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侍从一看四个人做出决定, 安排他们坐上同一辆飞行器。
唐娜一坐上飞行器就感觉到区别，相比起学院里的飞行器, 这一台显得非常平稳安静, 她几乎没有感觉到启动的惯性，仿佛他们一直停留在原地，而飞行器又确实在行进。
海伦娜三个人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看到唐娜好奇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不屑道：“他们就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这个钱还不如多研究点先进武器，不过你知道, 这里是第一星球, 他们必须把表面做到尽善尽美。”
第一星球上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踏遍星球的每一个地方, 手下的人却还要将星球上的每一个地方安排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因为这不是能抱有侥幸心理的地方, 可能你安排好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 就那一点点失误被人看到了, 那也是要掉脑袋的事。
帝国的其他地方也许有民主有公平，第一星球上却遵循着最严苛的等级，在第一星球上工作可以享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却也要承担相应的巨大风险。
唐娜开始明白杰里米为什么不让海伦娜和阿斯诺去了，如果他们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在下意识中就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种潜意识的认知不是表面的恭敬能掩盖的。
远古智慧生物的知觉非常敏锐，杰里米怕他们无法抹去从小生活的痕迹, 不小心露出鄙夷被母亲看出来。
但他最后松了口，也许是曾经的相处让他稍微愿意信任他们一下。
阿斯诺明白这一点，显得非常紧张，他怕如果今天搞砸了，杰里米以后再也不会理会他，也许还会这把他当仇人一样对待。
唐娜本来就对远古生物没有偏见，她的心态放得很平，而海伦娜看上去不在意这一切，她似乎只是偶然跟来的，根本不担心其中利弊。
杰里米没有再开口赶他们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唯有内心还要少许挣扎和纠结，在飞行器飞行的过程中，他有一万次想开口，但他压下了那种冲动。
他一定是脑抽了才会答应把阿斯诺和海伦娜也一起带过来，也许母亲看到三个人会更加高兴？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惹怒了母亲，双方大闹一场最后不欢而散……
杰里米挣扎了一路，飞行器就快要接近目的地，已经能看到目标建筑了，终于，最后一秒飞行器缓缓降落，杰里米第一个下去，有些无奈地说道：“下来吧。”
唐娜落地，发现他们的飞行器后面还停着三辆同样的飞行器，里面是空的，刚才跟着他们一起飞过来。
虽然他们选择了坐同一辆飞行器，但侍从还是帮他们准备好了四辆飞行器，让他们等会儿如果想离开可以立即得到回应。
“这里是兰伯特的领地，外部的飞行器无法直接进去。”
杰里米打开通讯器唤来一辆兰伯特内部飞行器。
按理说兰伯特领地入口会有负责接待客人的侍从，但访客一般都会提前通报，阿斯诺他们来得突然，又不是来拜访兰伯特主家的，就不在意这些了，他们一起登上杰里米唤来的飞行器。
内部飞行器带着他们在森林中绕路，一路绕过繁华绮丽的建筑群，往领地更深处更偏远的地方去，慢慢地唐娜他们才看见，在所有建筑的后方还有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隐藏在雄伟的建筑后面。
“到了。”杰里米让飞行器在那间小屋子前停下，自己先跳了下去，没有解释得更多。
一下飞行器唐娜就感受到不同的气氛。
刚才兰伯特领地的入口布置得极尽雅美，仿佛要向所有的来客彰显这个家族的富荣，很难想象这里面还有像这间小屋一样疏于打理的地方。
“哥哥回来啦！”有个小女孩听到动静跑出来，飞快地扑入杰里米的怀里，杰里米笑着接住她，亲切地摸摸她的头。
阿斯诺看得一愣一愣的，杰里米以前在外面从不和人说话，他还以为他生来如此，没想到他在家人面前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阿斯诺呢喃道。
“你以为是什么样子？”杰里米不屑道，不是他不和外面那些人说话，而是无论他说什么，那些人都只会像躲病菌一样躲开他，既然无论说什么都没用，无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只会被人嘲笑，他为什么还要理会他们，就让他们敬他怕他，就让他们认为他的内心也像他的身手一样锋利冷漠好了。
“咦，还有别人吗？”小女孩长着和杰里米一样灰色的头发，扎着两个小辫子，在杰里米的怀里露出一个脑袋，用那双银灰色中带着好奇的眼睛看向他们。
唐娜看着那个小女孩，仿佛又想起了弟弟小时候的样子，她也笑了笑，半蹲下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你好啊，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
小女孩一听眼睛一亮，飞快地从杰里米的怀里溜走，冲进屋子里喊道：“妈妈，哥哥没有骗人，他真的带朋友回来了，打赌我赢了！”
杰里米听到僵了一下。
他后面站着的阿斯诺紧张得快不会走路了，他从小就憧憬杰里米，现在的感觉就像即将要去拜访偶像的家人，这怎么能让他冷静下来呢。
