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这个时候倒是能看出你确实胆小了!”桑弘羊也不急着要车夫停车了,靠在马车壁上,淡淡道:“你想好了,确实不用我去带颜昭明过来?再走一段,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嫣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用了…你这人就是想的太多了…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
“怎么能这样做呢!”
桑弘羊嗤笑一声:“这样做是怎么做?为什么就不能做了?”
陈嫣不想和桑弘羊扯国法汉律这样的道理,说实在的,扯这个可能也没什么用——虽然陈嫣自己是问心无愧的,但现实就是她可能每天都在违反汉律!
这不奇怪,应该说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在违反汉律。以陈嫣为例,她的产业如此庞大,为了开拓新的产业,维持旧有的产业,很多事情其实是并不能见光的!
陈嫣是这样,其他人也是这样。
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立身不正,所以也没有立场去说。陈嫣转了另一个角度,道:“如此不行!昭明是人,又不是你的猎犬!哪能罔顾他的意志,想带走就带走的!”
桑弘羊听到这里却是玩味一笑:“你怎知颜昭明不愿意?我倒是觉得他愿意的很呢!”
陈嫣觉得桑弘羊这是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有的时候他是会这样,陈嫣也习惯了,这个时候只要不去理他,他自然就会恢复正常的。
桑弘羊当然注意到了陈嫣的满不在乎,笑着摇了摇头,坐地离陈嫣近了一点点,手放到了陈嫣头上抚了抚:“傻姑娘…你不知么?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跟你走的办法?”
桑弘羊在陈嫣拍开他手之前自己先收回了手,靠回了车壁,大大咧咧地打量着陈嫣。
陈嫣还处在对他的刻意屏蔽当中,故意不去看他,在他总算远一点儿之后又重新趴在了车窗前。
桑弘羊笑的高深莫测…显然的,这姑娘根本不清楚,她对颜昭明施加了怎样的影响力!
不夜那边的信件来的很急,陈嫣和桑弘羊这一回走的是相当匆忙的。然而即使再匆忙,陈嫣也记得去了一趟城中,和颜异亲自告别。
隔天,也就是今日,趁着春日难得的好天气,这就出发了!
原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能想到陈嫣上车不到一刻钟,忽然叫停了马车!吩咐车队的人先走…然后谁也不顾,直接找到了白霜,翻身上马,往回赶了去!
其他人哪能放心陈嫣一个人啊!特别是桑弘羊,也直接牵了一匹马,这就去追陈嫣去了。
陈嫣赶回了红溪庄园门口,那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穿玄色公服的青年,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
桑弘羊都要冷笑了——就有那么巧!他们才走多久,颜异就等在这里了,显然是他们前脚走,颜异后脚就到了!这样的失之交臂,应该是没有缘分吧?可是谁能相陈嫣还会忽然没有任何前兆就跑回来呢!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的?”陈嫣看到颜异的一瞬间,心里万千思绪,然而最终却只说了这个。实际上她从下车上马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脑子里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乱成一团之后支配她的就只有一种本能一样的情感,说实话,她到底被支配着做了什么,陈嫣自己也是到了庄园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
颜异只是看着陈嫣,低声道:“来见你。”
陈嫣眼睛红红的,好悬没有掉眼泪,拉着他的手就道:“都说了今日不见面的,还来!你是不是傻了!”
这是两人昨日就说好了的,眼看着对方从自己的眼帘中消失,这实在是太煎熬了。所以陈嫣离开东莞县的时候,陈嫣不要桑弘羊来。
“未答应…”颜异摇摇头,显然是坚持自己的道理的。
确实,昨日陈嫣和颜异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至少对方并没有否定,而按照他的性格,不否定其实就是默认的意思了,所以陈嫣才会这样以为的。
颜异低着头看陈嫣,有些枯燥的嘴唇抿了抿,他轻声道:“既以为我不来了,含光又为何返回?”
