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兮儿?宝贝,醒醒,快醒……”
“啊!”
猛然惊醒,霍的睁开眼睛,慕兮年几乎是弹跳着坐了起来,手臂扬起,下意识的去砸打……
“走开,走开你这个混……”
“宝宝是我,是我,亦城,是我。 ”
握紧慕兮年,顾亦城用力将她往怀中搂,一边不断的亲吻着她一边哄:“嘘嘘嘘,别怕,别怕了,噩梦而已,没事了,我在,你男人在呢,谁也伤害不到你的,乖,乖。”
“亦城?”
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慕兮年身子都有些微的颤抖,心也在跟着微微发颤,更加用力的将她搂紧,按她融入骨血般的力道,顾亦城轻语低喃,不断的哄着她,嗓音略是嘶哑干涩……
“是我,宝贝,是我,你做噩梦而已,没有事,我还在。”
“……嗯。”
沉默良久,慕兮年才轻飘飘的应了一声,悄无声息一般,若非与她贴的这样子的近,能够很好的感受到她的鲜活存在,又有她的呼吸拂入耳尖,顾亦城还真有一些不敢确定了——她真的在?
其实莫说他,就连慕兮年自己,都还是飘忽不定的,现在是深夜,外面是黑的,后车厢内也是一片黑暗,这让恐黑的她一度觉得心悸……
若非还有他搂着,慕兮年简直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激烈的反应?
抬起头,尝试性的用眼角去扫四周,入目却是一片黑暗,身子陡的一颤,慕兮年便重新缩回到顾亦城怀里,脸儿,深埋……
他的胸膛是热的,好似火焰一般的温度,总算是缓解了一些她的恐惧,然而,她是身子却是冰冰凉的,后颈子上却是一派濡湿……
是被惊的,被噩梦惊出的一身冷汗。
这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她赖在他怀里,几乎都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唯有最后一刻,那最后一秒,男人把脸转过来,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张脸,那张脸是——陆家大儿子。
陆家大儿子,正是当年陷害顾二伯,策划那么一场残害她父亲阴谋的人,亦是被爷爷亲手送进监狱的对象……
直到现在都还困守在监狱,不得而出。
慕兮年之所以会如此清楚的认出他,是因为她曾经随陆老爷子去探过监,当然并非她所愿,是陆老爷子强迫的,隔着防弹玻璃交流台,指着那层玻璃后面的男人,陆老爷子说——这是我的大儿子,本是我陆家最风光无限的孩子,却被顾家害到进监牢,他同你父亲是挚交,是为了保护你父亲才出的事,这才落得终身监禁的下场,一生无望。
“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他即便是进了监牢都没有忘记兄弟之情,他一直惦念着你和你的母亲,每次我来探望他,他都会提出让我去照顾你们母女,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下定决心收养你,收养你的妹妹。”
这么一大段话,慕兮年一字不差的回忆了出来,这么多年她都从未曾忘记过——那是她曾经视为恩人的对象,那张脸,她记得,她当然会记得……
不,不仅记得,她甚至是在用着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他的脸印进了脑海之中,即便当时还年幼,她脑海之中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诫她——慕兮年,这是因为你父亲遭难的人,这是有恩于你姐妹以及母亲的人,他待你家如此,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对于陆老爷子,慕兮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然而,对于陆家大儿子,她却是实实在在放进过心上的,她很重视他,直到前次从爷爷那得知真实内幕……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慕兮年却并没有恨他,最多就是失望,从天堂坠入地狱一般的失望。
然而,说恨的话,是真没有,毕竟说到底,他也下场很惨了,一生都铁窗相伴,再恨他也没什么意思的,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刚才乍然一见他的脸,她几乎吓到了!
难怪了,难怪每次去探监,他都会用着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瞅自己,隐隐有一些……肮脏?
以前慕兮年是不懂的,近期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被她刻意无视掉的,只当做是坐牢坐久了他人变戾气而已的那一抹肮脏,其实是——淫 秽。
她眉眼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其实,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母亲吧?
想到自己竟然多年来接连在这种眸光之中静坐至少十分钟,每一次去探监,都至少安坐在那十分钟,承接这么肮脏的目光,而她竟然还把那当成是长辈的怜惜,慕兮年就浑身直打冷战!
“冷了?”
