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悄然溜走,法兰克福即将送走夏末,迎来初秋。
楚衍已经决定搬回故土,回归总统府。
那天晚上,父女两人坐在茶室里聊了很久。
这些年来,楚衍和白素对两个女儿的教育是共通的。善良第一,头脑和能力占据其次。
有很多家庭对子女们刻意回避男欢女爱等***话题,这是不可取的,现实生活诱惑力太大,对于性的开放程度已经过了那个度,与其让孩子们受到不良影响,还不如正视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味的回避斜。
楚诺性子静,但她却在渐渐长大,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早熟,楚衍庆幸她是一个理智的孩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很好的拿捏分寸。
楚衍主张,孩子必须要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懂得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旆。
在楚诺很小的时候,楚衍对她说:“阿诺,力所能及之余,你要学习帮助弱势群体,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心存有爱。”
“好的,爸爸。”她的回应很干脆,也很认真。
楚诺是个拥有高智商的孩子,在情感方面有着天才的共性,具有强烈的敏感度。楚衍原本想给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神童”带给她荣耀,却也给了她束缚,所幸她一直驾轻就熟,从未让他们操心过。
楚诺面前茶杯已空,楚衍给她续满,也顺势打开了话题:“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国吗?”
“你希望我跟你们回国吗?”她轻轻地笑,眼睛宛如夏夜明月,微弯,皎洁。
“阿诺,爸爸尊重你的选择。”楚衍声音低沉,他觉得孩子能够拥有自我意识和选择判断能力很好,身为长辈应该在合理的情况下予以支持。
楚诺笑容敛了几分,她垂眸玩弄着衣摆,有茶水刚才滴在了上面,所以颜色有些暗沉:“……你知道的,对于我们来说,有些选择身不由己。你远离政坛多年,但最终还是要回归政坛。不管我在哪里,早晚有一天要站在你的位置上,接替你的责任,因为我姓楚,我的姓氏决定了一切。”
“爸爸不勉强你。”楚衍声音竟有些干涩。
楚诺意识到刚才那番话可能无意中让楚衍难过了,连忙抬眸看了一眼楚衍,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不,这不是勉强,是我心甘情愿的。很小的时候,你就教导我,要我做一个善良的人,懂得为别人着想,报效国家……那时候我就明白,我要承担的远比别人要多的多,但我从未觉得压力大,甚至觉得很骄傲。试想一下,能够守护那么多人的幸福和快乐,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阿诺,如果将来国家的责任是你的,爸爸希望在你接任之前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和生活。”隔着茶桌,他握着楚诺的手,半开玩笑道:“也并不见得,一定要让你接任,爸爸身体撑到八十岁,应该不是问题。”
楚诺笑了,那一笑宛如幽山清泉,明媚静好。
“舍不得你和妈妈太累,以后我回国的话,如果能帮你,我想我会很高兴。”楚诺起身,走到楚衍身旁坐下,挽着他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淡淡开口:“别为我担心,有关于人生计划,我安排的很满,等你们离开德国后,我将前往米兰理工学习我最喜欢的建筑设计。”
楚衍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会选择哈佛。”
“会去的。”如果有一天她去了哈佛,不是因为那里曾经有她想念的人,而是她父亲曾经在那里读过书,那里有她学习的专业。仅此而已。
几天后,楚衍带领家人举家搬回故土,楚诺前往米兰定在明天。
那天,她送家人离开,临别前白素跟她拥抱告别:“或许我可以陪你一起前往米兰。”
“你知道的,我总要学会一个人生活。”抱紧白素,楚诺吻了吻她的脸:“妈妈,我爱你。”
飞机划过长空,她站在偌大的草坪上,抬眸看着蓝蓝的天,自己送给自己一抹暖暖的笑。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所谓人生轨迹,其实冥冥中早已注定……
晚上白墨打来电~话:“刚给爸妈打过电~话,你明天去米兰,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她正在花园里散步,夜晚的风有些凉,还带着白天的热气,所以吹在皮肤上很舒服。
白墨嗓音有些哑,还透着淡淡的疲惫:“最近在准备论文,我比较忙,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去米兰看你。”
楚诺声音始终都是柔柔的:“好,学习重要,但你也要好好照顾身体。”
白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应该我对你说的。”
楚诺也笑:“没关系,姐妹间不会计较这些。”
白墨挂断电~话走进图书馆,并不意外她才离开一会儿而已,云萧身边就已经聚满了女生。她撇撇嘴,男色惑人,长得帅走到哪儿都能颠倒众生。
悄悄拍了拍一个女生的肩膀,白墨笑的迷人,压低声音道:“
tang同学,麻烦把你位置上的课本给我好吗?那是我的……”
女生倒是很配合,把书本递给白墨,白墨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云萧,还真是镇定自持,身边围着一圈美女佳人,某人依然气定神闲的翻看着书籍。
走到僻静一角坐下,不知过了多久,面前有黑影笼罩,她抬眸,然后就看到了云萧。
“你什么时候走?”语气始终都是淡淡的。
“还要一会儿。”还有很多资料没查,一时半刻怕是走不了。
云萧也不急着离开,闲适从容的靠着桌子,整个人在灯光下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怎么看怎么清俊优雅。
“老师回国了吗?”