“你在说真的吗？安妮塔，”屋子里传出来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她似乎也有些紧张，抱怨道，“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都忘记整理屋子了。”
“好了妈妈，哥哥有朋友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而且他不止带来一个人，是三个哦。”安妮塔没那么多耐心，拉扯住妈妈就要把她往外带。
妇人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无奈，她的眼神先落在杰里米身上，很快又落到他身后的三个人身上。
她看到唐娜的时候一愣，不由自主地上前，轻声说道：“这位姑娘，看着面善呢，不知道你的父母是？”
“我从小被奶奶收养，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唐娜如实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妇人没有继续问下去，一边道歉一边勾起淡淡的笑容，“我叫阿加莎，你们喊我阿加莎就可以了。”
唐娜发现她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份艳丽，她肤色白皙，眼睛是黑紫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夫人，我记得你是？”唐娜记得杰里米的母亲并不是人类，但她的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叫我阿加莎就可以了，我们远古联盟的人都拥有拟态的能力，反而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因为血统不够纯正而失去了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阿加莎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她说完，才把眼神慢慢转向唐娜身后的阿斯诺和海伦娜。
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锐利。
“这两位是？”
“妈妈，他们也是哥哥的朋友，跟着哥哥一块来的。”安妮塔跑上来解释。
“他们的身上都充满了贵族的味道，我不会认错的，那股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还有你，”阿加莎忽然用冰冷的眼神看向海伦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身上的味道，卑鄙的……康斯托克家的人的气味。”
那一刻，她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让人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她刚刚还是一个来迎接孩子朋友的普通妇人，下一秒却将气氛带上战场。
唐娜他们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势，无情无义地将所有人卷入风暴中，唐娜肃然起敬，她猛然发觉这个叫阿加莎的女人绝非弱者，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得多，如果她想要，一瞬间就可以杀死他们所有人。
就算唐娜、阿斯诺、海伦娜三个人都拥有ss级宠物，就算唐娜和海伦娜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就算阿斯诺最近半年苦研逃跑技术，但那一刻他们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们的脑海中模拟出战斗的影像，却看不到胜利的可能。
如果阿加莎真的想要动手，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三具尸体躺在地上了。
忽然，阿加莎散发出来的气势又戛然而止，她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痛苦地捂着脖子倒下去。
“妈妈！”杰里米紧张地冲上去扶住她，阿加莎摆摆手，告诉他没事。
“我忘了，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了……”阿加莎喃喃道，扶着杰里米的手慢慢站起来，风吹开她的衣领，唐娜才看见，原来她的脖子上竟然带着一个黑色的项圈。
刚才似乎就是这个项圈攻击了阿加莎，让她痛苦无比。
海伦娜认出那样东西，冷静地抹去刚才被逼出来的汗水，说道：
“那是帝国特制的禁锢器，专门用来控制远古联盟捉来的强者，你带着这种东西，又何必一定要给我们下马威呢？”
“你们的后台都那么厉害，我才不想让我儿子低人一等呢。”阿加莎不服气道，语气中竟有一丝赌气的倔强。
她怕她如果不表露实力，儿子在朋友面前就会低人一头，如果杰里米带来的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带来的一个是卡莱尔的继承人，一个是康斯托克的大小姐，还有一个……阿加莎无法肯定她的身份，却知道她绝不会默默无闻。
她希望她能为儿子撑腰，让他们拥有同等对话的权力。
“夫人，你不用这样，杰里米他很厉害，比我厉害多了。”阿斯诺紧张地搭话。
阿加莎听到他的话，对他和颜悦色了一点，隐约得意道：“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但她对海伦娜还是没有好脸色，还迁怒地拍了杰里米一下：“儿子，你可真会找人，天下这么大，你怎么就把康斯托克家的大小姐带来了呢。”
“阿加莎，你和康斯托克家有仇吗？”唐娜好奇地问道。
