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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裙下之将 > 第57节
  逝者已逝,她虽思念母亲,倒也不至于因着母亲的死让她人过不安稳。
  但这些通通是因为在她眼里,江碧燃一直是个通透娴静,温柔大度的人,不管是为人母还是为人妇,她都做的极好。
  像方才江碧燃说的那些话,在以往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这突然的转变让沈柔嘉觉得她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若是江碧燃以前便如此,沈柔嘉是断不会真心待她,就是突然这样,她才会猝不及防。
  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还会顾及江碧燃的面子含糊过去,但如今她确实不同以往,便直接道:“父亲,我不过问宿沁是否为太子正妃而已,不知姨娘是从何而来这么多暗示的。”
  沈之梁不以为然,轻飘飘随便看了眼沈柔嘉,道:“没事问这个做什么?显示自己曾为太子正妃多了不起吗?”
  周遭静了那么几瞬。
  旁边坐了一圈的人,基本上府里但凡算个主子的都坐在这了,沈之梁说的话丝毫没有给沈柔嘉留情面,一点也没有把沈柔嘉当成唯一嫡女的意思。
  沈柔嘉不介意周围人奚落的目光,亦不在意自己今天被当众落了面子。
  她只觉得失望。
  她拧着眉,目光复杂,半晌才道:“父亲……”
  沈之梁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欲多谈,道:“吃饭吧,别说了。”
  沈柔嘉坐了下来,但怎么也提不起食欲,所有的东西都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宿沁抿了抿唇,拍了拍沈柔嘉的手背,道:“小嘉,你听我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沈柔嘉摇了摇头,把手抽了出来,道:“我知道,吃饭吧。”
  说罢,便不再同宿沁说话,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她这个时候不想和其他的任何人说话,她甚至不想去看任何人,她怕别人再说一句什么,她会控制不住掉下眼泪。
  那是她敬爱又尊重的父亲,他们俩之间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她并非无枝可依,她有家也有父亲,她的父亲会给她最好的东西,虽然父亲市场忙于公务,鲜少有时间陪她,对她总是很严厉,但沈柔嘉明白,父亲一定是爱她的。
  她拥有的东西很多很多,但她最珍重的还是自己的父亲,那是不管怎样都可以让她依赖的人,那是不管她又多么不堪,都改变不了他是她父亲的事实。
  不过一年而已,她期待着的,会令人喜极而泣重逢,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罢了。
  众人都意识到了沈柔嘉的低落,她不说话,众人也没有与她搭话的意思,大家都在面含喜色的谈论着沈宿沁和沈邱兰的婚事。
  宿沁生性淡然,话不多,但还是被说的应和了几声。
  几位姨娘偶尔会拿这些打趣沈邱兰,她一直说的很开心,时不时掩唇或娇羞或嗔怒的回应着,话题至始至终没有引到沈柔嘉身上,他们会谈宿沁和沈邱兰的婚事,会说一说哪里的梅花开的最是好看,会说上次的宫宴谁去了谁没有去,会说什么茶好喝,什么衣服料子好用。
  乍来一看,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这些,和沈柔嘉丝毫不相关。
  吃过饭,大家寒暄几句便散了,宿沁还想拉着沈柔嘉说什么,但被沈柔嘉婉拒了。
  “她有什么可傲的?如今就算是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我们家邱兰当然棒啦,公主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如今…唉,也是可怜人呐。”
  远远的,她听见一同离开的沈邱兰和四姨娘说着这些难听的话,她听见了,但并不想多理。
  她自己一个人回青玉阁,但走到半路,她还是转头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烛火摇曳,父亲坐在里面,沈柔嘉在门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还是敲了敲门。
  “谁?”
  “父亲,是我。”
  “进来吧。”
  沈柔嘉推门而入,沈之梁坐在檀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本书,见她进来只侧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问道:“来做什么。”
  沈柔嘉低垂着眉眼,声调低微,道:“父亲,我是做了什么让您不悦的事情了吗?”
  沈之梁放下书,道:“怎么这样问。”
  沈柔嘉道:“私自出府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想被绑走,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过的……”
  沈柔嘉声音一顿,最终还是只是道:“我这些日子过的很不好,我知道我给沈家丢脸了,但是父亲,你为何……为何要这样?”
  沈之梁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沈柔嘉道:“你这是对我不满?”
  沈柔嘉一愣,道:“不是,我怎么敢…敢对父亲您不满,只是今天……”
  沈之梁嗤笑了一声,突然道:“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你知道你突然失踪对沈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说这话时沈之梁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额上起了些青筋,他谨慎的看了眼窗外,随即声音压低了些道:“太子妃!太子妃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如今的霍家有多么风光,将来你做了皇后,风光的便是我们沈家!”
  “你怎么还有脸来跟我诉不满?!”
  “若不是碧燃他们母子还有我这几个月来暗示,你以为宿沁她的良娣之为是好来的!”
  沈柔嘉从未见过沈之梁如此暴怒的样子,沈之梁是个读书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太子太傅,他虽然不苟言笑,但周身的气质倒也算温和,透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如今他脸色通红,神情暴怒,语调甚至有些扭曲。
  沈柔嘉被吓得不敢动弹,愣愣的看着沈之梁。
  “你回来了又如何?!回来了又如何?你以为你带着一身脏回来还会有人把你放在眼里?!”