极其敏感的察觉到慕兮年的反常,力气已经不能再用大了,紧紧搂住慕兮年,顾亦城一手捞过扔在一边的外套,往她身上裹:“宝贝不怕,有小夜灯的,刚才只是看到你睡着了,我才关了,现在就开上,不会黑了,别怕。”
一边用外套裹紧慕兮年,一边伸手去将小夜灯重新钮亮,顾亦城同时哑声低哄不断……
亏得臭老头有心思,知道她怕黑,还特意嘱咐老徐买了一盏小夜灯放进来,看她抖成这样,是吓坏了吧?
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竟能让她这样受惊?
顾亦城抓心挠肝的想要问,却是不敢,不能,更不忍……
眯了眯眼睛,沉吟之间,薄唇轻轻启,顾亦城在慕兮年耳边哑哑的笑:“我家的宝贝真像个小孩子,这么大了都怕黑,还怕做恶梦,也不害臊。”
菱唇勾起,就好似被男人这样一句哄开了怀,慕兮年在闭着眼睛的黑暗之中笑了一笑,那是一种——比哭还要伤的悲。
浮现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好似被黑墨滴染的白莲,那种深刻的沉重,直叫人伤悲……
幸的顾亦城没有看到,她脸埋在他怀里的,否则岂非要心疼到碎裂?
继续勾着薄唇去奚落她,顾亦城好似嬉皮笑脸,见她久久都没有回应,终究还是有些慌了……
指尖捏住她下颚,将她脸儿从自己胸怀间抬起,然后用一双手去捧住她,矮下脖子,低头过去,顾亦城在慕兮年脑门上亲一口,唇刚碰到她额头,他就僵住了。
“怎么这么湿?”
指尖伸过去,去拨弄慕兮年的头发,这时候顾亦城才发现,竟然全是湿的?
心头一紧,他紧接着用指腹去碰她的脸,只不过轻轻一触,就有湿润感传来,他随意的抚动,才发现,竟无一处不有水渍?
“兮儿……”
眉头紧紧皱,幽幽叹气,到了这种时候,顾亦城不得不将他的担忧表现而出了,然而,却还是有所控制的。
只是,即便只此一句,轻柔缓慢,慕兮年却完全能够感受的到男人这一刻的心绪——似水涟在疯狂波动,担忧,甚至是慌。
这就同他能够于她的呼吸声之中分辨出她的情绪一样,都是用心之下的产物,是最深刻的关怀……
心尖一酸,缓缓的睁开眼睛,复而又轻轻地闭了一下,随即再睁开,慕兮年蠕动着樱唇,她想开口,却发现嗓子眼里堵了一片,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干干哑哑的呼气……
“哪里难受?”
不,不是,不,也不对,是很难受,可又不是身体上的难受。
在心里面不断的摇头又点头的,樱唇不停的抖栗着,慕兮年继续沉默着,良久过后,才幽幽缓缓的喊:“亦城……”
“我在。”
宝贝,我在。
不过两个字,奇异般的抚慰了慕兮年的心,好似没有那么难受了,激烈的心跳也在开始变的平缓,她颤抖着眼睫毛,直勾勾的往他的眼睛里面瞧,咳嗽了一声:“我……”
“咳……我……我做梦了。”
“恩。”
点着头,顾亦城神色不变,眼神却变深了,于并不会给她造成紧迫感的情况之下,给予了她鼓励:“说说?”
那眼神,竟是让慕兮年想到了她父亲,梦里面,现实中,她父亲看她的眼神,鼓励着她——宝宝胆子要大大的,坚持自己的想法。
蓦然之间,眼眶红到发透,慕兮年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我……亦城,我……”
“不急,慢慢说。”
借着昏黄的灯光,顾亦城当然看的见慕兮年的反应,她发红的眼角他看的真切,在心里面紧一紧,他面部神色依旧维持着原样,继续淡淡的启唇:“乖,不急的。”
“咱慢慢来。”
“不……”
猛地摇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否认些什么,慕兮年紧紧攥住顾亦城的衣服,手儿细细微微的发颤。
这样子的她,就彷如是一只即将被人溺死的鸽子,被死死掐住脖子往水里面按,无论她怎么样挣扎都是无用,待到重新被拿起来时,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意识不清之时缓缓睁开一些眼皮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样一张脸——淫 邪,卑鄙,又肮脏。
心脏狠狠一颤,又是一个停拍,慕兮年猛地开口:“亦城,我做梦了,是我四五岁时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只是我自己在瞎想,但是,好真实,我……”
我好害怕。
是真的好害怕,长到这么大,慕兮年第一次这样害怕……
即便是上次同元祁一起关在电梯之中,即便差一点就要被他侵犯了,她都没有像现下这样子的害怕过,说到底,元祁那次,她还有的选择捍卫清白,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如果那梦是真的呢?
