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叩见皇后娘娘。”花银对着龙梨的撵轿谦卑的拘起大礼。
龙梨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手背托着腮帮闭目像是睡了过去,直到撵轿走出去老远,花银主仆才站起身。
长春宫
——“三小姐,快看谁来瞧您了!”小葵压制着惊喜凑近龙筱,“您快睁眼呐。”
龙筱捂着嘴又咳了几声,不情不愿的睁开眼,见花银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惊的半直起身,“沈…沈夫人…”龙筱赶忙抚了抚松散的发髻,揉着眼睛想努力睁大些,“筱儿这副样子,沈夫人见笑了…”话还没说完,龙筱又急剧的咳嗽起来,小脸涨的通红,看着很是痛苦。
小葵端起床头的熬好的汤药,“三小姐先把药喝了。”
龙筱看了眼乌黑的药汁,皱眉道:“宫里的汤药比家里的还苦,歇会儿再喝,没看我正和沈夫人说话么?”
小葵面露难色,委屈道:“太医说汤药都要趁热喝的…”
花银从袖子里摸出几颗梅干放进汤碗里,又执起勺子搅了搅,冲龙筱笑道:“三小姐再尝一口试试?”
龙筱不好意思拒了花银,迟疑的抿下一小口,“虽然还有些苦涩,可酸味盖住倒也好下口,沈夫人真是厉害,不愧是药膳高人。”
花银示意身后的婢女呈上一个锦包递给小葵,“这里头是我给三小姐准备的梅干,在药汤里放上几颗,你家小姐定是会好好喝药的。”
小葵欢喜的接过,嗅着梅干的酸味儿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花银摸了摸龙筱的额头,放下心道:“还好三小姐身体康健,玲珑池水凉,秋日得了风寒可不好应付,要是淑妃落水…真是想也不敢想。”
“苍天庇佑。”龙筱双手合十道,“只要长姐没事就好。”
“不是苍天庇佑,是三小姐舍身护下的功劳。”花银轻声道。小葵和侯府的婢女看出花银有话要和龙筱说,对视了一眼知趣的走出寝屋。
——“炼儿放心不下你,梅干也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花银按住龙筱的手,“他说你一定怕极了药苦,等你身子好起来…”
龙筱嘴里的酸苦化作回味不尽的甘甜,晶亮的眸子里闪动出水光,轻咬着有些苍白的唇说不出话来。
花银继续道:“炼儿今日起已经在他父亲军中历练…”
——“沈炼去练兵做什么?”龙筱憋忍着咳嗽。
“为筱女建功立业。”花银注视着龙筱一字一句道。
“他真傻…”龙筱倚着床喃喃道。
“他要是一心只想带你远走高飞,那才是傻。”花银悄声道。
龙筱见花银这样说,黛眉松弛开来,“沈夫人,沈炼是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嫁给太子,他会带我离开这里。但沈夫人放心,龙三不是自私的人,抛下家族亲人,我不会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沈炼话是这样说,真到了那一刻,他也不会一了百了甩手离开。沈炼是您的骨肉,他的性子你最清楚。”
花银越发赞赏龙筱的懂事大气,与淑妃的逆来顺受无力抗命不同,龙筱骨子里从不认命,却又知道什么该做,又该如何去做。她有一颗世上最玲珑剔透的心肠,在这颗心肠面前,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去帮她。
花银眼里闪动着琉璃般五彩的色泽,按着龙筱的手又重了些力气,“三小姐护下淑妃和皇嗣,皇嗣得保,他日储君之位就一定会有变数,沈炼在军中的历练就一定是值得的。”
——“沈夫人…”龙筱哽咽的喊了声。
花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刚刚来时见皇后正巧从长春宫出来,脸色看着不大高兴…”
“皇后姑姑来过?”龙筱抽了抽堵住的鼻子,“姑姑怎么也不来看我眼…”
花银面色未动,“也许是知道你还睡着,想让你好好歇息。”
“我总觉得,皇后姑姑并不喜欢我们姐妹。”龙筱失落道。
“你皇后姑姑母仪天下,要顾虑筹谋的事实在太多。”花银宽慰着道,“当然不能和寻常人家的姑姑一样,三小姐别多想了,好好歇着养病,我还要去小厨房教芳嬷嬷他们做几道替淑妃安胎养身的药膳,改日再来看你。”
“有劳沈夫人了。”龙筱感激道。
花银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瘦了些的龙筱,眼中满是爱怜,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龙樱失足差点坠河的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淡去,宣离帝那晚掷地有声的让皇后龙梨严查此事,但事后宣离帝并没有再提起半句,连一声督促都没有。所有人都猜得出推下龙樱的黑手,但没有一个人敢提及,每一个人都像是失去了记忆。
宣离帝对锦绣宫刻意的冷淡很快就慢慢散去,隔上一日就会去瑛贵妃处过夜,就算玉修罗伺候的再得他的圣意,也没法子断了他对锦绣宫的念想。
龙樱身子一天重过一天,整个长春宫都弥漫着皇嗣将近的狂喜,龙樱也不再在意宣离帝几日,十几日才来看自己宫里一趟,她满心期盼着腹中的孩子早些平安生下,完成家族的使命,顺了姑姑的心意,此生她有了这个孩子,就已经别无所求。
沈啸天惊异的看着幼子一天天的变化,他潜心练兵,不再日日在苍都城里晃荡,也不再随意入宫去见不该见的人,沈炼天赋过人,对兵法论道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悟性,他武功又高,本来就在军中有些口碑,几个月下来与军士们同吃同住,更是深得军心,让人赞叹。
沈啸天远远看着沈炼赤着上身和普通军士一道在泥泞地里蹴鞠玩闹,抚须沉默着。寒风瑟瑟,这一帮蹴鞠的男子热闹的满身是汗,沈追看着弟弟的身影笑道:“这人一长大懂事就是眨眼的事,爹看自己儿子就知道。皇上也听说了沈炼在军中历练,还向几个将军问起,那几个人都对沈炼赞不绝口,皇上也很高兴。”
沈啸天脸上不见儿子懂事的喜色,眉宇深锁不解,捻须道:“你弟弟进出皇宫,有没有绕去长春宫那头…”
“没有。”沈追斩钉截铁道,“他每次进宫,我都让自己的人暗暗跟着,他见过皇上就会出宫,不会多逗留一刻。爹…您还在担心什么?”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沈啸天摇着头叹息道。
沈追不解道:“我就不懂了,沈炼见那人您担心,不去见她您也担心…爹到底在担心什么?”
沈啸天才要开口,沈炼已经擦着汗小跑了过来,“大哥也来了?宫里忙完了来找爹和我吃饭么?”
沈追打量着浑身汗湿的弟弟,咧嘴道:“你是忘了么?没几天就过年了,娘让你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去,元宵之前,不准再来军营,可得好好陪着她才行。”
军士给沈炼递上斗篷,沈炼挥开随意的披在自己光洁的身上,“日子过的真快…一晃又是一年。”
“少年不悲时光,还不快回家去。”沈啸天低沉道,“你娘确实很想你。”
北风又起,城外比城里寒冷许多,沈追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心催促着弟弟赶紧回家。
苍都里,定远侯府。
沈炼换了身家常衣裳走近饭厅,拂开衣襟在母亲身旁坐下,花银湿润着眼眶看着黑瘦了些的儿子,在他碗里又添了些肉食。
沈炼看着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状的碗盅,笑道:“娘,军中又不会饿着我,娘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