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买了一大串小手镯,个个都不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是在小摊子上买的,不贵,但也比县城和镇上的好看,给她那些小姐妹一人一个,也算心意。
周勤却是买个好几个雕刻精细的小东西,挺贵的,但他还是咬咬牙买了。他平日不买什么,手里有零花。那小东西雕工真的超级棒,他看着还能摸索出点什么。他还给周小飞稍了礼物,另外,厂房做工的叔伯有两人让他帮忙捎东西呢,他也买到了。
邢晨则是挑了点给爹娘的礼物,杨潜陪着她跟她买了一样的,说这才是情人间的默契,招了邢晨的大白眼儿。
因阿正帮过齐漱,他们临走前,齐漱还给了他一盒子吃食,顺手扔给他一个绳子,道是以后也将头发绑好,会长成更俊的小子的。
连程朝阿正龇牙一笑,拍了他的发髻,道他这小毛孩子还得小姑娘送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阿正一下跳上车,朝他后脑勺一锤就钻进车厢,传出话,那是人家的谢礼!但小孩儿还是很开心,捏着那绑头绳子高兴的看了好长时间,像只嘴咧到耳根的史迪仔,连周雨将他那盒吃食拿过去吃了都没说什么。
马车渐渐走远,张文义一袭漂白锦纹长衫被风吹的猎猎响,他在门口观望一会儿,街边人来人往,看着这男人想瞻仰一座华美的雕塑。张文义没有留给他们一丝目光,转身没入祥隆后院,飞身便上了那株缠绕多年的苍劲又不失雅致的古树。
树冠比人们想象的还大,直穿过三层屋顶将上面的瓦片遮了个隐天蔽日。纤细的树稍末端,一人黑衣负手而立,树顶风声鼓鼓,枝叶相触软语,他立着却如履平地,轻的像天边的云。他遥望那马车渐渐走入人群稀少的大路,目光长久凝视,神色不明。
“大哥!”张文义没张文隼功夫好,很难立上那削薄软嫩的树稍,只坐在一支粗大的树杈上,向上仰望,望着张文隼时隐时现的鞋底。
“大哥,你怎不下来?来了也告诉我一声,还偷摸着爬上我的树!”他咕哝着,像阿正在周恒面前一般。
“你上来。”
“什么?我上不去,你不知道我功夫不行?”张文义再皱眉,上面有细碎的阳光闪下,晃着眼了。
他正抬手挡着那些星点的时候,树顶风声忽起,动荡似飓风过。
呼啦,黑影卷上他的身子将他扯到顶上,视野瞬间开阔,满目苍翠,往下是川流不息的人。张文义急急抱着张文隼的腰,虽知道他不会让自己掉下去,但是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实在不好,心里空且慌。
张文隼皱眉,他怎么还是这样?一慌就抱自己……
他手一挥,张文义感到一阵劲流而过,自己被温柔的卷到了屋顶上。
“大哥,你看周恒家马车呢?”他看看只剩下一个手掌大小的车影,“你看他们家做什么?想连程了?还是想那小毛孩子了?”
张文隼没有答话,仍是沉静的注视着那车。
张文义毫无形象的盘腿坐着,托着腮,瞧着高大的大哥,半晌忽然眸子一惊:“你,你该不会是……”
张文义霍的起身,直直盯着张文隼,目里深光闪动:“你不会喜欢上秦玥那女人了吧!大哥,她可是有夫之妇!你……”
“后日我就去重城了。”张文隼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淡到如水一般。
“为什么!”张文义一下就从刚才的思虑中跑了出来,重城位于中楚西境,紧邻西凉,难道是,“西凉有动?”
“恩。有探子回报,西凉近日屯兵两万,渐渐东移,不日就能到重城。”
“你怎么不将连程留下?”张文义起身,面沉浓重。
张文隼微怔,隧笑道:“你还不相信大哥的实力?不过少了一个近卫,能弱到哪儿去!”
“所以,你就是趁这时候来看看那女人?!”张文义眸光凉,如这寒风卷起屋上残沙,扑面蜇人。
张文隼毫不犹豫直视他的目光,目里野狼钢锥,瘆人冰寒。这事,许就是无人能解,皆道他不良不义。他转了目光,一刹的失落散泄,如打碎的瓷器颤着尾音。
张文义不禁敛了自己的硬势,想那周恒秦玥,接触的人皆可知二人情谊深厚,无人能破,大哥这般,注定受伤。又何苦这样远远送行,不能直视?
他叹息,忽就失了往日潇洒风流,“大哥,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心啊。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会陷下去的!”张文隼道:“与西凉,若是开战,不知何时能停。若是战事波及至此,你将她一家护好便可,你不是在他家下了诸番心血吗?”
