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飞放好课本出来,瞧见那俩人跟院子里嘀嘀咕咕,扬起眉毛问:“你俩说我坏话呢?”
“没,谁敢说你周大少坏话。”付闻歌笑笑,转头四下打量这个小院儿。一进一出,坐北朝南,左右四间房,中间是客厅。
“这一个月多少钱?”他问。
“八块,我出六块,晓墨出两块,他就只要西边那一间屋。”周云飞支着腰往旁边一站,少爷谱十足,“其实不用他出钱,非跟我计较,两块钱而已,几杯咖啡的事儿。”
“恁爸说——”
“打住,你爸的话我听的够多了。”皱眉打断陈晓墨的话,周云飞冲门外偏偏头,“闻歌,带咱俩去大栅栏逛逛,来北平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去过热闹地方呢,这儿你肯定比我俩熟。”
付闻歌也还没去过大栅栏,倒是听说那边很热闹。大栅栏里众多商铺云集,过去一点儿就是天桥,全北平耍把式的都在那聚齐儿。绵延近二里路,是北平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明天就开课了,以后能出来玩的机会不多。大栅栏离着也不远,付闻歌早就想去逛逛。但想到昨天遭遇地痞勒索的事,他又有些迟疑。
昨儿吃完晚饭,白翰辰特意又找了他一趟。反复跟他强调少没事儿出去乱晃,想逛街,叫邱大力或大福子开车陪他一起。但只字未提嘴对嘴那档子事儿,想来提起也是尴尬。
“去不去啊?”周云飞催他。
考虑再三,付闻歌应下:“我得把车放你们这院儿里,昨儿就因为它,差点被人劫了。”
周云飞惊讶地张大了嘴。陈晓墨听了,没说话,转脸回屋,过了一会又出来。当着付闻歌跟周云飞的面,他将一把“德国造”别到后腰里,再拉下制服上衣盖住。
“走。”陈晓墨招呼他们。
付闻歌和周云飞大眼瞪大眼——这西北人是猛哈?
三个人在大栅栏从街头逛到街尾,又是吃小吃又是买特产,玩得不亦乐乎。
陈晓墨瞧见路边有放西洋景的,觉得新鲜,过去交钱坐下。趴到小窗边,眨眼的功夫,他脸色涨得通红,赶紧起身把正打算要看的付闻歌他们俩一手一个给拽开。周云飞是喝不惯豆汁儿,只尝了一口就偏头“呸”出去,还冲同伴大叫“这东西都馊了你们怎么咽得下去?”。
豆汁儿摊儿的老板在旁边笑道:“爷们儿,这可是好东西,早些年儿连宫里的皇上都好这一口儿,时不常地打那紫禁城里遛出来尝个鲜儿。您甭看我这摊子小,我爷爷在那阵儿,可也伺候过皇上呐。”
付闻歌笑道:“这套说辞听了够八家了,都说伺候过皇上。”
“敢情!这地界儿打从明朝就立了街了,那会儿叫廊坊四条。庚子年又叫义和团给烧了,您几位现在瞧见的,都是后来重建的。”北平人一提起历史就跟说自家的故事一般,眼里面上都透着股子骄傲劲儿。
正听他白活着,旁边跑过辆黄包车。付闻歌见好多人都翘首以盼地追着看,于是问老板:“车上那人是谁啊?”
“嚯,他你都不知道?”老板面露鄙夷,“那是金玉麟金老板,北平梨园行的大拿,当红的角儿!戏园子里自要是有他的场,那便是一票难求哇。”
周云飞听了,眼睛闪闪发亮,扯下嘴里叼着的焦圈儿对旁边的俩人说:“咱晚上听戏去吧。”
“戏台七点才开,太晚了。”付闻歌皱眉。按白翰辰的要求,他开课之后,晚上要是不回家吃晚饭都得提前打电话报备,太晚了就叫司机去接,生怕他再闹故事。
周云飞哼道:“还有人管你几点回家不成?”
“这不是昨天出事儿了么,他们怕我受伤不好跟我家里交待。”付闻歌也是为难。出来玩儿当然图个尽兴,只是一想到还要打电话跟白翰辰报备他就犯怵——二十多岁的人,却比那四五十的还絮叨,昨儿晚上站他窗户外头啰嗦了半个钟头。烦的他真想再给一巴掌,直接糊墙上去算了。
陈晓墨放下碗,回手拍拍后腰,冲付闻歌眯起眼。
“听戏?你明儿就开课了,不早点回来睡觉听什么戏?”白翰辰在电话里冲付闻歌嚷嚷,“散场快十点了,天都黑透了,再说邱大力今儿跟我爸去燕山宾馆了,没车接你!”
付闻歌压着脾气,说:“我跟同学一起,三个人,晚了可以住他们家。”
“同学?什么同学?知根知底么就住人家去!?”白翰辰是真生气,说话声跟把听筒外放一般,教旁边的周云飞听得一清二楚。
周云飞一把抢过听筒,跟白翰辰对着嚷嚷:“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语气那么臭,谁会听你的?”
听到陌生的男音,白翰辰脑门子直充血,当即反问:“你是谁?”
“我是闻歌的同学,你又是谁?”
“我——”白翰辰卡壳。敢说是付闻歌的未婚夫,回来这虎掌怕不是又要往脸上招呼。权衡片刻,他用责难的语气道:“我是闻歌的表哥,他爸把人交到我家里了,我就得全须全影地给人送回去,真出了事儿,你能担的起这责任?”
“你放心,闻歌跟着我们,绝不会出事儿。”说完周云飞就把听筒给撂了,转头冲付闻歌挤眼,“你这表哥茅房里养大的吧?嘴巴那么臭。跟这样的人住一个屋檐底下,你还真能忍。”
表哥?付闻歌愕然。又听周云飞拿话挤兑白翰辰,忍不住勾起嘴角——茅房里养大的,若是让白翰辰听着了,怕不是得气撅过去。
电话被撂,于白翰辰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没听见周云飞后头的话也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还“跟着我们”?跟着谁们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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