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楚诺买了一棵圣诞树,把它放在公寓阳台上,又买了很多彩灯和小礼物,把它布置的五彩缤纷。
阳台四面环窗,视野很好,她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周遭万家灯火。
她笑了笑,所幸她可以不必为了物质生活向别人低头型。
上帝给了她很多东西,比如说命运、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这些与亲缘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徐泽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准备做意大利面。
“平安夜怎么过?”声音温和,甚至还带着笑意。
“正在做意大利面。”
“有没有准备我的?”
“……”她愣了愣,忽然莫名激动起来,拿着手机,快步绕过厨房吧台,奔到了阳台上旆。
公寓楼下,有中年男子穿着黑大衣,身影修长,正拿着手机抬眸看她,见她站在阳台上,含笑向她高高的挥起手打招呼。
冬夜很冷,她穿着拖鞋,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了楼下。
“父亲。”那样的惊喜绽露在眼角眉梢,足以从拥抱的力度窥探出端倪来:“你怎么来了?”
“陪你过圣诞。”徐泽见她穿的很单薄,用大衣包裹着她,阻挡寒气:“怎么不穿外套就下楼了?”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的笑:“忘了。”
那样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傻气,就连眉梢间都似带着春日温暖。
那个圣诞节因为有徐泽,所以楚诺过的并不孤单。
很多年后,她时常会想起圣诞夜那天,她和徐泽的对话。
其实她有些后悔,不该提起温岚。她应该很清楚,不管时光怎样流走,温岚始终都是徐泽心中的致命伤。
“我很爱你母亲。”徐泽声音沉重。
“我知道。”
徐泽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恍惚,似在回忆被他刻意收藏的过往:“我原本打算圣诞节跟她求婚的,结婚戒指都买好了,就差最后一步……”
“……”话语噎在她的喉咙里,她忽然说不出话来。求婚一事,她从未听徐泽提起过。
“我总觉得我和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就那么走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徐泽在控制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在楚诺面前流过一滴泪。
“我给你端杯水。”她起身,想把空间留给徐泽,她无法抹平他的伤痛,但至少她可以成全他极力隐忍的眼泪。
身后传来徐泽悲凉的叹息声:“我接受不了。”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下意识抿抿唇,试图逼回那些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她比任何人都心疼她父亲,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她觉得很挫败,也很难过。
也就是那一天,楚诺开始意识到,当他们以为时间还有的时候,其实它已经没了。
那天,徐泽睡着了。
楚诺坐在床边地毯上,靠着床沿,守着徐泽等待天亮。她的父亲很孤单,生命里因为温岚缺席,所以注定人生残缺,但她希望异国寒冬,阳光普照的时候,因为有她在,会让徐泽的心里升起片刻圆满。
他妻子没了,但至少女儿犹在,一直都在。
翌日,曙光乍现,徐泽醒来,楚诺唇角流露出柔婉的笑容。
“父亲,新的一年开始了。”她说。
新的一年开始了,他们应该摈弃悲伤,把更多的激情投诸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因为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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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过后,徐泽离开了,楚诺因为建筑设计,每天除了上课读书,大部分时间都跟教授呆在工作室里。
当她对一件事情感兴趣时,她会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这件事情上,忘记时间,忘记疲惫,目光专注,认真工作的她看起来已经不仅仅是善心悦目那么简单了,恍若夏日烈阳,耀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教授觉得他的眼光没有错,因为楚诺是一个极为重视小细节的人,选她担当助手,再合适不过了。
有一天,教授工作之余问她:“为什么喜欢建筑行业?”
楚诺的回答其实很简洁:“利己利民。”
教授呆了好半天没说话,这话虽说轻描淡写,但却扎到了心窝里。
再后来设计稿审批完成的时候,教授问她:“你对今后的学业计划有什么安排吗?”
想了想,她说:“三年之内获取建筑博士学位,辅修政治学,经济学,然后进入哈佛大学继续深造……”
“你在开玩笑吗?”教授只差没有吹胡子瞪眼了,他觉得这小孩说话太过夸张,所谓信口开河不过如此吧?
三年,开玩笑。
楚诺没有开玩笑,但她也不反驳,只是温温的笑,收拾构图工具,转身离开时,她对教授说道:“我之所以比别人聪明,是因为我善于利用我的课余时间,如果教授有心的话,您
tang或许会发现每个双休日,我都在干什么?”