张文义也不再提其他,嘿嘿一笑,一嘴白牙如玉,“我在相国寺求了一卦,方丈说卦意直指梁城,而梁城诸番事宜,又直指周恒。所以我就来了!”
“周恒……”张文隼遥望马车消失之处,天地一线,遥遥青绿绒毯平铺,如天幕落下洒袖飘绿,尽头染着金光浅淡。
他喃喃自语,目光穿过那淡光飘绿,望向更远处,一瞬便是天涯。他朝张文义一笑:“也别整日在外,多回家陪陪母亲和老爷子。我走了。”
黑衣一卷如煞,瞬间无了影踪,方才一切恍惚如梦入厄境,一霎泯灭,归寂。
张文义静立屋顶,想着大哥这一行,不知再见何时,他来,不止为看秦玥,还是来看自己的吧……
——
回了周家村,大院子里终于又热闹起来。
秦玥给家里下人都捎了礼物,经过镇上的时候已经将店里三人的给了,只剩下发家里人的,拿到礼物的小姑娘小伙子都笑着谢主子。
出去两夜,也是一路劳累,石心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一家人吃了便又是一夜休息。
那劳累心慌,直到次日才消。秦玥直道自己太弱了,该加强锻炼,春日来了定要跑山采药,多跑跑腿儿!
只余几日周恒便要去学院,秦玥又开始给他收拾东西。而周恒答应给她找的店铺掌柜的还没找到,且大半个月之后便是秦汇成亲的日子,秦玥要开始帮忙那边的亲事。是以,这开学前的数日,两人都是整日不在家,让人赶了车,秦玥在镇上下来,到娘家帮忙,周恒就继续去新县,让杨潜跟着找合适的店铺。
秦玥和王志梅在地上铺了宽大的油毡,在上面做新花被子,被面都是闪着花绣着鸳鸯的红段子,幸而现在是铺棉花,不然就闪瞎秦玥的眼了。
这是做的第二条被子了,王志梅说要再做一条薄的,暖和了就能拿出来盖着。
“娘,我哥成亲了,还是跟你们住到一块儿吗?”
王志梅都没看她,撕了一块花抻开,软软按到花面上,用手按按,“当然了,咱们家又不是没地方住,我也不是什么孬婆婆,怎么就不能跟媳妇住在一起了?”
秦玥也慢慢铺着花,王志梅又道:“你还怕我欺负柳卿?”
“哪是啊?”秦玥一抬头,瞧见王志梅发顶沾了轻飘飘的花禳,跟沾了蛛网似的,她笑着捏下来,“我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分开过的心思!我又没有婆婆,不知道你们是咋处的。”
王志梅手一顿,道:“反正我和柳卿都不是能吵得起来的人,你就甭担心了。我们住一块儿还能多帮衬着他们两口子,万一有个吵架闹矛盾,我还能哄哄。你啊,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
“唔。”秦玥拿了一大块棉花,慢慢抻着,撕开来,小心排到一块儿:“柳卿来的时候,应该是带着小丫头过来的……”
“丫头?正好,能照看着她,习惯也知道的多,不会觉得太陌生。”王志梅眼底点点笑意:“我还没用过丫头呢……”
“我不就是你丫头?被你当丫头使唤了。”
王志梅一拧她:“娘哪有?”
秦玥咯滴滴笑,王志梅拧到她腰上的嫩肉了。“那丫头是柳卿的陪嫁,可不是让你用的,你可得悠着点儿。”
“哦,还有这说?那我就不用了呗,反正我有手有脚,啥都能干。”王志梅话里带着遥遥的回忆:“以前没你们俩的时候,我跟你爹一块进货,背很多东西呢,能干的很!”
“现在呢?”
“现在有你哥了,就不用我了呗,我管后勤!”王志梅缓缓说着,瞄了秦玥一下:“你现在怎么样了?有动静吗?”
“啊?”秦玥又糊了一脸糊涂:“什么动静不动静……”
“要不一会儿去让许大夫你给瞧瞧?看能不能圆房呢,这都过来年儿了。”看闺女那脸色也挺好的,没有什么不适的。
“不行,咱现在就去!”王志梅说风就是雨,扔了手里的棉花就将秦玥拽起来,将她身上的棉花一捏,套上鞋就走。
秦玥无奈被她拉着,怎么说都不放手,就这样一路被老娘拉着进了许氏医馆。
许攸悠闲闲的在位子上捏着南瓜子吃,嚼的喷香,剥了一小盒南瓜皮。见两人进来,抬了抬眼皮,朝她们懒懒招招手。
秦玥眼皮一翻:“师父,您能说句话吗?”她带着王志梅坐到他跟前。
王志梅一拍她:“怎么跟师父说话呢,好声儿点!”