陈嫣瞪了他一眼…说是‘瞪’,其实力道轻飘飘的,根本没有警告作用。而后陈嫣又故作轻松地调侃:“怎么,就在这等着我呢?…想返回就返回啊…有重要的东西忘在红溪了,回来取的。”
“是什么?”颜异却少见地固执了起来,明明知道陈嫣那话只是在找一个借口,却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嫣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颜异一眼,忽然挽住了他的肩颈,两人离的很近,呼吸都交织到了一起。
“一颗心…你有看到吗?”陈嫣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落到颜异耳中,几乎和气音没有什么差别了。
颜异的眼睛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桑弘羊当时离得不远,出于不想被陈嫣打死的心情,他没有上去搞破坏,而是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旁观这一切发生。
他将颜异的一切都收入眼底,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陈嫣完全抓住了,但此时此刻看到陈嫣对他的影响力更加实质化,还是会觉得惊心动魄——不亲眼看的话,是很难想象的。
这种事情并不是说说的,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的位置旁观这一幕,也会得到类似的结论。
颜昭明那厮已经完蛋了!这一点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清楚!
桑弘羊丝毫不怀疑,这个时候陈嫣说一句‘一起走’,颜异就能和她私奔——这个时候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可拒绝。
人就是这样容易受到情感驱使的生灵,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跋涉千万里,历经千辛万苦——如果告诉他们,得到这个人的第二天就会死去,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个时候陈嫣就算是让颜昭明陪她去死,也能得到一个肯定答案…她自己以为这是天方夜谭,却不知道这就是事实!
生命有什么可贵的?相比之下,绚烂一时却永恒的情感、那些带给心灵震撼的某个瞬间,这才是可贵的!如果用生命就能换到这些,对于此时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这或许和这个时代有关吧…生命太脆弱了,随便一点儿什么都能夺走生命。似乎珍惜不珍惜也没有什么区别,谁也不知道明日一点儿什么意外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既然如此,那就只管一时的美丽好了!
然而陈嫣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桑弘羊看着陈嫣将自己的香囊挂在了颜异的腰伤,颜异则将一块玉佩给了陈嫣——还是这一套,他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了!
说他们胆小,这肯定是有问题的!因为他们竟然能私下交往这么久,一起做了许多事,颜异甚至在陈嫣的住处过夜了!然而说他们胆大,这似乎也有问题,事实就是,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实质性的‘出格’。
他们把表面上的事情一样不落地做了,然而真正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似青天朗日!要桑弘羊来说,还不如一起都做了呢,也免得担那个虚名!
陈嫣重新骑马离开了红溪庄园,这一次是要去追赶大部队…说实在的桑弘羊并不着急。虽然陈嫣安排了车队先走,但他估计车队这会儿根本不敢走,肯定是留在原地的。
桑弘羊跟着上马,这就要驾马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样…没有什么意外的,颜异正看着阿嫣。
最后桑弘羊听到的一句模模糊糊的话是‘…再等等’,到底有些距离,陈嫣和颜异也没有说的很大声。不过这样一句也够了,桑弘羊能够推测出陈嫣要表达的意思。
心里真的可怜起颜异来了…就凭这三个字,颜异能等她一辈子!
他们很快赶上了车队,又重新上了路…桑弘羊看着趴在车窗前的陈嫣,换了一个姿势。
陈嫣大概是一个人发呆有些无聊,和桑弘羊谁也不理谁大概有一会儿了后,又有些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方才是何意?”虽然明知道桑弘羊刚刚就是在胡言乱语,陈嫣还是耐不住自己的无聊和好奇心(最主要的是现在两者同时出现了)。
桑弘羊笑了笑,双手环胸,高深莫测道:“阿嫣,这事儿你得信为兄一回,男人才知男人呢!方才看颜昭明的样子…此次是不行了,除非现在又折回去。记得下一次,下一次这种关头只管提要求!”
