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的日子真心的很艰难。
拍卖完了那些土地之后,接着又是整理缴获的那些宝贝。
什么珠宝,什么金银。
韩绛在看着册子。
边上的官员在介绍情况。
“相公,此次亏得发卖土地得力,这些缴获都算是三司的了,回头发卖了,今年的日子定然好过许多。”
另一个官员犹豫了一下,大伙儿看看他,怂恿的眼神很是明显。他笑道:“相公,三司的官吏们此次算是奔忙了许久……”
大佬,北伐的都封赏了,咱们最忙碌的三司也得犒劳一下自己吧?
看到最后的收获后,韩绛的心情大好,说道:“此事老夫应了,回头禀告官家,想来官家也不会不许,每人……”
“多少钱?”
众人屏住呼吸。
起码得一人十贯吧?
三司这阵子真心的累惨了,官家犒赏时只是惠及了那些大佬,和下面的官吏没关系。
一句话,大佬吃肉,咱们也得跟着喝喝汤不是。
笑容洋溢在脸上,众人不禁心中欢喜。
“相公!”
外面来了一人,看着面色涨红,竟然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韩绛心中一个咯噔,然后皱眉道:“何事?”
三司太大了,和枢密院一样,经常玩跨界。
玩跨界好啊!只是玩不好会拉着跨。
来人进来后,看了一眼喜滋滋的同僚,说道:“相公,武学巷那条路修好了。”
“哦!”韩相听到是这事,就笑道:“那日沈安说了之后,老夫就忘了此事,只是听闻武学巷那里热火朝天的,又是铲地皮,又是铺石子……”
“相公!”来人悲愤的道:“那条路竟然坚硬异常!”
“什么坚硬异常?”韩绛笑道:“那些路压实了之后也是坚硬异常,只是雨水一浸泡就原形毕露。沈安啊!这是劳民伤财,颇为不智。”
那个赌约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只是觉得沈安花钱去弄个吃力不讨好的路没什么意思。
“相公,那不是土路。”来人跺跺脚,“那叫做水泥路,竟然和石板路一般。”
嗯?
韩绛一怔,“什么石板路?石板路哪里铺的起?不说旁的,一块块的石板凿出来花费可不少,铺路要多少石板?”
“那是水泥,相公,是沈国公弄出来的新东西。”
韩绛强笑了一下,“水泥是何物?”
来人觉得说不清,“相公,下官觉着您最好去看看。”
“好,老夫就当做是歇息一番。”韩绛微笑着,从容尽显。
稍后他带着几个官员出现在了武学巷。
“这是……”
此刻武学巷已经放开了,两边的人家都跑出来看稀奇,跺脚的有,奔跑的有,甚至还有人拎着菜刀出来了,准备砍砍。
“住手!”
一个军巡铺的军士冲过去,怒道:“故意毁坏水泥路,罚十文钱!”
那人被吓到了,手一松,菜刀落在了地面。
韩绛发誓自己看到了火星四溅。
那菜刀竟然和路面一碰就擦出了火花。
他蹲下去,伸手摸了一下,觉得很坚硬。
“相公,先前这里跑过大车,差不多两千斤。”
韩绛用力拍打了一下地面,痛的想叫。
他起身跺脚,缓缓走动。
“老夫……”
老夫真欢喜啊!
他是真的在欢喜。
“有了这等道路,雨水怕什么?而且这般平整,大车定然跑的快,还拉得多……好,好,好!”
韩绛连叫三声好。
可边上的官员却低声道:“相公,您和沈国公的赌约……”
韩绛才想起了这一茬。
当初他说过,若是沈安能弄出不惧雨水的路,他就辞官。
卧槽!
这事儿他竟然做成了。
正所谓人无信则不立,说话不算话,连孩子都逼视你。
华夏千年来最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就是言而有信,你若是失言,那就是小人。
小人能担任重臣吗?
不能!
所以韩绛坐蜡了。
“相公,想来沈龙图不会较真吧?”
宰辅之职难道是一个赌约就能决定的?
这岂不是笑话吗?
说话的官员被韩绛看了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
傻狍子!
边上有人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是朝堂之上的话,相公当然不能无视,沈安就算是不提出来,相公也得主动请辞……而最关键的是唐仁。”
众人心中一凛!
唐仁现在是钱庄的老大,看似不起眼,可三司的人却清楚此人的厉害。
钱庄此前经过数次运作,竟然让大宋的财政有了腾挪的余地,这就是空手生财的本事,若是唐仁的资历足够,随时都能直接飞升上去。
唐仁是沈安的弟子,沈安会不会为了唐仁出手?
会!
这是所有人的看法。
这一刻韩绛的背影看着格外的凄凉。
半路上他就遇到了来召唤他的内侍。
“官家召见。”
“该来的总是会来。”
韩绛缓缓走进了宫中,不舍的看着这些建筑,“老夫会怀念这一切。”
他带着伤感的情绪走进了垂拱殿。
“哈哈哈哈!”