许攸笑呵呵瞧着秦玥,小样儿,还跟师父嚷嚷。他将嘴里的南瓜子嚼完,道:“正吃着东西呢,怎么跟你说话?”
“就是!”王志梅又成了跟许攸一伙儿的了,一点秦玥肩膀,“赶紧许大夫给你把把脉。”
许攸将秦玥上下剐了一遍身子前倾,胡子飞翘:“怎么了?有了?”她将秦玥伸了一半的胳膊一拉,抓上她的腕脉。
“哪有了……有个球嘞……”少女低低嘟囔着。
许攸睁眼,将人看透似的,“这几天出去了?疯玩儿了?”
秦玥惊讶:“你怎么知道?”
许攸轻哼,“药都没喝,我当然知道了!去梁城了?”
“……”秦玥无话,出去玩儿还随身带药,又不是要命的病,她回来就又喝起来了。
王志梅这就紧张起来了,紧紧看着许攸:“是不是又不好了?”
许攸摇头,“倒不是不好,只是还得个把月修养。女人的病症都要长久的疗养,日渐祛病,才能根治。”
秦玥当然知道,不然不敢随意断药。她握着王志梅的手:“娘您别担心,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好了!”
王志梅却是在心里盘算着,只要是再有一个月才能那啥,那玥玥有身子再到生,岂不正好是周恒赶考的时候,这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秦玥看自己娘脸上浮着愁云,微微叹气,真是想的多唷。
许攸瞧瞧她,悠闲闲捋着胡子笑的鬼怪:“丫头也想要孩子了吧?那就赶紧的,多做些阿胶,吃了那个还能早半个月好!”
王志梅一愣:“什么阿胶……”
秦玥瞪了许攸,“就是我随便玩儿做的药。”
“那赶紧吃啊,你这孩子怎么都不上心,这可是不是你自个儿的事……”王志梅又开始叨叨,从女人的身子说到一家香火传承,听的秦玥耳朵痒。
许攸满脸兴致瞧着秦玥,不多时来了病人,秦玥便带着王志梅回家,末了许攸还不忘让她赶紧制阿胶。
“娘告诉你啊,这都是必然的事儿,一定要走的,你可不能往后拖,拖来拖去都是事儿。”王志梅语重心长,一路都还在跟秦玥谈着怀孩子生孩子的事儿。
秦玥只“恩”“啊”“是”的回复着她,想起扣扣聊天里最烦别人回这些字……
“我知道!”最后,秦玥郑重跟王志梅保证,面容谨慎,目光坚定:“今年一定给你怀上!”
王志梅一拍她举起的手,气笑道:“什么给我怀,是给周恒怀。”
稍后她哼哼了:“这才刚开年,还有十一个月呢,远着呢……”
秦玥抱着她笑的娇气:“肯定怀,最后也会怀上的!”
娘俩边说着话回了家,继续做被子。
周恒和意气风发的杨潜走在新县街上,杨潜已经到邢府提亲了,经过他娘对邢夫人的狂轰滥炸,和他爹对邢兴的苦口婆心,邢兴和邢夫人双管齐下,竟将邢晨说服了,答应了!
“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跟晨晨结亲了!”杨潜拽着周恒的袖子晃,脸上就挂着我快当新郎官了,快来赞我的牌子。
周恒微微朝他笑,终于翻了他的牌子:“我知道了,你已经跟我说了四遍了。娘子说,邢小姐本来就是对你有好感的,你们的亲事,你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我可没有那么简单!”杨潜摇头,他可是连死皮赖脸和偷亲都用上了,才得了邢晨的应允,“我跟你说啊……”
“周恒大哥!”七水远远瞧见他俩,颠颠地就跑过来,“杨大哥。”
“小子,整天在街上逛游呢!”杨潜心情好,抬手揉了他的头顶,笑成了猫。
七水很奇怪的瞧了他,这是有什么好事儿了,还摸他……
“我去买东西了。”七水将手里的一个大包裹一举,“那边有家店好像快不干了,正大减价呢!我买了好多豆子,晚上可以煮豆汤喝。”
周恒深了笑意,瞧的七水心里软软的。“哪里的店?带我们去看看。”
“恩,”他点头,带二人过去。
是家卖杂粮的店铺,因为减价很大,所以店里人很多,掌柜的虽然心疼,也还是笑脸迎客,给他们称着重,找着银钱。店里已经没有伙计了,就他一个人,也将客人们都招呼的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