  沈柔嘉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之梁,眼眶泛红道:“不是,不是的,父亲,我没有,我…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还是,我还是……”
  …我还是完璧之身。
  “你以为有人会信?你以为你能骗的过谁?你自己吗?”
  “父亲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
  沈之梁声音轻了下来,收敛了些暴怒的情绪,淡漠的看着沈柔嘉,道:“你有什么值得人相信的。”
  说罢,累了一样转过身去,道:“回去吧,府里没人会嫌弃你,吃穿用度依旧同往常一般,但是以后。”
  “以后,自己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给别人添堵了。”
  眼泪还留在眼眶中,沈柔嘉没有让它掉下来,她鼻头酸涩,连带着喉间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扎着。
  她想问父亲,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身份呢,但她张了张嘴,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来。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
  手指握了又松,呼吸都连带着粗重了些,她不想要在父亲面前哭出来,忍了半天,最终还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一些,道:
  “那我先出去了。”
  她几乎是逃一般从父亲的书房跑了出去,不仅仅是鼻腔,她的心肺都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她步伐不紧不慢,甚至腰背都是挺直的,眼泪还留在她的眼眶里,她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哭出来,所以努力的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皮肤本来就白,今晚脸上上了些妆,让她整个人都艳丽了不少,眼眶红彤彤的,眼睫上也沾了泪水,红唇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原本清亮的美眸如今盛满了泪水。
  也许是她前十几年过的都太过顺遂,所以这一切才显得难以接受起来。
  可为什么一切会突然变成这样?
  原来她的存在对于父亲来说,仅仅是个嫁人的工具,她死里逃生回来,紧紧得来一句“一身脏回来”。
  在此之前,她明白她回来之后必然会经历这些流言蜚语,但那仅仅是认为那些流言蜚语会出自与她不相干的外人之口。她爱的人势必也爱着她,她思念的人一定也在思念着她,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那她这样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走的虽然不快,但一路没有停歇的走到了青玉阁。
  走到内院,看见于小牙正站在门口等着它,一见她回来,好像眼睛都亮了起来,摇着尾巴迈着小短腿朝沈柔嘉跑了过来,看它的样子仿佛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欢快。
  沈柔嘉弯腰保住于小牙,可能是经常给于小牙洗澡的缘故,于小牙身上的毛很顺滑,抱起来的感觉跟舒服。
  沈柔嘉抱着于小牙进了房,忍了一路的眼泪最终还是砸了下来,眼泪滴在手背上,一颗接着一颗。
  沈柔嘉没有哭出声音,只抱着于小牙无声的掉着眼泪,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只能听见沈柔嘉哽咽的声音。
  她活的也太失败了。
  这种情绪知者才知其中苦痛,她突然间意识到,人和人之间,好像更多的利益牵绊,她以前一直活在一种温柔香软的美梦里,后来她遭遇了悲惨的事,所谓美梦便随之而破碎了。
  于小牙在沈柔嘉怀里嗷嗷的低声叫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沈柔嘉情绪不太对,只叫了两声便待在沈柔嘉的怀里不懂了。
  它看起来也没有沈柔嘉刚回来的时候欢快了,突然间就变成了一直焉巴的小狼崽。
  沈柔嘉哭够了,将于小牙放在床上,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于小牙的耳朵,半晌,才看着于小牙,声音有些低哑小声道:“于小牙,我想于大哥了。”
  “你想不想他?”
  “我好想回去找他。”
  “虽然我们分开了几个月了,但是于大哥一定不会忘记我的,你说对不对。”
  于小牙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是睁着一双蓝色的仿佛带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她,依偎在沈柔嘉的手臂旁,趴着不动任它捏耳朵。
  亲情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割断的,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不管是她父亲,亦或是对江碧燃与宿沁,都不是说断就断的。
  …………
  沈柔嘉回来的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从沈府不胫而走,一夕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城。
  一个大家都以为死了的人突然回来了,这消息不可谓不令人震惊,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不堪入耳的谣言。
  被凶神恶煞的人贩子拐走,时隔一年之后回来了。
  任谁都不会觉得沈柔嘉还是以往那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
  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女,太子未娶之准太子妃,一般人难以窥见其真容,风姿绝世的倾城美人,最终被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肮脏的畜牲折辱了。
  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言,仿佛把一直高高在上的沈柔嘉一下子从云端拉到了泥淖里,任谁都可以来奚落一句,甚至可以当众说些恶心不堪入耳的恶言来。
  这种事情,或者说这种谣言,于沈柔嘉来说,是几近致命的打击。
  她的生活果真还如父亲说的那样,一切吃穿用度都如往常,虽然她偶尔也会在一些侍女说悄悄话的时候,听见一些不满她甚至言辞颇为恶劣的话。
  起初听见的时候,沈柔嘉默默的走开了,然后一个人带着于小牙坐在院子里好一会。
  第二次听见的时候,她已经不像第一回那样难过了,但是这些话还是会如同细针一样是不是的扎她一下。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后来又听见了几回,她都当没有听见一般,最后一次时,沈柔嘉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默默的走开眼不见为净。
  她下令杖责那两个侍女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丝的不忍,后来那两个侍女被打的站不起来身上血迹一片的时候,她冷眼在旁边看着,亦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想,可能她也在一日一日的变得冷漠吧。
  人啊,好像都是一个样子。
  她的性格向来温和,从小到大几乎没罚过府里的下人,就算她们犯了错,她大多也会既往不咎,偶尔也会走形式似的罚些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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