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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许你山河万里 > 第22节
  正是这份矛盾的心情,使得他带她回宫这些日子,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还有一点,是六兮的变化,让他有了一丝的陌生。
  从前的甄六兮是天真无邪,爱笑爱哭也爱闹,甚至是个被宠坏的女孩,行事冲动鲁莽,处处碰壁,甚至遭人陷害而傻傻的毫无自知。
  然而现在的甄六兮,似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沉淀下来的恬淡而平和。她的眼睛始终是无波无澜,即便那日在刑场,她只是淡淡看着内心已沸腾的他,低低说到
  “放过我爹爹。”
  而他带她回宫,他知她心里的不情愿,但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这样独立,坚强,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六兮是他陌生的,陌生的让他感到恐慌,她不再是他能一眼看透的阿兮了。
  这一夜,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旁边的她轻轻的呼吸声,他才放松的审视自己的心,思考将来的日子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对待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甄六兮。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发青发白,逐渐已有鸟鸣之声,六兮朦胧睁开眼,毫无防备的被尽在咫尺的寅肃吓了一跳,本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而寅肃冷眼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放开了她,起身穿衣。
  六兮隐隐感觉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所以默不作声起来,走到他的身旁,替他拿了衣服,看着如此气宇非凡,傲然天下的他,六兮脱口而出
  “你终于实现了愿望,成为一代帝王。”
  听到她的话,寅肃蓦地转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神冰冷,狠戾到
  “所以,你别想再离开这皇宫半步,这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掉。”
  她的下巴有些微痛,此时狠绝的他哪里还是昨晚那个温柔,为她疯狂的男人?然而他是皇上,能决定她这后半生在宫里的日子是否安康,从进宫那刻起,她便不能再做自己,所以她放低了身段,柔声到
  “我不会再离开,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好好呆着。”她的声音是诚挚的,眼神亦没有丝毫迟疑。
  寅肃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半晌,才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他放下手的刹那,六兮忽地看到他手腕处有大大小小的一横一横的伤口,她忍不住,牵起那只手,看着无数条细细的伤疤问
  “这些伤?”
  寅肃似十分嫌弃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六清宫。
  只听院子里,小雨惶恐的声音
  “皇上万岁。”
  待寅肃离开之后,小雨才端着洗漱热水进屋,看着屋里,桌上,榻上的凌乱,她脸微红,却又自豪掩不住的兴奋脱口而出道
  “皇上终于肯让您知道他每晚都来了。”
  “什么意思?”六兮不明所以。
  小雨高兴的回答说
  “从您进六清宫那晚开始,皇上每晚都趁着您睡着后来看您,有时候呆一会就走,有时候回呆到凌晨天快亮之后才离开。”
  “你怎么不早些时候告诉我?”
  “皇上不让我说。”
  一瞬间,六兮亦是觉得她也不了解寅肃。既是千方百计把她寻回宫内,又把她冷落在六清宫内,但又每晚在她深睡之后来看她,不让她知道?
  寅肃走后,她洗簌完毕,简单吃了早餐后,命小雨去了文房四宝来,她想练习练习小篆,因在现代习惯了简体,以至于回来这一世时,手感有了区别,总写的歪歪扭扭,不得其法,小雨虽看不懂,但能分辨好坏,所以在旁边痴痴的笑,不忘加了一句
  “皇上的字是当今通朝里,写的最好的。”
  听完她的话,六兮笔锋一僵,把正在写的风字最后一笔硬生生勾起了一个角,这样子,若是让寅肃看到,又要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笔也拽不住。
  寅肃的字确实写的挥洒大气而苍劲有力。正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之说,年少时,曾有一次,他们在城外的姻雀寺求姻缘,老者让他们各写一个字,她写了一个肃字,而寅肃写了一个兮字。当时那老者被他一个兮字所震撼,忘了是看姻缘,而盯着平民打扮的寅肃到
  “这不得了啊,公子若是生在帝王家,这天下便是你的。”
  六兮佩服这老者的功力,但寅肃却不以为意,追着老者问
  “我看姻缘。”
  老者摸着发白的胡子,看了好半天后,一直摇头,念念有词到,
  “情深缘浅。”
  “变天了,收摊回家。可惜你未生在帝王家。”
  彼时,寅肃因老者说的情深缘浅,气的握着六兮的手格外使劲。
  六兮笑问他
  “你觉得这老头准吗?”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朝城里闹市去。她不死心,一边走,一边问
  “你说这老头看的准吗?”寅肃这回一把搂着她,跨上马车飞驰进城。
  那时傻傻地甄六兮,其实潜意识里也知道,老者的话准或者不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寅肃的心里,到底宁愿相信是准的还是不准的?