那是她的母亲,她去找她捍卫吗?捍卫什么?她父亲?怎么做?
“你先把梦境再说一遍,让我给你分析。”
轻轻拍打着慕兮年的背,时而轻吻她的发,顾亦城气息沉稳,这给予了她力量,让她稍稍安定了一些……
然而,当重新提及那梦境之时,慕兮年还是有些慌的。
她语速快极了。
这种感觉,就好似稍微慢了那么一丁点,她就会再度被吓到崩溃……
说到底,她害怕的,还不就是——当年之事是母亲犯下的,她心底深处潜藏了多年的仇恨对象,其实就是她?
这种时候,任是谁都不可能不慌的,慕兮年也逃不过,她真是庆幸啊,幸好她还有他,她还有他陪伴在身边,否则仅就这一场似真非真的噩梦,就能让她崩溃!
“亦城……”
“恩。”
低低的应,眯着眼睛沉思,精密的脑袋就像是齿轮,飞速的打着转,顾亦城一边摸着慕兮年的头发一边斟酌着开口:“凭你的感觉,是真多一些,还是更倾向于只是噩梦?”
“我……”
张张嘴,复而又合上,沉默了几秒钟,慕兮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凛眉,尾音一扬,顾亦城喊:“宝贝。”
“我……”
“说实话。”
“………好真实。”
完全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她用这寥寥三个字,将她所有想法涵括,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顾亦城只是松开了她的下颚,长臂伸展过去,将她重新纳入怀中,宽厚带着微茧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一下,又一下……
身子还是有微微的僵硬,却又缓缓的放松了下来,彻底依靠进顾亦城怀中,慕兮年闭上眼睛,重新将脸,深埋了进去。
这宝贝……
真是要心疼死他!
暗暗低叹,顾亦城继续轻轻拍着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配合着拍打的动作,轻轻的蹭,长眸,半眯而起,内里一点一点的绽放着芒,深邃而悠远……
说实在的,这事还真不好确认,当然最好还是只当成梦境,一笑而过,但是顾亦城何其了解慕兮年,他又岂会不知道,以她的心思,怎么可能将其扔到一边?
他倒是有听说过有的人,在小的时候,有些不好的记忆会被封存,只因为潜意识就排斥,有的人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再记起来,可有些人,却还是会在刺激之下想起,私心的,顾亦城还真不希望慕兮年会是这一种……
眉尖皱的更紧一些,顾亦城清了下嗓子,想去唤慕兮年,他想哄哄她,帮她把注意力转移了,她的声音却先于他传了出来,从他的胸怀之间,嘶哑沉闷。
她喊他——“老公。”
“恩?”
“老公。”
“恩。”
“老公,你说,人的记忆力真的可以这样强盛,四五岁的事情都还能记得?”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答着,顾亦城很是笃定:“我就是,我四岁开始发生的事情,但凡我上了心的,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而且很清楚。”
“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心宽,生性就不记事,近一年发生的没准都会没有印象了,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就像三哥。
那个蠢货!
有一次连半年前睡过的女人都不记得了,竟然还当成新对象一样重新来了一次……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你,你现在这个状况,到底是真还是假,还真不得而知了。”
“嗯”,点头,慕兮年幽幽的说:“我也知道,可就是心怎么样都静不下来了。”
“知道。”
当然知道,因为从她的呼吸,他就数的出来,频率变急了,很明显是焦躁不安的。
“可现下也没办法不是?总不能因为这一场噩梦就一直不开心,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就影响到自己的心情,还让你男人担心,我们双方都是损失,这也太不划算了,你说对么宝贝?”
顾亦城语气略是夸张,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慕兮年叹着气:“道理是这样的没错,就是我这情绪,一时半会还当真不由我自己。”
“这不还有我么?”
