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父亲顾齐修有个小妾,后来还娶了一个续弦。
阿烟笑了下:
“其实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至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父亲做得够好了。只是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再要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因为当年母亲数年不曾有所出,于是在父亲三十三岁的那一年,母亲请他纳妾,以便传宗接代。
后来,父亲到底是纳了周姨娘。
母亲临终之时,其实是备受折磨的,她死的时候,头发都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那个时候的阿烟才六七岁而已,她就每天帮着母亲梳头,把那些掉下来的头发收集起来,放到小绣囊里。
有一天她捧着头发哭了,她知道等到这些头发掉光了,也许母亲也不在了。
萧正峰已经懂了,他沉声道:
“阿烟姑娘,我萧正峰发誓,这辈子只要你一个,绝无她人。”
阿烟唇边泛起笑意,流转着秋波的眸子眨了眨:
“好。”
萧正峰凝视着她唇边那抹笑,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信。”
她依然在笑,她什么都没说,可是萧正峰觉得,她的眼睛深处是灰色的,就像秋天的那种灰色。
其实阿烟并不是不信,她自然是信萧正峰的。
她相信萧正峰此时一定是拳拳之心无半点虚假。
可是世事多变幻,人总是会随着世事沧桑而慢慢地改变。
现在的萧正峰,无法为未来的萧正峰去承诺。
而萧正峰,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将手轻轻在她水骨隆起之处抚过,郑重而低哑地道: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来印证这个誓言。”
他的声音那么低柔,仿佛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如流水一般,淌进阿烟的心里。
她闭上眸子,疲惫地笑了下,唇边泛起一点满足,不过却是低声道:
“我有点累……”
萧正峰温声道:
“那你睡吧。”
说着这话时,他将她如同一个小孩子般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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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萧正峰抱着阿烟整整一夜。
不曾合眼。
第二日,天就那么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升起,温煦阳光经过积雪折射后,透过破旧的窗棂投射在她娇嫩的脸庞上,将她脸上稚子般的细密绒毛渲染成了透明的金黄色。。
她就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眸,修长的睫毛犹如蝴蝶收起优雅蝶翼停歇在花瓣上那般,安静而优美。
有那么一刻,萧正峰很想俯首下去,去亲亲那细密修长的蝶翼,然而就在此时,那蝶翼微微颤动,紧接着,一双朦胧如雾眸子睁开了,就那么略显迷茫地望着自己。
她嫣红的唇儿轻轻蠕动了下,终于低声道:“你抱了我一夜?”
就这么以一个姿势坐了一夜的萧正峰,一动不动地道:“嗯。”
阿烟微诧,然后便笑了,她修长的臂膀伸出,纤细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抚着他扎人的下巴,软声道:
“你看着比昨晚潦草了些。”
其实是胡子,比昨日个长了一些,愣是把原本就坚毅冷厉的脸庞涂抹上一些潦倒汉子的味道。
萧正峰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当下将她放下来,温声道:“你在这里等下,我出去看看,弄些吃食。”
阿烟却道:“昨日我遇到了这种事,怕是家人正四处寻找,还是麻烦萧将军先派人去通知我家里吧。”
萧正峰听到这个,原本已经扣住门扉的手停顿了下,其实他有些舍不得。
不过他到底是点了点头:“好。”
简陋破旧的门发出“吱”的一声,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投射入室内,阿烟有那么一刻觉得刺眼。
☆、第75章
她微眯了下眸子,也跟着萧正峰走出了茅屋。
此时萧正峰的朋友第五言福早已经起床了,正在一旁院子里修理着昨夜被风雪压坏的篱笆,见到他们二人从屋子里出来,仿佛完全没听到一般。
阿烟环顾四周,却见这里果然是大名山下的一处山坳,正是她上辈子曾经走到过的地方。
白日里的阳光驱逐了昨日的黑暗,萧正峰厚实温暖的怀抱也让她逐渐忘记昨夜的寒凉,此时的阿烟开始冷静地思考着这件事。
杀了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而这个人又和茅屋的主人第五言福有什么干系?
想着这个,阿烟忍不住去看了看第五言福的鞋子,只是一个山里人家最常穿的牛皮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更不是昔日那个杀了自己的人所穿的朱靴。
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忽而听到“呦呦”的声音,仿佛鹿鸣,只是十分稚嫩,听起来倒是幼鹿的声音。
抬头望过去,却见篱笆外面的残雪之中,一只通体白色的幼鹿昂着长了树枝一般鹿角的头颅,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当下迈步过去,笑望着那白鹿:“你是个小家伙呢!”