“别怕提要求,男人才不会觉得这麻烦呢——男人若是喜欢,天大的麻烦也能连眉毛也不皱一下!若是不喜欢,就连抬抬手都是不肯的。”
不论你要什么,通通都能如意。
第246章 君子于役(1)
路上形色匆匆, 春.光空许。
陈嫣桑弘羊一行急着回不夜,这一路先要穿过琅玡郡, 然后走海路。虽然挺急的,但急也不在这一时,再加上海上行路快,横穿琅玡郡这一部分倒是走的颇为悠闲——主要是陈嫣过习惯了舒服日子,受不了一路颠簸。
她也不是一个过不了苦日子的人, 但那得是被逼到那份上了,不然的话她确实吃不了苦。
陈嫣有的时候还是挺承认桑弘羊的话的,她其实挺娇气的。
这大概也算是生活环境改变人的一个范例了, 上辈子她就是一个小镇姑娘,娇气什么啊!想娇气也娇气不起来。这辈子身边的人都迁就她、关爱她,时间长了, 可不就这样了么。
才出东莞县,连续几日的好天气让陈嫣颇喜欢户外的环境。常常是在马车里坐烦了,就骑马行一段时间。
路上大部分时候都是经过大片大片的农田来着, 此时没有农事,跑马也方便!
东莞县旁边就是魏其县…听这县名就知道了, 这里其实是陈嫣那位老师兼舅舅,魏其侯窦婴的封地。如果他不是在长安有官职, 按照规定,是要住在这里的。当然了, 此时列侯少有真的住在封地的, 绝大部分都找了各种理由流连在长安, 或者长安附近。
这不仅仅是贪看长安繁华,更是为了靠近天子——这些贵族的命运紧紧和皇室相连!就算眼下没有得到朝廷重用,也得常常在长安走动才是!不断通过这种方式在皇室面前刷存在感,这样将来真有用得上的地方了,才能一下想起来啊!
真的去了离长安不知道多远的封地,什么消息都收不到,不知道帝国的最新风向标…那就真要错失大把大把的机会了!
为什么皇帝一再勒令列侯返回封国,以减轻长安物资供应的困难(可别小看贵族的消费能力,贵族一家子往往就意味着数百名仆人,这些人还比一般的平民百姓消费力更强,许多列侯滞留在长安,负担是肉眼可见的),而列侯不为所动?
无外乎就是如此了…本身就不是多出挑的,再离开长安,从此之后就真的要被贵族圈子、皇室遗忘了!这对于贵族来说,就是无可挽回的衰败!这样的贵族即使还保留着爵位,也等于是不存在了。
以窦婴为例,如果他不住长安,也会住窦氏老家那边去,那边有窦氏族人聚居,图谋再起也容易。至于作为他封地的魏其县,大概就是地图上存在的一个地名,每年由此得一份收益而已。
不过,虽是如此说,陈嫣到底因为这个对这里多了一份亲切感,到了魏其县后更喜欢骑马行路了。
“平日倒是不见你这样爱骑马。”桑弘羊骑着另一匹马跟在陈嫣身后,马车里本就无聊,如果不是为了陪陈嫣,他可能比陈嫣骑马还勤快。这会儿陈嫣跑了出来,他当然也不会一个人留下。
陈嫣执缰绳缓行,笑着道:“此地时窦婴舅舅的封地,我有心多看看…如今看着,倒是比齐地一般大县小县更好一些。”
一个县的整体情况好不好,有的时候是不用查询档案文书的,看一看普通老百姓的真实生活,远比纸上的数据之类更准确、更直观。就陈嫣这一路上经过的乡村,远远看过去屋舍井然,虽不见多富裕,却也是整整齐齐的。偶尔见到穿粗布麻衣的村民,精神也还好。
能这样在此时已经算上上大吉了!