“嗯。”想到楚诺一个人在城堡里,白墨皱了皱眉,从小到大,楚诺还不曾和家人分开过。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问:“为什么皱眉?”
白墨笑了,很难得云萧还会对她的情绪这么上心。
“没什么,只是想到阿诺一个人在家,所以有些担心。”
“……”云萧沉默不语,不期然想起那一日,有少女对他说男人的背可以支撑生活,也可以滋生年轻的爱情。
话语简短明了,一针见血,不动声色间足以冻结一个人的热情。原来不是错觉,她真的排斥他。
灯光下,云萧的眸比任何人看起来都要深邃,他似乎有些失神,白墨干脆放下笔,手心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皇太子什么时候竟然也会失神了。
过了半晌,云萧才开口:“不是说你妹妹独立性很好吗?”
白墨但笑不语,独立性再好,她也放心不下,这就是亲情。
“你看书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已经打算结束话题了。
“萧——”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开口轻唤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过段时间如果有空的话,有兴趣一起去意大利吗?”似是补充,她很快又说道:“阿诺去米兰学习建筑设计,我想看看她。”
他静静的看着白墨,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或许,我可以送你去机场。”
这样的回答,其实已经代表了拒绝。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云萧这才发现天气有些阴,连带心情似乎也受了影响……
楚诺离开法兰克福前一夜,她几乎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知道她舍不得这里。
凌晨四点多起床,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不太适合穿白色衣服,她干脆选了一身灰色运动装,配着运动鞋,显得很有朝气。
到了一楼大厅,家佣还没起床,她直接去了厨房,系着围裙,开始自己准备早餐。
早餐其实很简单,面包片和牛奶,家人一直说她很好养,不同母亲,有时候挑食的厉害。
用早餐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朝厨房走来,她跟准备进厨房做早餐的家佣道了一声“早上好!”
“二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家佣这个时间段看到楚诺有些意外。
“可能要去米兰,所以有些激动。”说这话的时候,她手肘撑着桌面,掌心贴着额头,静静的吃着面包片。
听到楚诺的话,家佣也有些难过了,“二小姐还会回来吗?”
“会的,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还有你们……”她看着家佣温温的笑,她是一个念旧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割舍不下,但她必须试着踟蹰慢行。
没有人可以在一个地方永远墨守成规的,至少她不行。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看着舷窗外漂浮的云朵,稀薄、厚重。
12岁之后,她和姐姐白墨一起躺在床上说着女儿家的私密话题。她们谈月经,谈发育,谈成长,谈国际形势…...但如今她们长大了,而长大就意味着要为彼此的人生各自奔波,也许假以时日,她们会聚在一起谈论彼此的婚姻和孩子……
三万英尺高空,楚诺戴着眼罩,入睡时,她无声呢喃了一句:现实残酷。
成功和安逸是不可能同时兼得了,选择一种,就必须放弃一种,而她要做的,就是不停的往前有计划奔走,不断超越自我。
这么一想,她又是幸福的,毕竟有很多人活着,每一天都过的很茫然,但她却很充实。
楚诺很快就适应了米兰的气候,还有这里的食物和语言,她正在尝试开拓她的交际圈,她知道人际交往是她的弱点,而她必须在时光流逝中一点点的攻克掉这个人生难题。
秋天过去的时候,米兰迎来了冬天。
白墨前来看望楚诺,远远看到有少女抱着课本走来,白墨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白墨想,或许是因为米兰冬天太湿润的缘故,所以连带眼睛里也能漂浮起很多莫名的水汽。
楚诺是她看着长大
的,曾经以为她离开他们会哭鼻子,会觉得寂寞和孤单,但她看起来适应能力很好,和周边同学相处的也很融洽。
其实家里为楚诺准备了公寓,就在学校附近,很近的路程,请了家佣,就是为了照顾楚诺的日常生活,但楚诺却选择了学校宿舍。
她对白墨说:“有时候听她们聊天,觉得很有趣。”
如果说以前的楚诺只是把心门开启一条小缝隙,只允许少许人入内的话,那么现如今的她完全推开了那扇门,宛如海绵一般,正用她的学识和聪慧不断汲取着外来力量给予的营养。
白墨在米兰呆了三天,她和楚诺晚上一起住在公寓里,白天白墨会陪楚诺去学校上课或是一起出去漫无目的的闲逛。
走在学校道路上,白墨看到有人跟楚诺打招呼,心里溢满了喜悦。她觉得这样很好,放任她一个人,也是在间接鞭策她成长。
“有没有人因为你年龄小欺负你?”虽是开玩笑,但又怎会没有认真呢?楚诺性子静,难保不会有女生无故招惹是非。
楚诺失笑:“你想替我报仇吗?”
