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带着一群乡亲来到了后山山坡上,跟着来的人挺多,毕竟这个时候正好是农闲时节,村里人也基本上没多少个活计要做了,倒不如大家一起来陪着老支书看看这长势喜人的药材,现在大半个山坡上都是靠山村儿的村民。
“他三姨,你也来啦。”
“是啊,你们都跟着老支书到后山来了,你说我能闲得住么?”
“二狗子他娘,老远就瞧着你也跟来了。”
“呵呵,我就等着老支书说能挣钱的药材早点长好哩,天天晚上我都在做梦梦这个哟。”
“得嘞,是不是还得给你记功啊。”
“和老支书比起来,我算什么功呵,老支书才是都对村子大功一件啊。”
……
村民们在老支书身后你一句我一句唠着嗑,而老支书则是蹲在坡地上向下看着,忽然,他眉头一皱,因为他看见在下方药田里有一块区域的土块滑动了,压倒了那一小片药材。
靠山村可是指着这片药田的药材换钱来建学校呢,每一株药材都意义重大,老支书可不愿意糟蹋了,并且那一片被压倒的药材明显还没死,只要把土块给重新整理一下,拾掇一下药材根部,那片药材应该还能救活。
“那下面有块土层滑动了,压倒了药材,来些人跟我来将那片土层重新整理回去。”老支书姓子急,一边招呼着上面看热闹的青壮年村民一边自己就先顺着坡地向下走了。
上面看热闹的村民中立刻就有将近五十个青壮村民也小心翼翼地向着坡下走去,这也由不得他们不去谨慎,因为种植药材的坡面下面就是一个高耸无比的悬崖,如果运气不好直接摔下去,肯定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就是山村条件的局限姓了,整个靠山村周围的稍微平整一些的土地都被用来种植了粮食,所以药材只能选择在这种无法种粮的陡峭坡面来种植了,好在老支书弄过来的这种药材能够在山地很好地种植,这也算是大大地解决了靠山村耕地少的局限姓,毕竟若是把平整的土地拿去种药材的话,村民们吃什么?
老支书在无法种粮的坡面上种药材,村民们自然是支持,若是老支书叫村民们把自家的地都给推掉拿来种药材,村民们那就肯定不会同意的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到了那处土层滑动区域,开始弯腰着手收整土地,都是庄稼汉子,即使手上不拿工具照样能够把这片地给整利落了。
“都小心点儿啊。”老支书慢慢扶起一株药材一边提醒着众人。
“晓得了,老支书,你也得当心啊。”
“呵呵,我身子骨好着呢,当初曰本人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枪子儿都没能打死我。”
人一老了,就喜欢回忆当年,而最值得老支书回忆的也就是那段加入军队为新中国南征北战的峥嵘岁月,多少战友牺牲了,可他却硬是一直活到了现在,不仅看见建立,而且还在自己的家乡村子当了三十年的村支书,如今更是要带着全村人致富了。
一念至此,老支书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炸雷在天空中响起,这声炸雷响得这么的突然,将坡地上面看热闹和坡地上收整土地的靠山村村民们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乌云似乎眨眼之间就出现了,并且是滚滚而来,遮住了太阳,落下一片黑暗,整片山头都开始刮起了风,并且风越来越大,空气中的水汽也愈发浓郁。
“走风了,这是走风了,大家伙快上坡地去,别站在坡地下面了,小心被风刮到崖子下面去!”老支书冲着周围的村民喊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老支书的话,顷刻之间,狂风骤起,大雨滂沱,刚刚在坡地上拾掇土地的人们此时都纷纷爬在地上以防止自己直接被风雨吹下坡面掉入悬崖。
“快上去!快!”老支书大喊着。
“二狗!快上来,小心啊!”
“军子,快上来,快上来!”
“当家的,快爬上来啊,山上头有石头儿落下来了!”
……
坡面上方的平缓处村民们向下喊道,他们家里的人几乎都在下面。
几十个正趴在坡面上的青壮村民闻言,纷纷抬头,透过风雨的视线阻隔,他们看见一片片石头正在向下滚落,若是不及时从坡面上爬上去,就算是不被风雨吹落悬崖也有可能被落石直接砸死。
这贼老天,怎么说刮大风就刮大风,怎么说下大雨就下大雨,这山,怎么说滚石就滚石!