斜眉,顾亦城俊脸酷酷:“有我这么个大宝贝在,就不信哄不了你!”
“扑哧”一声,慕兮年总算是笑了:“你这个家伙呀……”
“怎么?”眉梢挑到更高,某人口中的某个家伙更拽了,理直气壮。
微微摇一摇头,慕兮年抬起手,往他鼻子上一捏:“太自恋!”
“那没辙,谁让爷有自恋的资本。”
两手一摊,顾亦城当真好无辜,然后赶在她向他手掌心拍来的时候又迅速探了过去,将她重新抱紧……
“好了,我宝贝别瞎想了行不行?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小心肝,你要一难受,我的心肝也跟着闹不舒服了,不信你摸,给你摸。”
“你少来!不许又接机让我摸你!”
“啪”的往顾亦城手背上一拍,挣扎似的从他手心里面将手抽回来,慕兮年笑骂着他:“太讨厌了,就没有见过比你还调皮的。”
活脱脱一只时刻卖萌撒泼求包养的小狗崽子!偏生她实在拿他没辙!无论他卖萌,撒泼还是耍无赖,都俩字——妥协!
笑声低而沉,缠在慕兮年胳膊上的手臂用力,将她提起往怀里拉到更近,顾亦城同时低头下去,在她脸上没头没脑的亲……
又来了,这种专属于他的,毫无章法却最诱 人的亲吻。
闪着躲着,慕兮年脸上的伤悲终于散场,拧着脖子,一边嗔他,她一边去挠他痒痒,到最后,却是自己在“咯咯咯”的开始笑……
一场被唤醒的、沉睡多年的伤悲事实,就在男人这样一场用心的嬉闹之下,宣布退散。
当然,只是暂时的。
虽然顾亦城和慕兮年都以为,最终这都只会被归结为噩梦而已,即便再真实,可到底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母亲又是疯癫,根本没处探究去……
却不曾想到,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是人们下意识的排斥,还是无意识的遗忘,终究,都敌不过时间。
它最真实,只要发生过的,势必就会在时间的进程之中留下印记,待到某一个临界点,印记,就会重现,以它特有的,最最真实,却也最为……残忍的方式!
◆
深夜临近一点十分,他们才到。
顾亦城和慕兮年早就换过衣服了,礼服卸掉,回归寻常装束,只是慕兮年在顾亦城的霸道手段之下,被迫穿成了一个球。
她畏寒,即便有他随处跟着,也终究抵不过无孔不入的寒风,万一真把她给吹坏了,他找谁赔去啊?
因此的,毫无商量的余地,顾亦城拿出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厚围巾,低着头为慕兮年亲自系着……
其实这么个玩意,他从来都没有用过,还当真是不会,只能凭感觉,再回想着二哥曾经的手法,往慕兮年脖子上绕,缠绕两圈,然后,然后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打结么?他只会打某一类捆绑式样的结,蝴蝶结什么,连见都没见过!
往衣服里面塞么?这是他特意挑选的厚度围巾,塞衣服里面去,丑不说,别反而透风进去了……
一双手左右各自捏着围巾一边,顾亦城低着头做沉思状,倒是正儿八经的,一般人都会被他唬住了,慕兮年却不会,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出来。
这男人,明明就是不会嘛,还装什么严肃专注?
一恼,顾亦城下意识的以愠怒代替羞愧,硬邦邦的吼:“笑什么笑!”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慕兮年就更是乐了,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的……
她鲜少有这么笑声明朗的时候,若非面子实在挂不住了,顾亦城是不愿意打断她的,胳膊一震,将围巾一放,他双手抬起来,捧住她的脸,凑过去狠狠的亲。
啵---!
老徐这会子正好把车前座与后座之间的帘幕放下,耳尖一颤,再看到这样一幕,他连老脸都红透了,恰是能滴出血一般……
“少、少爷……”
“咳”了声,顾亦城故作深沉的应:“没你什么事了,把车停到一边就行。”
说着,顾亦城就抱着慕兮年下了车,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揪住围巾胡乱的将她脑袋一包……
“亦城!”
眼睛都要被蒙住了,慕兮年彻底失笑,捏着他腰肉报复他:“蒙住我脑袋,你当你自己是掳劫犯?”
慕兮年是一句玩笑,顾亦城却煞有介事的应,点头:“对。”1c6e0。
“什么?”
