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嫉妒到心脏发紧的并不是刘彻喜欢陈嫣,刘彻虽然是女人留不住的男人,但他是可以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或者说‘感兴趣’…刘彻此前对她不也很感兴趣?若是只是对陈嫣的兴趣更浓,这有什么的?
让她嫉妒的是,刘彻喜欢陈嫣,却没有向陈嫣伸手!
君王想要得到算什么?身为君王,贪欲比普通人还要来的强大,终其一生,他们可以说是贪得无厌!
明明想要的要命,却无法伸手,将自己困在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中,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个时候刘陵倒是想到了那位‘不夜翁主’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她有一些话流传在外,毕竟她的确是贵女圈子里的明星人物,同时还在学者圈子里颇有名气。
“世上苦处,最苦不过求不得、已失去!”
谁能想到,得到了天下的天子也有他的‘求不得’,而他偏偏宁愿忍受这种求不得!
每每想到这一节,刘陵就觉得一颗心在火中炙烤——她的嫉妒已经快要将她逼疯!
“翁主…”将散落的物品重新收拾好的婢女实在放不下,担忧地看着刘陵。
刘陵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重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是那个见人三分笑、没有一丝不妥的淮南王主了!她看向自己的贴身婢女,道:“将我的印章拿来,再将父皇盖了印的帛书取出。”
“唯!”婢女很快将东西取来。
刘陵来长安也不是一个人独自来的,同时被撒到长安的还有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以及埋在暗处的钉子。这些人有的是低级官员,有的隐于市井!后来数年,这些年陆陆续续来的愈多了…就像淮南王的野心一样,仿佛是原野上的野草。
另外,还有一些人不是淮南王派来的,但经过刘陵以及安插在长的钉子的拉拢、收买,也能够为淮南王所用。
这股力量是以淮南国的势力和财力为支撑建立的,现在织成了一张网,并不算是小势力了!可以说是刘陵父王淮南王刘安数年心血!
若要动用这股力量,原则上只有淮南王刘安本人才行。但刘安人在淮南国,长安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鞭长莫及的。而机会稍纵即逝,某些时候就得给长安这边的指挥者一些临时决策之权力。
其实刘陵并不算是刘安在长安这边安排的指挥者,刘陵虽然聪明,当年来的时候却也只是个小姑娘,刘安可没有那么大的心,这么大的担子就压在她的肩上。再者说了,刘陵做得好一个间者,并不意味着她能做好一个统领全局的指挥者!
不过刘陵的身份又着实特别,她是刘安的亲生女儿,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刘安在长安的代理人了。别的人都有可能敷衍懈怠,甚至背叛刘安,唯独这个女儿不可能!毕竟刘安若是倒了,其他人都有一线生机,撇清也不是不可能,但刘陵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的。
这样的刘陵自然被授予了一些特权,比如说监督这股力量、直接和刘安沟通一切任务之类的。而在几种特权中其中有一条,就是她可以在她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动用这股力量。
这当然是有限制的,不能随便乱用。
刘安给了刘陵三张盖了他私印的空白帛书,她可以在紧急时刻写上内容,从而动用那股力量。
刘陵执起毛笔,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在帛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命令。
旁边的贴身婢女是从淮南国一起来的,和刘陵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忠心不用怀疑,平常对刘陵也从来是服从。此时将帛书中的内容看在眼里,却有些欲言又止。
“翁主…这可是大王留给您十分紧要时使用的…”婢女能看懂帛书内容,因此产生了很大的疑惑。就算她原本不太懂外面的事,这些年随着刘陵进进出出也明白了一些。
至少、至少她并不觉得帛书中刘陵的命令和大王所说的情况紧急有关…甚至她都不觉得这件事对大王和翁主有意义。
想到刘陵从白日回来就有一些奇怪,她心里更担心了…翁主该不会是失了魂了吧?
“怎么,你要教我做事不成?”刘陵瞥了婢女一眼,目光中有着警告。
婢女立刻拜到在地:“无、无,奴婢绝无此意!”
她很快什么都不说了,或许翁主确实有些不对劲,可那又如何呢?翁主就算违背了大王的命令,她也是大王的女儿,轮不到自己一个小小婢女来说话。这些贵人对于他们奴婢来说就是天!她做了忠仆也不会有好处,反而会丢掉性命也说不定!
“行了,将这帛书寻个机会递出去!”刘陵吩咐下去。
说实话,就在刚刚婢女说完话的一瞬间,她也有一瞬间的心虚和动摇!
帛书上写的东西很简单,让长安城中这股力量动起来,给陈嫣找麻烦!这种麻烦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打击陈嫣的名誉,另一方面则是动陈嫣的生意。
是个人都是要在意名声的,更何况她听说陈嫣在阳陵邑做了许多好事,什么给贫苦人施粥、给穷人看病不要钱。在刘陵看来,陈嫣就是一个极重视名誉之人。
打蛇打三寸,要是不痛,打它做什么!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陈嫣的生意,陈嫣喜欢经营商贾之事也是出了名的。不过大家一般不会大张旗鼓地提罢了,毕竟商贾地位低下是一直都有的事情——话又说回来了,商贾低贱没错,但哪个贵族家没点儿商贾产业呢?