说着这话时,她伸出手来,忍不住隔着篱笆去摸小白鹿那一对支愣着的小耳朵,小白鹿倒也不怕她,歪着脑袋温驯地任凭她去摸。小白鹿的耳朵毛茸茸的娇软,摸起来是别样的触感。
此时晨间的阳光从山坳里投射过来,稀薄的雾气在山下小院中缭绕,为眼前的一起蒙上了仙境般的神韵。而那在朦胧的雾气中,清雅妩媚的女子绽开一个温软的笑,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只在她面前低下鹿角颇为乖顺的小白鹿。
林间有过冬的雀儿,在那里上窜下蹦叽叽喳喳的。阳光透过树林洒在她身上,把她一头乌发抹上了淡金色的边缘,她伸出的手指如玉,在这晨雾之中犹如透明的一般。小鹿湿润的眸子闪着温驯的光芒,在她手底下乖巧地磨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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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从旁望着这一切,竟有些不想开口,唯恐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不过最后他还是迈步过去,半蹲下来,望着那小白鹿道:
“它和你倒是有缘,昨日个若不是这白鹿,我也不会在山沟里往前一直走,更不会发现你。”
阿烟听到这话,不免诧异,越发怜爱地抚摸着那鹿:
“它果然是个有灵气的小东西。”
萧正峰唇边微微绽开一个笑来,眸中也温暖起来:
“我原本还要捉了它来送给你,不曾想如今它倒是自己过来了。”
阿烟哑然失笑,望着那小鹿儿,软声哄道:
“小鹿儿,你可愿意跟着我离开这里?”
小鹿儿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却并不说话,只是用嘴巴在她玉白的手心里亲昵地磨蹭着。
阿烟手心里发痒,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既不反对,那我便认为你应了呢!”
萧正峰但凡见到阿烟,便会看到她在笑,只是那笑总是如同烟雾一般,极为清淡,如今倒是难得见她笑得这么好听,一时不免越发凝着她不舍的放开。
这边正说着话间,却见萧正峰原本含笑的眸子微变,转首看向山林间。而一旁的第五言福也皱眉看向山坳间的小路。
片刻过后,便是阿烟也听到动静了,紧接着,便见几个浑身狼狈的人穿着六扇门的官服出现在眼前。这几个六扇门衙役正是帮着前来寻找阿烟的,如今见这里有个茅屋,茅屋前又有个女子,形容倒是和顾家姑娘极为相似,当下不由大喜。
阿烟见了他们,便也猜到这是前来搜寻自己的,怕父亲担忧,当下忙过去问起如今燕京城的情景。
一时那群衙役自然是喜出望外,派了人前去联络顾左相家的蓝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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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燕京城里,顾齐修虽然心急女儿,不过这早朝还是要上的,当下胡乱套上官服,匆忙去上早朝。早朝上恰好商议起那群武将派遣的事,威武大将军呈上一个奏折,正是由军部拟定的各将调遣安排。
永和帝看了,便分给身边几位大臣参阅,当下几个人便讨论起来。正说着间,那威武大将军忽而道:
“此番调遣,其他也就罢了,只是其中一位四品将军的,大家可是要格外看看的,可别不小心把这位将军派遣到什么苦寒之地,那样咱们未免太不厚道!”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免诧异,笑问道:“不知道威武大将军说得是哪位?”
威武大将军笑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的顾齐修,朗声道:“自然是四品征远将军萧正峰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素来和威武大将军相投的,顿时意会,不免哈哈笑了起来,连声称是。其他顾齐修一派的,见此情景,顿时觉得威武大将军分明是落井下石,不免冷笑一声。
顾齐修原本心中担忧女儿阿烟安危,如今被威武大将军意有所指,眉目间便有着不悦,当下沉声道:
“我顾齐修素来公私分明,这萧正峰虽则为我顾齐修未来女婿,可是断断没有徇私之理,如今这等玩笑,可是开不得!”
众人见他不喜,一时也觉得威武大将军这个玩笑开过了,纷纷收起笑来,连声附和道:
“左相大人说得是,说得是。”
永和帝在龙座上看着这番情景,一直不曾开口,如今却忽而笑道:
“朕也是看着阿烟长大的,如今既为她赐婚,又怎么忍心让她随夫前去苦寒之地。”
永和帝这么一说,当下顾齐修也不好说什么了,其他人也只好连声称是。
君臣一群人又在早朝上讨论了其他几件大事后,便宣布退了朝。
顾齐修因心中有事,也没有等其他大臣,便急匆匆地走出大殿,往正和门前行去,谁知道威武大将军等人很快从后面追上来了。
这大将军身后跟着一群武将,在那里众星拥簇地过来,笑呵呵地和顾齐修打了招呼后,却是故作诧异地道:
“左相大人,这才下了朝,怎么也不和咱们一起出恭,却独自走得如此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齐修心中冷哼一声,想着这孙开英分明知道一切,却故作不知,分明是有意落井下石,不免想着此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当下他阴着脸,挑眉笑道:“怎么,大将军有事?”
威武大将军哈哈笑着道:
“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想说句,如今才下过雪,外面天冷,一个姑娘家的,孤身寡人,可千万别遇到什么歹人。若是左相大人实在寻不得人,有需要的地方,尽快开口就是。”
顾齐修冷眼扫过去,凉凉地道:
“这个倒是不必了,大将军若是有这闲情逸致,不妨没事多翻翻燕京子弟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