“老子是劫色的!就专门劫那个姓慕名兮年的宝贝儿的色!而且要把她从头色到尾!等回去了,还要把她来回舔一遍!”
“住嘴你。”
往常随他说也就罢了,这会子都到疗养院了,他还没个遮拦!
再度掐住顾亦城的腰肉揪了一揪,慕兮年旋即便主动抱住了他腰,脑袋往他怀里靠:“快走了,风好大。”
“所以更要抱紧我。”
健臂用力箍住慕兮年,顾亦城半抱半带着她往疗养院门口走,借助于他的力气,慕兮年几乎都完全没用劲,好似踩在云朵上,漂移着……
夜色极暗,疗养院安静极了,幸的门口还有灯光,顾亦城与慕兮年很快便走到了。
敲一敲门,很快就有人回应,是事先接到通知的接待人员,知道顾亦城的身份,自然不敢有半丁点的懈怠,迅速领着他们两个去了夏冰清病房……
“顾夫人,您的母亲虽然先前病发的厉害,但是医生已经把她情况稳定住了,早早就安睡下了,您看您和顾少是远远看一眼还是进……啊!”
一边回着头跟慕兮年说话,接待人员一边推门,一时不察病房内的情形,忍不住一叫。
“夏、夏夫人,您、您怎么醒了?”
是了,这个点了,夏冰清竟然是醒着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她坐在窗口边,身子是背对着门的,靠在椅子上,头微微扬起,从慕兮年这个角度看过去,好似在……欣赏月色?
莫说接待人员了,乍然一看到,就连顾亦城都愣了一下。
说句实在的,她这个样子,确实颇有几分诡异,屋子里面就一盏台灯在亮着,也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怎么的,灯光打到极暗,他是看的清,可寻常人,这种亮度,也就只够看到她一个大概影像吧?
确实挺渗人的,无怪乎接待人员会害怕,却也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小题大做,咬住嘴唇,迅速噤声,然后迅速的往旁边闪,为顾亦城和慕兮年让着道,就连看也不敢看他们了……
深夜惊叫,又是在疗养院走廊,即便声音不算大,就那回声,都已足够像鬼叫了,可别惊着其他的病人。
没有阻拦的前路,迈动莲步,慕兮年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她脚步很轻,猫爪儿踩在地面上一样,不过很细微的声响……
夏冰清也确实好像没有听见,保持着微微仰起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呆坐着,直到慕兮年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攥住她的衣袖,她都依旧没有反应。
“妈妈?”
慕兮年很担心,犹豫着去开口,声色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吓坏了她,母亲却依旧不给反应,直到她再接连叫了好几声,握住她衣袖的也更紧了一些,轻轻摇晃着:“妈妈。”
“妈妈,您还好么?”
还好么?
夏冰清缓缓地回过头,再动作缓慢的把衣袖从慕兮年的手心中抽出来——仅就这么片刻工夫,那上面就留有了一个手印,皱巴巴的,就像是慕兮年小的时候睡着了,小手攥着印上去的感觉,蜷曲的,带着孩童对母亲的依赖天性……
垂着眼眸看了一眼,夏冰清微微有些顿住,从慕兮年的角度看,她的眼睫毛正在发颤,一下,一下,脸上表情却几乎没有,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母亲都是精神不稳定的,她什么反应慕兮年都已经习惯了,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继续启唇,轻声的喊——妈妈。
这一回,夏冰清给予了很直接的反应,眼睛一眨,她霍的抬起头,看着慕兮年,再看一眼那皱起的衣袖,忽然就叹出一口气,张嘴,声音很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小兮?是我的小兮吗?”
鼻尖一酸,慕兮年眼角瞬间盈出泪光,狠狠点头:“是,妈妈,是我,我是小兮,是您的小兮儿。”
不怪慕兮年反应这么大,实在是这十八年下来,母亲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子的……像一个正常人过,虽然并没有对于她的状况抱任何希望,但,即便是错觉,慕兮年都是满足的……
要知道,母亲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她却是依旧能够分辨的出,那里面的真心实意。
母亲,她的母亲,十八年了,终于以一个正常母亲的姿态,唤了她一声。
“妈妈……”
“小兮,我的小兮儿。”
夏冰清竟也跟着哭了出来,眼泪从眼角不停的往下掉,手心颤抖着抚上慕兮年的脸,她止不住的喊——“小兮,我的小兮儿。”
慕兮年原是强忍着眼泪的,这会子是真忍不住了,眼看着就要往下掉落了,母亲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把她一推:“走开!”