当别人休息,三两结伴外出购物游玩时,楚诺都会出现在各大图书馆里,她把时间看的尤为宝贵。所谓今日事,今日毕,从不拖延到明日。
一个人将怎么度过她的业余时间,其实已经在无形中预示了她的未来。
后来,楚诺毕业后,教授总会在他的课堂上,对他的学生们说着这样一句话:“你们笨吗?其实你们一点也不笨,你们只是不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
三年时间里,楚诺刻苦学习,她努力结交朋友,也并不见得今后还会有往来,但她很喜欢跟她们相处。
一群女孩子,会在男生面前保持矜持,但私底下聚拢在一起时,总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宿舍里,她们可以聊到很晚才睡觉。大部分是围绕男生,她们说哪个男生长得帅,家境好,看起来酷酷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她很少插话,坐在床上看书,偶尔会有些失神,她会不期然想到云萧。
她知道不管他们口中的男生再如何优秀,也不如一个他。如果她们见到他,或许会觉得见到最美的风景,那么之后所遇、所看的只能勉强称之为“还好”。
她听说,他在美国开了一家上市公司,规模越做越大。
她知道,他一直很优秀。
“我们小天才有喜欢的人吗?说来听听。”有室友起哄。
她淡淡的笑:“我还不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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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两年,楚诺几乎没有回去过,所有亲人都会陆陆续续的来看她。
楚衍有一次来看她的时候,没有告诉她,易笙开车悄无声息的尾随其后,他们看到她下课后,去了一家餐厅。
她在勤工俭学,系着围裙,对每一位来店里就餐的人微笑,熟练麻利的收拾桌子。
那天楚衍和易笙良久不说话,隔着车窗,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易笙不知道楚衍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他心里很难受。
“查查。”车内响起低沉的嗓音,是楚衍。
店很小,来什么客人,楚诺都能第一眼就看到,当她看到楚衍和易笙时,还以为是她出现的错觉。
看到她微湿的眼眶,楚衍眸光里浮现出柔和的光芒:“请问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吗?”
她笑了,正在逐年长大的她眸子越发沉静,但一如既往的喜欢笑,她领他们就座,角落位置,能够很好的阻挡别人对他们有过多的注意力。
那顿饭楚衍吃的平静,易笙吃的心酸无比,好几次他看着楚诺忙碌的身影都觉得很刺目。
“怎么不吃?”楚衍表情平静无波。
“我心里难受。”易笙放下筷子。
良久良久,楚衍说:“……味道还不错。”
楚衍低头专注的吃着午餐,易笙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
这家店是一对夫妻开的,现如今只有老板娘勉力维持。他们有一个女儿十几岁的年纪,却被外校几个男人给糟蹋了。
悲剧发生,女孩自杀离世,夫妻世界崩塌,男人为了给女儿报仇,购买炸药炸死了那几个男人……
原本是受害者,到最后竟演变成了杀人犯,男人被判刑,缓刑一年执行。
男人行刑前一天,他在警察押解下回来探望他妻子。
那天,很多人聚集在这家餐厅外面,目睹了这一幕,包括楚诺。
夫妻抱在一起撕心裂肺的哭着,丈夫给妻子下跪,说对不起她,让她好好活着……
翌日,楚诺下意识又去了那家餐厅,却见餐厅门上锁,问了附近商户,才知道女人夜间自杀了,还好抢救过来,现在还在医院里。
女人出院后,楚诺就来到了这里。
楚诺走出家门之后才发现,这世上每天都会有很多悲剧发生。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而最不应该轻贱的就是生命。
一个人的心之所以会寒、会冷,是因为有人无情夺走了她的温暖。殊不知女人只是把自己困守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如果女人愿意打开门,就一定会发现其实阳光一直都在。只是一扇门的距离而已。
那天,楚诺送楚衍和易笙离开,易笙问她:“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等阿姨对生活怀有希望,不再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我就离开。”说着,眉眼间流露出笑意,指了指店里一位中年男人,对楚衍和易笙压低声音道:“阿姨看到那个叔叔会笑,也很喜欢跟他说话。”
楚衍笑了,阿诺悲天悯人的性情一如经年,只要她见了,就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若无睹。
坐车离开,楚衍看着阿诺跟着车走了几步,朝他挥手告别。
耳边不期然响起阿诺跟他说的话:“爸爸,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包括死刑犯,以及死刑犯家属。”
他透过车窗看着窗外,每个人都在
匆匆的忙碌着,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乐此不疲,不知疲倦。
他忽然意识到,阿诺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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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那年隆冬,米兰天气越发冰寒,楚诺夜间走在校园里,忽然觉得很寒冷。
她第一次遭遇了背叛。
好友西西抄袭她的设计,获奖之余,名利双收。
那天,同学们为西西欢呼,她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的看着西西,西西笑的勉强,她可以跟任何人对视没心没肺的笑,却没有办法直视楚诺的目光。
校园里,西西追上楚诺,握住楚诺的手,哭的泪流满面:“阿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楚诺抽出手,这一次脸上不再有笑容,她说:“我庆幸……”庆幸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让她学会了背叛和承受背叛。
莫名的话语,听得西西心里没底,但说这话的人却转身离开了,没有愤愤不平,没有谩骂斥责,她那么云淡风轻,好像西西只是她人生中无关紧要的过客而已。
米兰下雪了。那场雪下的很大,皑皑白雪中,公寓已经不能让楚诺感受到温暖,她忽然格外想念她姐姐白墨。
长途飞行,她去了美国。
白墨房子地址,楚诺一直都是知道的,但多年来始终都没有来过。
那天,她看到了他们。
