十大战将?这十个人,都为大宁在边疆奉献多年,正因为有他们在,大宁的百姓们才会有安宁康稳的生活,这十个人,陛下有重赐。
在北征之后,陛下下旨铸造大宁天子剑,兵部工部召集天下铸剑名家,历时一年多,在长安城武工坊铸造三把天子剑,一名帝泽,一名帝甲,一名帝魄,这三把剑几乎耗尽了那么多能工巧匠的所有精力,三剑铸成之时,传闻西方红霞满天,而与这三把帝剑同铸的,用同材同工还铸造了十面大将金牌。
陛下得知三把帝剑铸成,宣布九月初九将往连山道,于太山封禅。
九月初九是大宁立国之日,陛下选在这一天也就用意明显。
距离九月初九还有很远,连山道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各部衙派往太山的官员也已经启程,这是陛下登极二十多年来最重要的事之一,自然不敢轻慢懈怠。
而在太山封禅之前,十大战将的册封大典自然是最重要的,为了彰显此次册封大典的重要,连诸军大比都被安排成了册封大典的前奏,而这次的诸军大比与往届相比自然就更显得意义非凡,能参加这次诸军大比的人都会面临人生之中最大的转折,他们将会被十大战将挑走。
而陛下的旨意也早就颁布下来,诸军大比的新秀,沈冷先挑。
秋高气爽,沈冷坐在牛车上回了长安,连城门守都懵了,堂堂安国公,正二品的大将军,居然坐在一辆牛车上回来,而牛车上拉了一车沈冷半路采买回来的各种农产,瓜果蔬菜俱全。
不出意外,沈冷刚进城没多远就看到站在路边的茶爷,两个人十来岁的时候相识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可她站在那,依然如沈冷少年时候出门归来一样,她好像从不曾变过,如一朵刚刚要开的小花儿,俏生生的在那儿,不管她身边是谁,都不及她。
沈冷从牛车上跳下来,吊儿郎当的走到茶爷面前,变戏法似的取出来一朵开的正好的小花插在茶爷鬓边,花儿不会让茶爷看起来更好看,只能是茶爷让那朵花儿变得更俏美。
“为什么?”
沈冷问。
茶爷没明白:“怎么了?”
沈冷:“为什么那么好看?”
茶爷嘴角一扬:“牛粪比较好,所以就好看。”
沈冷笑起来:“新鲜的牛粪回来了。”
茶爷也笑:“花儿已经准备好。”
大街上,众目睽睽下,沈冷张开怀抱,茶爷就钻了进去。
在这个世界上,沈冷与茶颜,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累不累?”
沈冷问。
茶爷摇头:“你累才对,为什么问我累不累?”
“因为你好看,好看的人就会比别人更累一些。”
“装好看才累,我又不是装的......”
茶爷仰着下巴:“我是真好看。”
沈冷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茶爷嘿嘿笑,这个世界上啊,当一个女孩子可以任由一个男孩子如揉乱她的头发,其实已经很清楚的表达了她的心意,若是女孩子不在乎的人,揉乱头发?那她会揉乱你的命。
“我不在长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沈冷拉着茶爷的手走到牛车那边,两个人坐上牛车,黑獒在旁边围着牛车跑,牛是战战兢兢的,毕竟那个黑乎乎的家伙看起来比它都不小,一点儿都不像狗。
“好玩的事没有,倒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茶爷想到这些天长安城里传的做火热的那件事,传的最火热的那个人。
“一个从西域来的年轻人,叫大野坚,好像是从楼然来的。”
沈冷想了想:“楼然,吐蕃往西还很远的一个西域国家,传闻疆域不小,但大部分都是沙漠,所以很贫穷。”
“嗯,就是那个楼然。”
茶爷继续说道:“这个叫大野坚的年轻人,从十天之前开始逐个拜访这次参加诸军大比的年轻将领,一一求战,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听说很厉害,到今天是第十一天,不知道又要去挑战谁,他已经连续打赢了十天,所有被他挑战的人都不是对手。”
茶爷道:“他每次去挑战别人,都会带着一面自制的旗子,上面写着被雁塔书院拒绝的楼然人大野坚。”
沈冷微微皱眉:“如果不带这面旗子倒是个令人佩服的西域人,可是带了这面旗子,这个年轻人心性有些偏激,有能力的人心性还偏激......”