阿加莎似乎和唐娜投缘，对她的态度就更好了，哼一声道：“要不是康斯托克把我抓来，老娘现在还在远古联盟快活地做将军呢！”
杰里米愣了一下，母亲以前从来不谈这些事情，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原来他们和康斯托克有仇，他看向海伦娜。
海伦娜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她要是知道了，可能也不会硬要跟来触霉头。
“不过我刚才吓你们，你们也没有逃走，看来你们和那些臭脾气的贵族倒不太一样。”
阿加莎心中有自己的考量，她想试探阿斯诺和海伦娜是否值得信任，他们是抱着别的目的来接近她的，还是真的只是杰里米的朋友。
试探的结果让阿加莎还算满意，她那样吓他们，他们都没有生气离开，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也没有嫌恶、没有恐惧，说明他们可能真的不太在意她的身份。
“我姑且把你们当朋友，都进来吧。”
阿加莎说着，先转身进入屋中，她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轻浮消失了，带着一份思索。
她在这里被关了二十年，如果杰里米真的和卡莱尔还有康斯托克家的人是朋友，这未尝不是一份契机，她可以考虑告诉这些年轻人更多的事。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内部不像想象中破败，虽然布置得并不精致，却干净整洁充满生活的气息。
海伦娜做过那么多任务，也去过不少地方，她并不是温室中的小鸟，不会对这边的环境太考究。
阿斯诺就更拘谨了，他捧起那只普通玻璃制的茶杯，就好像在捧着什么珍宝，生怕手抖摔了。
唐娜因为阿加莎的态度显得更熟稔，还有心思逗逗一旁的安妮塔，安妮塔被唐娜逗得咯咯笑。
阿加莎准备会茶水，过来和他们一起坐着，小小的茶几前围了六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不过他们在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表现上也没什么异样。
阿加莎看出海伦娜的欲言又止，问道：“你好像有什么要问的？”
海伦娜本来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听她发问，便开口问道：“你不恨人类吗？”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杰里米下意识站起来想阻止海伦娜继续问下去，被阿加莎一把按下：“别那么紧张，你·妈我又不是洪荒猛兽，不会轻易吃人的。”
阿加莎按下杰里米，转头看向海伦娜，露出一抹笑容：“小姑娘，你很有胆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原本当然恨人类，尤其是康斯托克家的人，”阿加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娓娓道来，“……不过我后来就不恨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孩子们也拥有一半人的血统，”阿加莎怜爱地摸摸安妮塔的头，“我不能去怨恨我的孩子，我想要爱他们。”
杰里米和安妮塔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显得有些无措，他们没有想到，妈妈从没在他们面前说过的事，在外人面前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说出口。
“阿斯诺，海伦娜，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们，远古联盟的人都残暴无比，个个都是刽子手，只有野蛮根本就没有人性？”
海伦娜没有说话，阿斯诺很不好意思，他这么多年不敢靠近杰里米，说不定也是被小时候的故事吓到了，以为远古联盟的人会吃人……
“我不骗你们，其实我的长辈也从小和我说，哈尔帝国的人残忍无比，只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人类，”阿加莎感慨道，“再后来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连我的孩子们也拥有人的血统——我就在想，我们何必这样呢？”
阿斯诺有些不知所措，海伦娜和唐娜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妮塔还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感到有些无聊，但她又能感觉到他们似乎在聊重要的东西。
安妮塔很快待不住了，撇嘴道：“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聊完这些无聊的东西再喊我回来，我还想和哥哥的朋友比试比试呢。”
“去吧，别跑得太远。”
阿加莎把安妮塔送出门，又坐回来。
海伦娜出生在帝国第一军事家族，猎杀远古联盟的人只是为了获取军功，帝国学院所有对外军事系的学生也和她一样，并不是他们本身和远古生物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切都是为了军功，为了荣誉，为了权力。
海伦娜接触杰里米的时候也没有想那么多，并没有把他当做不同的人。
帝国的普通民众和远古生物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接触，参军似乎只是一种获取地位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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