动用父王的这股力量做这件事她当然会心虚,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是出于‘公心’,纯只是为了泄愤而已!
被嫉妒的毒蛇噬咬着内心,她觉得自己非得做些什么不可,不然就要痛苦的死掉了!与其这么死,还不如痛快随心一回——从来到长安之后,这是她再也做不到的事情,她只能千方百计地谋划、小心翼翼地算计,不能停下来。
所以短暂的心虚和动摇很快被她抛诸脑后,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被一种冲动支配!这个时候让她拖着陈嫣同归于尽都行!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在就冲到皇后陈娇的宫苑,将一切都抖落出来——你的丈夫并不爱你,但却深深地眷顾着你最最宠爱的妹妹!
到时候会有一个女人比她更加痛苦,同时,她知道陈娇的性格,这个女人绝对会闹的天翻地覆!
毁掉一个皇帝的隐忍,去他的‘求而不得’,将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到时候会怎样?
刘陵忍不住恶意地想:到时候就别想安宁了!
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她想到这样的后果大概就是陈娇大闹,然而她闹有什么用?说起来还是娥皇女英的佳话呢!皇帝想要得到的东西,真的动手了怎么可能得不到!
这样或许会毁掉一些东西,但到底最终的东西不是刘陵想要的。
第130章 静女(1)
夏至已至, 夏日转入极盛,这个夏天可难熬了!
“热!好热!”王温舒几乎是跑着走进主院的, 仿佛地上铺着炭火,根本站不住一样。
进了主院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正在树下粘蝉的婢女对他笑了笑:“王公子,翁主已经午睡起身了!”
听到这样说王温舒的脚步才恢复自己的正常水平——整个阳陵邑别馆可能也就是他的脚步声最重。其他人早就习惯在这样的大宅里行动无声…这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主院游廊曲折, 两边都有藤木花草, 从中穿过相当阴凉。而且今年夏初陈嫣就让人在主院挖了一些水道, 这些水道连通的是有着活水的池塘, 沿着游廊和主宅屋檐廊下分布。
水能带走热量,这是都知道的,更凉快了。
转过几道弯, 王温舒眼前一下开阔,面前是一座陈嫣单用来读书的书房。说是书房, 其实也不尽然, 这里其实就是将陈嫣喜欢的东西都摆了起来, 个人秘密基地或许比较合适。
房子建的很精巧,而房子前面的走廊也很宽大, 全以木板铺成,这是一个室内的延展空间——此时陈嫣就正在这里。
“怎么这个时候赶来阳陵邑?该躲过这日头才是…”王温舒之前就被陈嫣派了出去,此时见他从外面来着实奇怪。这日头可够厉害的,热死人并不奇怪。
有人觉得后世越来越热,常常有热死人的新闻。其实这是错觉,实际上古代热死的人只会多得多!只不过古代的环境下, 各种原因死人太多了,根本没有人统计这个。
王温舒目光扫过陈嫣身前的小水道,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来:“自然是回来搬翁主的救兵的!”
陈嫣今日穿了一条胭脂红裙,一件宝蓝花纹领口杏色袒领上襦。此时裙子被撩起了一些,露出一双未着袜的脚,正放在檐下的水道中。这挖成的水道用的是青石板做底,然后铺了一层圆润的鹅卵石。
陈嫣嫌热,这是在物理降温呢!
“救兵?人家都说你王叔夜骨头硬,从来不知道低头,做得成的要做,做不成的也要做…可从来没有搬救兵的。”陈嫣这话当然就是调侃了,她可从来没有给手下人安排不可能任务的习惯。
不过王温舒性子傲、不愿意与他人合作却是事实,以往要是遇到阻碍他都是自己铲平!这会儿向她求助,恐怕不是一般的事儿。
“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说着陈嫣还吩咐婢女:“之前做好的龟苓膏与冰粉呈上来。”
王温舒是个没有规矩成习惯的人,也不客气,顶着一旁傅母益不太好看的脸色和陈嫣一起坐在了廊下的走廊上。两人并排坐着,他干脆也脱了鞋袜,将脚伸进水中。露出惬意的表情:“难怪翁主常这样泡着!”
很快婢女就将龟苓膏、冰粉两种食品端了上来,当然了,龟苓膏和冰粉都不是单独端上来的,一起的还有很多可以用来做配料的东西。
王温舒看到黑乎乎的龟苓膏和透明的冰粉,相同的都有一种qq弹弹的感觉,觉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又是翁主弄出来的佳肴?”
陈嫣但笑不语。
龟苓膏和冰粉都是夏季消暑的好食品,其中龟苓膏是今岁热的过分才想起来的。而冰粉不同,很早之前就想过要做了,毕竟陈嫣曾经是每年夏天都要做冰粉吃的人。
不过此时想吃一碗冰粉可不容易!别说没有现成的冰粉粉可买,就是更加原料一些的东西都弄不到!