韩琦在大笑。
“韩卿来了。”
赵曙看着很和气,韩绛低头,“臣来请辞。陛下,臣年迈,不堪驱使,臣……乞骸骨!”
他觉得心中全是凉意,关键是还有沈安的前一个赌约在。
上次他答应致仕后去书院教书一年。
去就去吧。
他赌气的想着。
“为何?为了那个赌约?”赵曙的声音很温和,韩绛抬头,“臣……无言以对。”
愿赌服输,这也是言而有信的一种表现形式。
只是老夫舍不得啊!
韩绛落泪了。
致仕就意味着回家等死,夕阳落山。
他真的很难受。
“哈哈哈哈!”
赵曙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一般情况下笑的会很矜持,这是帝王的特性。
所以韩绛才觉得奇怪。
赵曙笑罢,喘息了一下,“沈安先前就说了一句话,大宋禁赌!”
韩绛回身看着靠着柱子的沈安,百感交集。
沈安若是用什么大宋和三司都少不得韩绛这等理由来劝阻的话,韩绛会认为这是羞辱。
人有脸,树有皮,他不准备把脸皮丢在这里。
可沈安却说大宋禁赌,除非是赵曙想赶走韩绛,否则他就不能离去。
这话一出,韩绛若是真走了,赵曙骑虎难下,只能按照律法来处置沈安,那他韩绛就是不识好人心,把沈安的好心当做是驴肝肺。
“朕刚罚他五百贯,不过韩卿却需请他好生吃一顿。”
“是!”
韩绛说道:“臣却是亏欠了他。”
韩绛这话说的很是耿直。
好汉子!
沈安觉得这个老韩也不错。
赵曙欣慰的道:“这便是有始有终,朕很欢喜。朕更欢喜的是沈安出钱修了那条路,这便是不计个人得失,朕甚为欣慰,可朕却不能让你亏空了,如此……陈忠珩,内藏库刚到了一笔钱,拿五千贯给沈安。”
“是!”
沈安一听就乐了,合着竟然还能收回钱来啊!
稍后各自散了。
“官家。”
赵曙正在看着三司呈上的册子,心情愉悦,“何事?”
外面来了张八年。
“官家,先前沈安和一群权贵比拼马车,在武学巷赢了差不多十万贯。”
“那他竟然还好意思要朕的五千贯?”
赵曙怒了。
他本来就穷,去了这五千贯,晚上还得回去糊弄一番高滔滔,这一下真的是怒了。
可帝王的赏赐能要回来吗?
自然是不能的。
晚些回到了后宫之中,他寻个借口,把五千贯的事儿说了。
“官家英明。”高滔滔有些心痛。
这不是她吝啬,而是几个儿女都大了,接二连三的将会出嫁,或是娶妻。
皇家的面子自然是不能丢的,那只能用钱砸。
哎!
可这一大家子的钱……
想到自家官人的手竟然这般散,高滔滔就悲从心来。
你没沈安挣钱的本事,还乱花钱,等以后老二他们娶妻,等闺女们嫁人时,看你从哪里拿出钱来!
赵曙察觉了妻子的情绪,讪讪的道:“此次商船出海,定然能满载而归,咱们家也有份子,想来能分不少钱。”
“就怕倾覆呢!”
高滔滔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忧。
赵曙霸气的道:“放心,沈安说那等风暴百年难遇。”
高滔滔欢喜了些,晚些时候就让飞燕去沈家问问。
“这做娘的,一心就想着让子女过好日子,只是官家太……只能我来问了。”
高滔滔很无奈,沈安更无奈。
“啥?”
他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
飞燕说道:“官家说……你曾说过,商船此次出海定然不会遇到风暴,若是遇到了怎么办?”
沈安一脸懵逼。
那是安慰赵曙的话啊!
风暴归老天爷管,我沈安何德何能,竟然敢说出海不会遇到风暴。
官家,您这个也太坑人了吧?
他看了一眼飞燕,就知道这是皇后的意思。
他若是认栽,回头官家定然没好日子过。
讲不讲义气呢?
沈安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是不是把官家给卖了。
但最后他还是咬牙说道:“请圣人放心,此次出海,定然不会遇到风暴。”
飞燕欢喜的道:“你果然是忠臣。”
“是啊!沈某就是大宋头号忠臣。”
沈安此刻只想祈祷,祈祷海船别出事。
飞燕把沈安的承诺带回了宫中,赵曙得知后,不禁叹道:“朕随口一说,却是害了沈安。若是船队出事,皇后怕是不会罢休。”
“去,让皇城司在杭州的人多打探船队的消息,有了就赶紧来报。”
陈忠珩应了,但却有些不解,“官家,早晚都是事啊!圣人那里……”
高滔滔现在可是盯着钱呢!
真要出事,沈安绝壁要被皇后给赖上了。
什么宝安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她出嫁难看你能忍心?
陈忠珩觉得这是一出悲剧。
而悲剧的主角此刻正在享受韩绛的请客,吃的很实在。
他一顿吃了韩绛一百多贯,然后还打包带了几道菜回家,悍匪的风格让韩绛肉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