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喉头一阵一阵发涩,她很怕自己会掉下眼泪来,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于是只能快速地站起身来,匆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你去找别的律师吧。”
余乘风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被她眼中的那种痛苦的光芒震摄,他之前的确是以为这个女人对燕回不是那么在意,可是现在他反而是不确定了。
这样一个女人,不是不敢去做也不是不敢去想,正如同是她自己说的,她只是不能。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也的确就是一个“不能”,让人百转千回,却始终都迈不出那最关键的一步。
“叶小姐。”看着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余乘风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不反驳你说的话,但是我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如果燕回都可以为你做到勇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胆小?你所在意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想,是不是也是他在意的?你痛苦的话,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
他将桌上的支票收了起来,这一次语气却是认真又严肃的,“刚才我对你开价,是我的唐突,我向你道歉。至于你去不去警局帮燕回一次,我也没有资格勉强你,今天我要对你说的话就是这些。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他说完,率先走出了小餐馆。知自你起经。
思怡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最后离开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结果生生地撞在了自己之前受伤的那个地方,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伤口的疼痛仿佛还在拉扯着她的心脏。
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曾经受过伤,他曾经因为她这个地方受了伤大发雷霆,把医院的医生臭骂一顿……
可是现在他就在警局里面,她却是没有勇气去保释他。
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余乘风说的再冠名阿堂皇又如何?他说得对,她是一个胆小鬼,他说得对,自己承受的那些,其实他同样也在承受,他说的统统都对……可是让她怎么做得到对自己的父亲阳奉阴违?让她怎么做得到弃之不顾,只是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爸爸已经很可怜了,他失去了妈妈,她不能让他连自己的女儿都失去……
她真的做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小餐馆的,只是等到她出去了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付钱,于是又踉踉跄跄地走回去,把钱交给老板的时候,她又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几个碗,结果噼里啪啦地东西掉了一地。
余乘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不在,可是整个小餐馆的人都在看她,思怡又慌乱地说着对不起,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那些东西,两只手胡乱地划着,碎了的玻璃又扎伤了她的手指,血极快地流了出来。她举起双手,怔怔地看着它们——
十指连心,十指连心,真的是十指连心哪个都疼!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扎得太深了,心脏也跟着钝钝地痛着,那些血沿着手指流过掌心,她满手都是鲜血,满眼都是血红色的鲜血,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恐惧。
疼!锥心刺骨的疼!五脏六腑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撕扯着,整个身体好像都已经疼的扭曲了。
小餐馆的老板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见她满手的血,一脸紧张,“小姐你没事吧?对面就是医院,你的手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她却是置若罔闻,只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还是觉得疼,胸口就好像是要炸开一。她知道自己这样子一定让周围的人诧异,可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出了小餐馆,那老板在身后一直叫着,她却一声都没有听到,只是疯了一样跑向了一路边的一个报刊亭边上,找了最新的一份报纸。
余乘风说的没有错,上面的的确确写了江燕回的事情。
他打人,被拘留,目前还是警察局。有照片,还有形象的文字描述。动静很大,这样的报道因为沾上了江燕回三个字,更显得火.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病房的门口正好看到有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病房门口,思怡下意识地愣了愣,这才想起了今天李医生说过,院长来要,她强打起精神来,快步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见到叶正昊正好从病房里走出来。
“思怡,你去哪了?”叶正昊看她脸色格外的苍白,不禁有些担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思怡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大哥,这位是……”
“这位就是院长。”叶正昊对这个院长自然是十分的尊重,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这才说:“卓院长刚刚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真的非常感谢。”
这个卓院长大约五十多岁的摸样,人却是很精神,不过眉宇间却是透着几分冷淡疏远,看得出来是长期居在高位的人,思怡心中也明白,想要让这样的人亲自从国外赶回来只是看一个病人,肯定是需要很大的面子。
可是这一刻,这样的认知就好像是一双冰凉的手,往她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清晰的疼痛,她胸腔更是闷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告诉她,她就是一个只知道接受的自私女人。
“思怡……思怡你想什么呢?”叶正昊见她魂不守舍的,伸手拉了拉她,却是发现她一手都是血,他吓得面色一白,抓着她的手腕就问:“你的手怎么了?”
思怡心头一抖,声音僵硬极了,“没什么,刚才去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碎玻璃,被扎伤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疼不疼?”叶正昊自然是心疼的,想了想就说:“让护士带你去清理一下伤口,刚才卓院长说了,他要分析一下爸爸的具体情况,再过几天才会给答复。我看你这几天都很累,这样吧,今天我那边没有什么事情,我在这里守着爸爸,你回家好好睡个觉。”
思怡都不知道那个卓院长什么时候离开的,叶正昊这么一说,她也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叶正昊以为她是受了伤所以心不在焉,找了个护士就让她去清理伤口。
思怡被护士带着,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疼,其实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那些酒精碰到了伤口还是有些刺痛的,护士一直都在边上说,让她忍着点,如果真的疼的话,就告诉她,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哼一声,表情亦是木然的。
一直等到伤口包扎好了,护士还对她微微一笑,“叶小姐,你很能忍痛。好了,伤口这几天不要碰水,过个三天我再帮你换药。”
思怡实在是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现在说句话的心情都没有,看着那护士又帮她配了一些消炎地药,她这才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出了医院。
她没有开车,因为精神不好,就打了打了一辆车回家。家里最近都没有人,阿姨也回老家去了,思怡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只觉得精疲力尽。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出了两颗药就浑水吞了下去,最后躺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却是做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其实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只是觉得累,浑身都累,每一个神经仿佛都在叫嚣着要罢工。13YSn。
许是睡得太久了,醒来之后还是头疼欲裂,她坐在床上也不想起来,在床头柜上摸了一把就找到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打开了电视,却不想屏幕一亮,就是一则新闻跃入眼帘。
硕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那个男人只是一张侧面的照片,不过思怡见过这张照片,这是下午她在那个报纸上面看到的那张照片,主持人正在说着什么,这样的八卦新闻解说的也多半是和八卦头条差不多。
思怡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视,将遥控器丢在了被子上,这才翻身下床,耳边却是不其然地又响起了那道低沉的男声——
“……如果燕回都可以为你做到勇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胆小?你所在意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想,是不是也是他在意的?你痛苦的话,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
…………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到了这一刻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梦。
原来她是梦见他坐牢了,他一直都在叫自己的名字,虽然她知道自己想的有些过头,就江燕回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坐牢。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知道自己完了,她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一寸一寸地让自己的心深陷下去。
她猝然站起身来,大步朝着衣帽间走去——
她知道自己去帮他是不对的,她什么都知道,可是……
就当是还了他之前救过自己的人情,就当是这样……对,只是这样,别的什么都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