“有这个意思。”
其实最初确实有女生欺负楚诺,也不能称之为欺负,倒像是有意排挤。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在学业上锋芒毕露,处处压制着别人,同学间难免会觉得很疏离。但她并不在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课堂,一个人回宿舍,见到同学,不管对方是不是冷脸相向,她始终都会面带微笑,主动问好。
别人没礼貌是别人的事情,但她必须在逆境中自寻出路,学会自我救赎解压。随着成长,她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她比很多人都更早的明白,学校里面的人际关系跟现实相比,其实是最容易面对的,如果她连冷脸疏离都受不了,又怎么在尘世中游走奔波?
她是什么样的人,不用说,时间长了,他们自会看的清清楚楚。到时候留在她身边的人,可以称之为朋友,至于离去的那些人,无非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同学而已。
一个人的笑容有时候感染力真的很惊人,它可以让一众同学对小小年纪的楚诺刮目相看,如此心胸和气度反而让他们自惭形秽,于是排挤圈越来越小,直到冬天来临的时候,几乎建筑系的人都知道有个天才少女,她的智慧和她的努力是挂钩的,几乎随时都能看到她在废寝忘食的念书,最重要的是记忆力惊人,她被同学们私底下称为“克星”。
白墨初次听到这个称谓,忍不住笑道:“有什么寓意吗?”
楚诺的脸有些红。
跟随楚诺坐在教室后排上了几节课,白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叫楚诺克星了,因为她是教授的克星。
楚诺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里有着追求不懈的精神,能够很轻易就识别出每个讲师的规律模式,因为对专业太过严苛,所以总能在课堂上对权威提出疑问。
负责她专业的教授们可以不记住万千学生,却不能不记住一个叫楚诺的女孩子。词汇量丰富惊人,最重要的是当众指出犀利疑问却能顾虑教授面子,语带幽默,让众人在笑声里引以深思。
课余间隙,白墨去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学生议论楚诺,说有教授为了防止在课堂上被楚诺提出质疑下不了台,私底下比学生还用功……
白墨洗手的时候,嘴角笑容荡漾,当年小小女童,如今终于不甘示弱的长大了。
放任楚诺在这里,白墨没什么不放心的。
离别的时候,白墨说:“圣诞节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首都。”
距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有一个大型建筑开发找上了教授,希望他能帮其设计,教授选择楚诺当助手。
“我没经验,最重要的是我还是大学新生。”她话语委婉,看着头发花白的教授,嘴角笑容清浅。
教授挑了挑眉,近乎咬牙切齿道:“一个时常在课堂上挑衅权威的新生吗?”
楚诺表情无辜,“我以为我很不招人待见。”
教授毫不客气道:“我确实不待见你这样的学生,但我很荣幸能够成为你的教授。”顿了顿,教授似乎在寻找措词:“我能这么说吗?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的学生,也许今后还会出现比你更出色的人,但现如今你是最好的。”
“很高的评价。”嘴角笑容加深。
教授习惯性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你愿意加入设计团队了?”
“是我的荣幸,但愿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她伸出手,态度谦和有礼……
楚诺给白墨打电~话那天,米兰下雪了,她穿着厚厚的冬衣,等待电~话接通时,呼吸间冒着袅袅白烟。
手机没电,她用的是同学手机。
因为气温下降,楚诺有些小感冒,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一直在拿面纸擤鼻涕。
对方大概见她没说话,所以先行开口了。
“哪位?”声音有些熟,又有些陌生。
“我找我姐姐,你
哪位?”感冒的时候,就连意识似乎都有些恍惚。
对方良久沉默,再出口声音较之刚才竟冷了好几分:“云萧。”
“……”这次沉默的人开始变成楚诺了。
楚诺不说话,云萧也不说话了,电~话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当然还是有声音的,比如说她受阻的鼻音。
“找你姐姐有事?”终于云萧打破了沉默,只是语气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生硬了,也许只是楚诺的错觉。
停了一秒,她问道:“我姐姐呢?”
“洗澡。”声音平淡,他只是在阐述事实。
“……”她手指下意识僵了僵,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如常:“麻烦告诉我姐姐,就说她不用来米兰接我了,这个圣诞节我有事,回不去。”
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又传来云萧冷冷的声音:“过节一个人留在米兰,你跟你母亲商量过吗?”
“……”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平心静气道:“我母亲已经过世十几年了。”
云萧似是对她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的回答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指温岚阿姨。”
“我跟爸妈打过电~话,他们没什么意见。”声音有些沙哑,鼻音很重。
云萧沉默良久,“感冒?”
愣了愣,就那么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她应该基于礼貌回应一声:“小感冒,不碍事。”
“米兰这几天气温下降,注意身体。”清冽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
“谢谢。”话语客气。
“……还有事吗?”某人声音不知为何,又莫名冷了下来。
“没事,麻烦你了……”
这次回应楚诺的竟是电~话挂断声。
楚诺也不在意,把手机还给同学,快走到宿舍的时候,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云萧在美国,他怎么知道米兰这几天气温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