“妈?”
“兮儿!”
与慕兮年是同时出声,顾亦城飞步冲上去,及时将她搂进怀中,这才避免了她的摔倒在地。
真TM……
暗自咬牙,用着冰冷的眼神扫一眼夏冰清,顾亦城深吸着气,告诉自己,她是病人,又是他宝贝的母亲,他的丈母娘,绝不可以跟她计较。
可……
真见不得她受欺负,即便是她亲生母亲都不行!
MD!
愤愤暗咒了句,将慕兮年抱紧,顾亦城全然保护的姿态,她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母亲身上……
“妈妈,您怎么了?”
“小兮,是妈妈连累了你,这么多年下来,你实在是委屈了,妈妈没脸再见你。”
“妈?!”
脑袋就像是被铁锤敲了,慕兮年狠狠怔住,嘴唇却下意识的蠕动着:“妈,妈妈,您这是……”恢复正常了?
“叫医生。”
照着门口喊了一声,顾亦城将慕兮年抱的更紧了,同时不着痕迹的往后面退了几步。
对于夏冰清,他是绝对防范的,谁知道她一个发疯,会不会就冲了过来伤害他兮儿?
然,却是多虑了,接下来的时间,夏冰清超乎异常的平静,竟然还很正常的与慕兮年交流着,她说,她好似清醒了……
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她一时都是懵的,在慕兮年没来之前,她坐在椅子上面想了很久,这十八年以来的浑浑噩噩,竟然被她拾起,在她脑海之中一点一点的回放。
但是夏冰清又是不肯定的,她甚至连自己现在是否是真实的活着的,还是身处在梦境中都搞不清楚……
但是,对于慕兮年,她却是很笃定的,就这眉眼,不是她的宝贝女儿,还能是谁?
慕兮年还是怔愣的,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敢置信,看着母亲,她嘴唇微微张开,很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吐露不出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医生赶过来。
为夏冰清做了个仔细的检查,问了许多问题,医生最终还是用着拿捏不准的语气对慕兮年说:“顾夫人抱歉,她情况太特殊,我一时还真不敢确定。”
虽然说有多年之后突然痊愈的,却是少之又少的,他从医多年,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听闻这个状况,顾母立刻急召来几个精神病科的专家,绝对的权威,经由他们为夏冰清的亲自检验,倒发现,她竟是当真在痊愈中?
眯了眯眼睛,沉吟着,顾亦城说:“我看还是把她接走吧,送大医院疗养,离我们也近,探望也方便。”
“……好。”
慕兮年亦是沉思,最终听从了顾亦城的,两人便带着夏冰清回往市区。
直至这个时候夏冰清才真正有时机与顾亦城打照面,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顾亦城也浑不在意,巍然不动的任她看,手臂同时用力搂住慕兮年,肌肉喷张之间都是防备……
所幸是加长轿车,后座很宽敞,是面对面坐着的,与她间隔有一些距离,万一她发狂,他倒是也来得及扼制。
一怔,旋即便笑了,夏冰清直面着顾亦城:“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现在情绪稳定的很,不会伤了小兮的。”
顾亦城也没跟她客气,直接一句:“防患于未然”,然后依旧保持着防备姿态。
不甚介意,依旧笑着,夏冰清说:“看你的眉眼,似乎是顾明林的谁?”贝睁啊眼宝。
“他是我二伯。”
说话之间,顾亦城谨慎的注意着夏冰清,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她竟主动提到他二伯都不发狂?难不成真好了?
但顾亦城不是个满足于模糊边界的人,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他绝不会松懈,于是,依旧提防着夏冰清,绝不让慕兮年与她单独相处。
在他如此紧密的保护之下,时间,竟也过去半月有余了。
这期间,夏冰清状况极好,一直都情绪很稳定,中途顾母也去探望过她,她竟也以寻常姿态应对,很正常。
就连医生都说,再观察一下,没出状况她就能出院了,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
慕兮年终于有所安慰,却是这时,就出事了。
这一天,是她和亦城,未未和君临,他们两对的……订婚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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