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老大还以为贺海楼是说气话呢——毕竟这么漂亮的女人红杏出墙,给眼前的老板戴绿帽子了不是——附和地猥琐笑起来,却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的讨论。
贺海楼也没有再说什么。
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再熟悉的面孔也模糊成单调的色块。他看着餐厅里的两个人吃完了晚餐,他=也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位置移开了。或许是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贺海楼觉得自己从大腿到背部都有些发酸。他转了一下僵直的脖子,身体向后一靠,目光正好对上车前的后视镜。
橘黄色的车灯堪堪能将车内的空间点亮,后视镜里,贺海楼发现自己的脸色忽明忽暗——是因为车子里的车灯,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张合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指甲一次又一次地按进掌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许许多多纷乱的情绪找准了突破口,一股脑儿拥进他的脑海里,他在这些毫无逻辑可言的思维片段中辛苦地搜索着那些对他有用的东西,比如他收在车子里的手枪,比如正站在外面一大群的黑+社+会……
“行了,”贺海楼突然开口,他按了一下脑袋,把脑海里突突跳动的某根神经按下去,接着在外头老大疑惑的目光下,将半开的车窗摇到底,伸手和对方一握,“这次麻烦龙哥了,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改天再请龙哥出来喝茶。”说完这句场面话,贺海楼一刻也没有停,启动倒退,转眼就开上了马路。
“大哥,对方就这样走了?”站在龙哥身旁的一个男的出声说。
“有卡呢。”龙哥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卡,他正反看了一下刚刚握手时候被塞进自己手里的银行卡,发现在卡背面持卡人签名的位置写了六个数字,“去atm机那边插一下,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密码就是这个。”
“行。”说话的人爽快地答应了,拿了卡走到几步外的atm机上,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再转了回来。
这个时候,龙哥和其他人都已经上了旁边的面包车,查询的人直接坐上了车,不等大家问,就咝着气说:“里面有十万块,大哥,这钱太好赚了啊,前后不到一小时,我们就来这边兜个风就有了。这是财神爷下凡啊!”
龙哥哈哈一笑:“人家是大老板,钱到手了大家也别回家了,我们去蒸个桑拿吃吃宵夜。”
车子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有人提议说:“这个老板这么爽快,我们要不要——”他对着餐厅的位置歪了歪脑袋。
龙哥笑骂道:“你还真想进局子啊,这回可没有老板给你一天报销一千块了。”
提议的人笑嘻嘻地不搭桩。
龙哥摆摆手,文绉绉地说:“老板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这是职业道德。”他又对开车的人说,“快开车,我们走了!”
这个时候,餐厅里头的顾沉舟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外头。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薛明珊。
桌子已经被餐厅的侍者收拾干净了,薛明珊喝了两杯酒,脸颊上已经有一抹淡淡的绯红:“大家好像都走了,顾主任,你想好了没有?”
顾沉舟的右手握住自己左腕上的手表,慢慢转了转,又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这些动作对于他来说十分难得,因为他几乎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不停地权衡不停地假设再不停地一一推翻。
他还是有些犹豫。但这些犹豫似乎又有点可笑。
如果不是他已经心动了,又怎么会产生‘犹豫’这种情绪呢?
贺海楼——他认输了——
顾沉舟突然失笑起来。
他赢了。
真的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家伙啊,所以说,如果可以选择,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和这种人做对手……
“薛小姐,”顾沉舟说,“你确实很聪明,我就是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提议?”
薛明珊扬扬眉,又一摊手,这个有点粗鲁的动作让女王走下了王座,顾沉舟同时看到了面前这位打扮入时的女性身上的唯一不协调——她的十指手指都没有留一丁点的指甲,更遑论涂上指甲油贴水钻美甲了:“机会总是亲睐有准备的人。我当然不会否认我特意关注了顾主任和贺总之间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她仔细看了顾沉舟一眼,然后指着指自己的眼睛说,“别小看女人的观察力。”
顾沉舟端起酒杯:“那么,合作愉快。”
薛明珊这一回却没有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来,她的脸上再一次带上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有一点儿的笑容:“嗯,是各取所需——”
“哗啦!”忽然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像是一群顾盼生姿的天鹅中突然挤进了一只鸭子,悠扬的钢琴声被打断了,甜蜜的气氛也被破坏了。
顾沉舟举着杯酒,看坐在对面,突然涨红了脸颤抖起来的薛明珊。
穿着紫色鱼尾裙的女人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顾沉舟一会,突地一拉自己的包包,踩着高跟鞋快步往餐厅外走去!但刚刚走到一半,十厘米的细长鞋跟就突地从中折断,薛明珊整个人都向旁边的餐桌倒去,匆忙间不慎推到了桌子的边沿,整张桌子上的汤汁水果都滚得到处都是!
这张桌子坐着的是两个年轻男人,他们倒没有在意桌上的狼藉,而是连忙站起来,去搀扶倒下来的女士,看上去较小一点的还连声说:“小姐你没事吧?没事吧?”
薛明珊现在的样子可狼狈极了:她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鞋子断了,鱼尾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到,也撕开了一个小口,她脸色涨得通红,眼睛也跟着通红,里头似乎还有一些水光,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她极为狼狈的点点头,推开对方的手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没有两步,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发泄似地将脚上的两只鞋子都远远踢开了,掩面跑出西餐厅!
这一刻,从餐厅的经理到侍者,从弹钢琴的琴师到分散坐在大厅里的客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薛明珊一直到对方跑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