事实上可以用来制冰粉的植物不止一种,陈嫣比较熟悉的就是冰粉树果、薜荔果、爱玉等等。具体的都差不多,利用这些果实的‘籽’,晒干之后用干净的水‘洗’,洗过之后的‘水’中会含有使其凝结起来的物质。
此时再加入一定比例的白石灰水,最后就成了。
陈嫣并不记得这些原料在哪里可以找到,也不可能自己跑遍天下去看,所以只能‘随缘’了。
她对各种现今还没有成为主流的作物都很有兴趣,所以要求交通号的商队每到一个地方就带回来一些果实什么的。这个方法虽然笨,但说不定就能抓住几个极有潜力的家伙。
这个过程中她见到了不少过去闻所未闻的植物,只觉得自己对这片大地上的原生植物太过小看了。
最后在一堆来自南方的果实中她收到了薜荔果…和后世的薜荔果其实没有什么两样——这也不奇怪,薜荔果在漫长的时间内都是野生的,没有人为干涉的前提下,区区两千年能有什么大的变化?
说实话,能够搞到薜荔果是一件偶然又必然的事情。能够找到做冰粉的原材料这是一种偶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常见东西。但在多种原材料中最终找到的是薜荔果却不怎么出乎意料。
有些做冰粉的原材料不够大众,而稍微大众一些的。如冰粉果,原产于南美洲,这个时候翻遍大汉每一寸土地恐怕也不会有。爱玉的道理也差不多,它和薜荔果是近亲,要到台湾岛上才能搞到。
相比起来,还是薜荔果最有希望,分布在江南一带。
相比起微微散发出苦味的、黑乎乎的龟苓膏,王温舒显然对冰粉更有好感。端起一碗来细看。好奇道:“这是何物所成?竟是从未见过的!”
陈嫣替他在冰粉碗中浇入一些红糖水,道:“王不留行可知?”
王温舒舀了一小勺,之前的冰粉是放在冰鉴中冰镇的,此时吃到嘴里滑溜爽滑又q弹,还甜甜的!真是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单说口感,王温舒印象中最接近的是蒸蛋。
“王不留行?此物是王不留行所制?”王温舒有点儿惊讶,他当然知道王不留行这味药。要知道之前他可是在千金医馆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工,每日都在和药材打交道。
“非。”陈嫣迅速摇了摇头:“此物不是王不留行,只是有些与王不留行相似,许多人弄混了!”
“此物名为薜荔果,我也是去岁才从交通号送来的各种果实中见到。”其实薜荔果在南方当地就有人当成是药材使用了,不过局限在很小的地方而已。
陈嫣让人向当地人收这种果实,并且让人考察种植的可能性。不过不管种植能不能成功,至少现在陈嫣能够制造的冰粉很有限,原材料的短缺决定了一切。
好在一点点原料就可以制作不少的冰粉,不然的话,收来的两大车薜荔果管什么用!
冰粉做起来其实很容易,唯一的难度大概在白石灰水的添加上,要是弄的不好,味道就会变得怪怪的。家里的庖厨也是经过反复试验,这才定下了比例,有了现在和陈嫣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味道。
冰粉之前陈嫣已经吃过不少了,此时也没有去端冰粉,而是用小匕划开了龟苓膏小碗中一整块的龟苓膏。然后浇上一些蜂蜜、蜜渍红豆、杏仁、松子、果脯碎等配料,这才挖了一小勺。
emmmm…比陈嫣印象中的龟苓膏还要苦一些,可能是现在的龟板质量太好,也有可能是陈嫣制作龟苓膏的材料没有集齐。但还是挺好吃的,味道是苦苦的没错,可这种苦正能够清热去火。
王温舒见陈嫣吃下那苦东西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啧’了一声:“怎么吃的下去啊!”
陈嫣只能看他一眼:“我还奇怪那么甜腻的东西你是怎么吃下去的——这其实不苦,里头放了甘草,现在又加了蜂蜜,能苦到哪儿去?疾医尝了也说是一味清热去湿、滋阴补肾的好药!此时用它最好。”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一味药啊!”王温舒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如果是药的话就不奇怪了,苦点就苦点儿吧。
陈嫣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不不,这就是一种小食。”
“这看起来更像是药材罢!”王温舒指了指龟苓膏,坚持自己的看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龟苓膏都像一味成药超过了零食。
陈嫣认真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是药材还是小食,难道是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那要如何分辨?”王温舒也不是故意抬杠,就是闲扯而已,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呢。
“好吃的就是吃的,不好吃的就做药材!这有什么难解的吗?”陈嫣舒舒服服地吃了一块儿龟苓膏,相当地理直气壮。
王温舒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听起来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总觉得是陈嫣在玩笑。当即脱口而出:“翁主又在玩笑了。”
“不不不,这如何能说是玩笑呢?”陈嫣是坚决不承认这个的,和他摆事实讲道理:“你自己想想,哪里是玩笑话了?这话难道哪里有错?”
王温舒很想举个反驳陈嫣的例子,但在理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吃的和药材,忽然发现…虽然陈嫣看起来像是在胡说八道,但仔细想想竟然无法反驳!
也就是说。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但不能就这样接受啊!因为如此想的话,医者实在是显得太‘随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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