几十个青壮村民不敢耽搁,顶着风雨开始向上爬,他们必须要赶早爬上去,否则真的是姓命堪忧了。
老支书奋力托着身旁一个村民的脚,将他托了上去,而他自己则是靠着单手抓着一块凸石紧紧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贴在坡面上不至于被风雨吹下去,不过,在他眼里,村民们的姓命很重要,他要尽力多帮几个村民爬上去。
就这样,老支书一连将十几个村民顶了上去,而自己却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了,就在此时,一颗落石正好砸中了老支书的头,鲜血霎时间就流了出来,老支书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猛击了一下,然后就觉得自己视线变得一片血色,他清楚,这是鲜血流进了眼里造成的,当初他当兵打仗时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呼……呼……”老支书感觉自己的头很晕,自己的视线也不断模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一个把持不住,原本紧握一块凸石的手一个脱落,身体向下滑了两米,还好老支书用最后一点力气用双手抓住了一处凹槽,勉强让自己的身体又静止在了坡面上,但是老支书毕竟不是当初年轻力壮可以跟着部队转战大半个中国的棒小伙了,已经年过六十的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之前为了推其他村民上去,他已经耗费了很多力气,再加上刚刚的一块落石重重地砸在了老支书头上,不仅是砸开了老支书的脑袋,更是砸掉了老支书此时的精气神,他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不断地流失。
老支书清楚,自己哪怕是抓住这个凹槽防止自己被风吹下坡面下方的悬崖都已经无法坚持多久了,更别提爬上坡面到安全点的位置去了。
而这时,还有其他一些村民正在向上爬着,一些之前在老支书下面拾掇土地的村民此时刚好爬过老支书身旁。
透过自己现在那腥红而又模糊的视线,老支书看见了二狗子的身影,这个二狗子今年刚说上了一个媳妇儿,说亲时外村的姑娘嫌弃二狗子家穷,没什么物件儿,老支书自己二话不说把那块老战友送给自己的手表和收音机送给了他,让他拿着这些东西去相亲,这才终于和女方家确定了婚事。这个时候,手表和收音机在小山村里来说算是大件儿了,二狗子当初还硬要对着老支书磕头,说让自己以后的孩子认老支书当干爷爷。
“二狗子,拉我一把,拉我一把,我爬不动了,爬不动了。”老支书伸出手,希望二狗子拉他一把。
二狗子转过头来,看着血流满面的老支书,他的双眼之中露出了一抹不舍,他的手也伸了出来,然而,在下一刻,他的手又收了回去,继续一个人向上爬去,没有再搭理老支书。
“二狗子,二狗子哎。”老支书又喊了两声,但是看着二狗子已经越爬越上去,和自己越来越远,他也就不喊了,一时间,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在老支书心底升腾而起,这种心底的痛比头上的伤口的痛来得更剧烈十倍!
紧接着,军子也爬到了老支书身边,老支书将手伸向了军子,喊道:“军子,我没力气了,拉我一把,拉我上去。”
军子在十年前和他哥哥分家时,因为半亩田的归属几乎闹得兄弟两个反目,是老支书将自己的半亩田划给了军子,再亲自摆了一桌小菜硬是拉着他们兄弟二人重新握手和睦起来。老支书一个人,还有着一些政斧的津贴拿,哪怕划出去自己名下的半亩田,也能够勉强生活下去,当然,也仅仅是勉强而已。
军子转过头,看了老支书一眼,随后他又转过头,继续向上爬去,一点都没有搭理老支书的意思。
老支书的嘴村嗫嚅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直守护的什么东西碎了,而这时,老支书的侄子马三儿爬到了他身边。
老支书是个孤儿,父母早亡,而马三儿是他在村子里的唯一带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以说,马三儿是老支书一手带大的,没有老支书的帮持接济,马三儿小时候估计就饿死了,如今更别提还能说上了媳妇儿。
老支书张开嘴,风雨打入了他嘴里,使得他呛住了,但是他这次直接伸出手,抓住了马三儿的脚踝,希望马三儿拉自己一把,因为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要是真的滚下去,就是直接掉入悬崖了。
“我不想死啊,叔!”马三儿竟然在此时伸出另一只脚踹向了老支书抓住自己脚踝的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老支书的手流血了,被踹得变形了,最终老支书的手落了下来,马三儿迅速向上爬去,头也不回。
接着,从老支书身旁爬过去的村民都没有搭理老支书,只顾着自己往上爬。
老支书颓然地向上看去,他看见那些站在坡地上面平缓处的村民在接到自家男人爬上来后就迅速离去,他们怕这会儿会发生泥石流,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人来多看自己一眼,没有人来在意一下自己,自己还在下面啊!
自己的头破了啊,自己没力气爬上回来了啊!
老支书在心底喊着,向着那些他三十年来守护爱护的村民们呼喊着,但是,当最后一个村民爬上去被家人接走后,上面的坡地,居然没有了一个村民的影子,他们都离开了,都抛弃了自己。
老支书在此时也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不甘,最终,这抹不甘,化作了愤怒!
“哗啦”老支书的手终于松开了石头,整个人被风雨裹挟着从坡面上滚下去,最后,摔入了悬崖。
老支书摔下去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惨然,在临死之前,他承受了一种比死更令他难熬的痛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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