桑弘羊听陈嫣如此说,嗤笑了一声:“就因为这…那你往常行路恐怕看不过来了。”
emmmm…这句话是有本而来,并不是乱说的。
考虑到陈嫣的身份,连在她身上的血缘关系足够织成一张复杂的网络了。这些人往往都是大汉的贵族,即是说,走在大汉的土地上,她随时可能遇到一个七大姑八大姨、表兄堂弟的封地,真要看,确实看不过来!
“窦婴舅舅这里不同的。”陈嫣没有深入解释,桑弘羊也知道她的意思。
整个贵族圈子里,陈嫣不敢说全都是亲戚,但至少绝大多数都能扯上一些七弯八拐的联系。
母系这边就不说了,如今刘家人遍布整个大汉,任何一个诸侯国都能和陈嫣叙辈分。而且由母系这边还能和许多外戚家族联络到一起,窦家就是其中的典型!
父系东阳陈氏算不得高贵、出挑,在尚了馆陶公主刘嫖之前是诸多列侯中敬陪末座的。但到底是开国时就分封的列侯之一,底子深厚,中间也没有发生过除国的事情,传承这些年不知道联姻多少次了,可以牵扯出许许多多的大家族。
所以才说,陈嫣堪称是‘亲戚遍天下’啊!
这在这个时代可不容易,这个时候的人普遍生活在很小的一个范围内,罕见离开家乡外出闯荡的。既然是如此,整个家族的婚姻嫁娶往往也就在家乡范围内解决了,很少见有外地亲戚的。
陈嫣身上这样的亲戚关系属于有点儿作用,但又不能当大用的。真指望自家有事这些人会来拉一把,这是不现实的!不过因为互为亲戚关系,贵族之间彼此同气连枝,还是会维护共同利益的。
这种‘自己人’身份对于贵族来说还是挺重要的,算是贵族最后一重保障。保护他们不那么容易衰败,而就算衰败了,也相对容易重新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彼此都有很多亲戚朋友,这些亲戚朋友关系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值钱了。陈嫣少年时是背过各家家谱的,但忽然听闻某个未曾接触过的‘亲戚’,还是会一脸懵逼。
这个时候某个亲戚是不是真的亲密,一看两家血缘关系近不近,如果很近,那天然就会很亲。二看两家又没有利害关系,有的时候两家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但现在正是合作关系,交往非常频繁,实在是通家之好…那没的说了,有的时候后者还比前者更加稳固呢!
窦婴和陈嫣关系其实已经不能算是近了,且不说窦家是陈嫣外祖母的娘家,无论古代、现代都称不上近亲。就说窦婴,他父亲那一脉也不是已故窦太后的亲兄弟,只是堂兄弟而已。
这就更远了。
不过因为他是同辈子弟中最出色的一个,这才和皇室越来越近。
所以陈嫣和她这位‘表舅’之所以亲密,根本不是亲缘关系在发挥作用,而是两人相处的比较多,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教导过陈嫣的人很多,从孝景皇帝、公孙弘,再到给刘彻上过课的博士们,但真的被陈嫣认作老师、正正经经为外人所知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公孙弘,另一个就是窦婴了。
窦婴表舅是…舅舅在世时给她做乐器老师的,当然,两人之间并不只是学习奏瑟,实际上学习的东西很多。音乐、礼仪,当然还有一些黄老的学问、儒家的学问。
窦氏的家传就是黄老之学,不过窦婴本人在从小学习黄老之学外,也兼修了儒家的道理。这大概也是他在窦氏外戚中不太合群的原因之一吧,有才是有才,但到最后,当时的窦太后都恼了他。
陈嫣的外祖母是一个坚定的黄老派,对于儒生可真是讨厌的不得了!
真是家族之中的‘黑羊’了。
陈嫣与窦婴是相处出来的情谊,感情说不上多深沉,但确实是彼此挂心的那种。
马儿哒哒哒地走在田野里,骑了一路,陈嫣也有一些累了,便重新上了官道,在一处村落前面下了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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