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成新意撞了撞他杯子。
舒杨:“年前在网站上已经卖了一千多本,初二那天接到一个读者的电话,说是前言里两个科学家的名字写错了。这事情是我经手的,我脱不了干系。赶回来跟社里商量了一下,先联系了网站停售下架,已经卖出去的就一个个打电话道歉,让读者把书寄回出版社,邮费到付。”
成新意问:“电话全是你打的?”
舒杨点点头。
“钱是你赔的?”成新意又问。
见舒杨不说话,他怒道:“可这稿子就是你们副主编发错的啊!怎么能什么都你承担?”
“不,不是。”舒杨说,“副主编其实人挺好的,他说主要责任是他的,我们就一人赔了一半。”
他说完笑了笑,喝了口酒:“你碰到我的那天,我手里就抱着回收回来的十本书。我同事说让我抱走留个纪念。”
成新意:“赔了钱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走人啊?”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常的。我们单位的青少年科普版块跟文学版块合并了,我那个位置留一个人就可以。”
“你就自动走了?”成新意有点诧异,“你怎么这么圣母?”
舒杨瞥他一眼,说是白眼又不像,成新意挑了挑眉。
“我哪那么傻?主编让我去校对部。”舒杨身子微微前倾看他,“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校对部吗?现在很多商业出版社都不设校对部了,我们社也去年就说过要解散,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成新意无言,好半天才总结道:“你的学历去校对部是吃亏了,怀才不遇的哥,好惨。”
舒杨笑着摇头:“如果是校古籍我资历还不够呢……其实我这不上不下的,哪有什么资格说怀才不遇?”
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会儿酒,成新意说:“舒杨,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舒杨却突然对他竖起了食指。
棚子外面有人在说话,舒杨微微后仰着身子,靠得离棚布近了点。
人通常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在嘈杂的环境里亦然,舒杨刚才听见有人说了到了“舒杨”。
棚子里另外几桌人都吃得正热闹,这角落没人注意,成新意看清了舒杨的动作,干脆地起身,踮脚从棚布上方连接处的缝隙往外看。
隔壁也是一家烧烤摊,两家棚子开口在两个方向,最里面的棚布却是挨在一起的。
也是靠棚布这一桌,隔壁家坐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在大声说话。
成新意对着舒杨招招手,舒杨起身站到他旁边,也踮脚看过去。
那男人背对着这边,抽着烟,正骂骂咧咧地吹牛:“舒杨那傻逼,主编是老子叔叔,所有新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还想跟我抢岗位?谁还能偏袒他?自己做错了事,真他妈大快人心。”
有个人说:“副主编还帮他说话呢。”
男人应该是喝大了,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他倒霉咯,副主编又他妈怎么了?副主编也管不了那么多,傻逼玩意儿。”
“哎哟这狗血的哟,都能说书了。”成新意轻声说,“这傻逼就是你那同期的同事?”
舒杨点点头,也小声说:“他也住附近,没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一个院隔壁系的。”
那头的人把舒杨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听得舒杨一愣一愣的,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
成新意看他表情,点了烟:“别人骂你你怎么还笑?”
“你不觉得很好笑?”舒杨啧啧两声,借着酒劲儿刻薄道,“你说我这都离职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惦记我呢?你数学肯定好,来求一下他心理阴影的面积?”
成新意也跟着笑了笑,清清嗓子,故意大声说:“舒杨,我怎么听到有人喊你呢?”
舒杨笑得东倒西歪,也提高了声音,应:“是吗?我没听见。”
两个人透过那缝隙,看见说话的男人回头,隔着棚布,正好跟舒杨来了个眼对眼。
“好久不见啊大家!”舒杨冲那头的人笑,声音很欢快。
那男人“我操”了一声,猛地转过了头去。
成新意回过头来,冲着舒杨轻轻吐了一口烟,说:“你去结账,街口等我。”
两个人离得很近,头顶灯光照着,成新意的脸在明暗之间,一双眼睛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