  相信老者说的话是对的,那么就是承认他们之间是情深缘浅
  不相信老者说的话,那么便是甘愿得不到帝位。
  这两个答案都不是寅肃想要的,所以他不肯回答。后来被六兮问急了,他猛地拉住马绳,停在路边,自信的回答
  “有准,也有不准。这两者不冲突。”爱江山,也爱美人,可是很难两全。
  此时,六兮不知不觉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简体字
  “情深缘浅。”
  刚落笔,便听到前面有宫女报到
  “皇后娘娘驾到。”
  小雨听到,立即直起了身体笔直站在六兮的背后。而六兮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放回好,把刚写的字不紧不慢的折叠起来压在一角。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这么多年过去,仓若钰已贵为皇后,可还是一点没有变,沉不住气。想必昨晚寅肃在六清宫中过夜,这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传遍了后宫,所以仓若钰来了,完全在六兮的预料之中。
  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她是该会一会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亦是与小雨一样,挺直了背,立在门口做出恭敬之势恭迎皇后娘娘仓若钰。
  她面色如常,然而脑子里,却掠过那一年,仓若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说到
  “六兮,你斗不过我。只有我仓若钰能助他成王,而你不能。”
  当年傻傻地甄六兮反驳
  “我爹是当朝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甄将军。你靠北厥国的兵力支持,我亦有我爹爹的支持。”
  记得,那时仓若钰大笑
  “甄将军?你想让他叛变?叛变不成,可是满门抄斩。”
  她脸色铁青,没有一句话反驳。
  当年,她爱寅肃,爱的没有是非,没有自我。狼狈的想与任何女人一争高低,最后她输了。
  院子里,仓若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房门口。
  而六兮已换上笑容,笑着对门口的皇后娘娘仓若钰盈盈一拜
  “欢迎皇后娘年大驾光临。”
  就像是演一出戏,她仓若钰会演,甄六兮亦会。所以从仓若钰进屋之后,气氛竟诡异的和谐。
  仓若钰本就长的好,而又掌管后宫多年,自成一股贵气与威严感,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可偏偏她满脸的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久别重逢那般,拉着六兮的手坐在上堂之上,笑意盈盈的对六兮说道
  “兮姐姐这么多年,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与从前一样貌美如花。”
  贵为皇后的她,这一声姐姐,在六兮面前自降身份,平起平坐,与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仓若钰一模一样,时过境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而人的心都不会变。
  “谢皇后娘娘夸奖。”六兮低眉顺眼,并不多说话。说的多,错的多,她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仓若钰,看看这后宫个妃嫔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兮姐姐这几年,在六池宫受苦了。我曾跟皇上求情,放你出来,可皇上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向来说一不二。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否则我这辈子也不得安生。”
  未等六兮回话,仓若钰便眼眶微红,看着她继续说
  “你不要怪我,当年,我只身一人从北厥国到通朝和亲,所能依赖的只有一个皇上而已,那时年少不懂事,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做了伤害你的事。”
  六兮心中不无嘲讽,当年,仓若钰在寅肃面前便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寅肃相信她,护着她,使她占尽了上风,那时,六兮对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恨的咬牙切齿,恨她的虚伪,恨寅肃被蒙蔽了的双眼。
  但如今,她已不是从前的甄六兮,仓若钰的各种行为在她眼中便有些像是小丑,她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她表演,耐着性子等她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她柔声接着刚才仓若钰的话回答道
  “过去,我亦是年轻气盛,也做过很多错事,都是我的错。”
  她的态度,仓若钰似有几分满意。
  “姐姐,这六清宫之前无人居住,所以有些冷情,东西也不全。我跟皇上提过,让您先搬到我那景钰宫去住一阵子,我派人过来好好打理清扫,布置好了,您再搬回来。这段日子,咱俩也有个伴,好好说会话。”
  第29章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皇后娘娘美意,但平时事务繁忙,我就不去打扰了。这六清宫我也住了习惯。”
  “姐姐,你别跟我客气。在这后宫之内,论谁最有资格陪在皇上左右?只有姐姐与我,都是从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一路陪着他过来的,现在后宫里,要是有哪些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姐姐,姐姐尽管跟我说。”
  “谢谢。”
  绕了半天,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拉她站队。想来,仓若钰这几年在宫内,虽贵为皇后,日子也不好过。先不说寅肃的性格冷情而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就是现在蒙受圣宠的顾莘莘妃就够她受的。
  以六兮对顾莘的了解,她亦是个不肯吃亏的女子,又占着寅肃的宠爱,骄横不比当年的自己少。
  入宫这十多个日子,六兮虽足不出户,看似不与任何人来往,但实则,暗地里,她早把如今各宫各院的妃嫔都摸了个底朝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对这三宫六院的妃嫔,从家室背景,到样貌性格,再到是否受宠,她已心中有数。
  其实寅肃从登基至今,虽然天下太平,但实则亦是内忧外患,外有玄国,内有大皇子党,他又是兢兢业业,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并无太多时间去宠幸这些妃子,后宫之争不算激烈。
  按照她的了解,目前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是以仓若钰为首的皇后派,一个是以顾莘为首的莘妃派,两派之间暗中相争,谁也没有输赢。都没有寅肃的子嗣,所以难分胜负。
  六兮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觉去看,反而一眼看穿症结所在,所谓拉班结派,赢了又如何?抵不过寅肃的一句话,他的一句话可以成全你,亦是可以毁了你。
  仓若钰绕了半天,无非是给六兮表态,而六兮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虽站队没用,但不表示不可以利用。
  她目送仓若钰离开六清宫,心情才稍放松。她太过于紧张了,草木皆兵,甚至已把所有人都想成了假想敌,时刻戒备着,生怕一个闪神,便被陷害。她现在不能输,也输不起。从跟着寅肃踏进宫内那一天起,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寅肃,要他赋予给她的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