清俊出色的他,愈加美丽的姐姐。
姐姐似是睡着了,他背着她远远走来,成双成对,在路灯照耀下美丽的像是一幅画。
她缩了缩身体,脚步向后退了退,就那么置身在阴影里。
是的,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他们可以为了共同喜好齐头并进,出双入对,所以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她只是一个门外客。
房门关了,两个小时后灯灭了。
她看着漆黑的夜色,无力的站在路灯下,一个从10岁开始就萌发的梦境,在灯光下,“砰”的一声爆破了,彻底消失不见。
“男人的背可以支撑生活,也可以滋生年轻的爱情。”
她淡淡的笑,静静的走着,夜风中长长的围巾在风中飘扬,那些青葱过往被她泯灭在寒风里。
这里不属于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遗忘。
她是楚诺,她可以的。
她没有哭,说过的不为爱情哭泣,她只是有些茫然,在这座对她目前来说还尚且太过陌生的城市里,她似乎随时都能迷路,看不清来时方向。
候机室里,她默默的坐在那里,似是在进行一场来自心灵的救赎。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知道她曾经对云萧撒了一个谎。
她说男人的背可以滋生爱情,其实一眼足以铭记一生。没有一生了,她用六年时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注定”,什么叫过往云烟……
那天回去之后,楚诺病了一场,重感冒。
西西抄袭楚诺作品两个月之后,楚诺获得博士学位,她成为建筑学院最年轻的博士生,风头盖过西西,成为学校风云人物。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由楚诺设计的建筑获得了建筑学大奖,殊荣无限,风头无人可比拟。
她和西西不再有任何交谈,有时候路上遇到,楚诺会礼貌微笑,而西西会下意识眼神闪烁,匆匆离开。
只是毕业前夕,西西找到楚诺:“为什么不揭穿我?”
“你毁了我机会,但我不能毁了你一生。”楚诺眼神无波:“一分钟对于我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情,花在耿耿于怀上,无疑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于是西西明白,楚诺是一个不屑跟人计较的人。这样的人,看似善良的同时,又何尝不绝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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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眨眼间功夫便从指缝间溜走了。
毕业那天,楚诺作为建筑系出色学生代表,在大礼堂内登上讲台致词
步伐间从容冷静,17岁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漆黑浓郁的头发在礼堂灯光下熠熠生辉。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气质优雅,容貌美丽饱受时光厚待。
很多男生惋惜不已,为错过追求她而感到遗憾。
发言台上,她眼神清透,明明只是一介少女而已,但眼神却足以傲视凡尘了,偏偏这样的眼神,搭配她唇角的微笑,美得恰如其分。
那天,她的发言很简短,“从此以后我们将劳燕分飞,各奔前程,也许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见。但我知道,每当想起你们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溢满欢喜,回忆里装满了感动。感谢三年来陪我一起走过春夏秋冬的你们,因为有你们,所以我在米兰的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
17岁少女举手投足间,优雅的令人无可挑剔,灯光淬进她的眼眸里,那双美丽的眸子仿佛融进了耀眼的波光。
她仍然是楚诺,但早已不再是往昔楚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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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楚诺终于告别米兰,回到了故土首都。
那是楚诺第一次走进素园,看到那片偌大的栀子花园,香气扑鼻,以至于夜晚入睡做梦,有无数栀子花包裹着她,让她觉得很温暖。
白素语气中竟有些感伤:“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已经长大了。”
楚诺笑着打趣:“可是妈妈依然很年轻,我和你走在一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我姐姐。”
白墨像个小女孩一样搂着白素,含笑问楚诺:“妈妈是姐姐,那我是什么?”
楚诺状似认真的想了想,“二姐姐怎么样?”
“我看行。”
说着,两姐妹竟是相视一笑。
白素无奈的摇摇头,母女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时,白素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白墨:“萧最近很忙吗?”
楚诺眉目低敛,静静的喝茶。
“为什么这么问?”白墨似是有些诧异。
白素淡淡开口:“他似乎不像以前来家里那么频繁了。”
沉默几秒,白墨笑道:“……他确实很忙。”
姐妹牵手在素园里散步时,白墨问楚诺:“你的愿望是什么?”
楚诺笑了笑:“我的愿望随时都会发生改变,所以我不确定。”
“短期内。”
“暑假过完,前往哈佛就读。”入学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再过月余,她将置身在另外一个国家里,继续深造学习。
白墨叹声道:“你如果提前一年入学的话,我或许还可以跟你一起读书。”
白墨在哈佛主修医学,涉猎极广,但她已经在一年前离开哈佛,目前在K国工作,那里有一个国家医疗团队,攻克癌症难题,成果斐然,激起了白墨的兴趣。
国与国之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取得的成果能不能造福病人。
楚诺觉得挺好,以后K国的担子落在云萧的身上,姐姐在那里工作,其实很合适……
她垂眸看着姐妹交握的手指,内心如水清透,嘴角浮起暖暖的笑。
也就是那一夜,从遥远的A国传来了喜讯:Vivian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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