这样的人,往往很可怕。
“伤人了吗?”
“没有。”
茶爷回答道:“传闻这个人武艺很强,每一次与人交手都是点到即止,不会伤人,也不会羞辱对手,打赢了就走,甚至连话都很少说,有人说他在书院外边不远的一个包子铺里做帮工,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茶爷道:“正因为他不伤人,也不羞辱人,所以......”
茶爷看向沈冷:“被他击败的那些年轻将领们倒也说不出什么,就连百姓们也说不出什么,赢的干干净净。”
沈冷点头:“有时间去见见他。”
茶爷:“你想和他比试?”
沈冷摇头:“我又不是那些年轻人。”
茶爷微微眯着眼睛:“老了?”
沈冷:“老而弥坚。”
茶爷觉得沈冷的话里有话,是在耍流氓。
就在这时候前边大街上有些拥堵,沈冷的亲兵过去看了看,回来说前边有人在比试,一个来自西域的年轻人正在向这次参加诸军大比的新秀之一发起挑战,被挑战的人是来自南疆武库的年轻五品将军洛西门。
沈冷听说过这个年轻人,洛西门是南疆武库最看重的年轻人之一,十七岁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还特意交代兵部留心。
“去看看。”
沈冷摆手:“把牛车送到未央宫,告诉陛下我稍后就到。”
他和茶爷从牛车上下来,两个人手牵手走到人群那边,茶爷垫着脚尖往人群里边看,可是人群太密,里三层外三层哪里看得到。
沈冷站在茶爷背后,伸手掐住茶爷的纤细腰肢往上一举,茶爷坐在沈冷的肩膀上看着人群里边。
“在打。”
茶爷低声说道:“大野坚说攻洛西门左肩。”
沈冷刚要说话,茶爷继续说道:“大野坚击中洛西门左肩,没发力,拳一触即回。”
沈冷心里微微一惊。
能在南疆武库少年成名的洛西门,在被对手告知要攻他左肩的情况下竟然不能挡。
“大野坚说攻洛西门小腹,心口,右肩,各两拳。”
沈冷心里惊讶更重。
“中了。”
茶爷的声音也有些不可思议:“连中六拳,不过一息,六拳皆点到为止。”
沈冷嗯了一声:“差距太大。”
茶爷点头:“嗯,差距太大了,洛西门反攻几招,没能奏效,又被大野坚连中六拳,依然不过一息。”
沈冷摇头:“走吧。”
茶爷从沈冷肩膀上跳下来,拉着沈冷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拳法很奇怪,没有套路可言,随性而为却快的可怕,每一拳都能看出来要攻之处,可就因为太快,明知道他要攻什么地方却就是挡不住,躲都不行。”
沈冷道:“若两军交战,洛西门已经死了好几次。”
沈冷好奇:“与你交手会怎么样?”
茶爷想了想,认真回答:“他出不了拳,练的不一样。”
沈冷嗯了一声:“明白。”
茶爷道:“一个奇怪的西域人......我听老院长提起过这个人,曾到四海阁求学,但四海阁不收,只因为主持四海阁的副院长大人问他,你学成之后是否愿意留在大宁而他却说不愿。”
沈冷道:“副院长做的没错,大宁开学门,但不养敌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敌人?”
茶爷问。
沈冷道:“我个子比你高些。”
茶爷撇嘴:“了不起咯。”
沈冷道:“我远远的看了一眼,他眼神里有杀意。”
茶爷一怔。
她看不清楚人眼睛里的杀意,那是因为她经历的生杀之事太少,沈冷护着她,她有一身杀人技却用不到,而沈冷不一样,沈冷这样的人经历过的生杀太多,没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什么是杀意。
“他点到为止,可他带着杀气。”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他在书院附近的包子铺做帮工?”
茶爷点了点头:“是啊,就在出门左边不远的地方,那包子铺我们两个还去过的。”
“一会儿见了陛下后我去看看。”
沈冷回头看了看人群那边,人群已经逐渐散去,能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年轻人也在回头看向这边,在这一刻,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隔着很远。
可是两个人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