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婆婆神色怔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自然认得苏篱,几乎是每日都见;然而,她从未见过苏篱如此礼貌的模样。
苏篱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以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诚恳道:“我想给小虎煮些豆饭,家里没水了。您看,可否换些水给我?”
槐婆婆这才回来神来,慌忙打开院门,连声应道:“好、好,缸里水还多,你随便舀!”
苏篱悄悄松了口气,声音清亮悦耳,“多谢婆婆,花肥给您放于何处?”
“不用不用!”槐婆婆连连摆手,“街坊四邻住着,不过吃些水,说什么换?”
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形高瘦的老人,一把夺过苏篱手中的柳条筐,冷声说道:“花肥留下,水在缸里,自己去舀。”
即便早已料到了旁人的态度,真正面对时,苏篱难免觉得尴尬——曾经的相府幺子、少年俊才,何曾遭过如此白眼?
苏篱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为了来邻居家借水,他还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裳。
槐婆婆脸色一变,将槐老头拉到一旁,低声斥道:“死老头,你发的什么疯?”
槐老头眼睛一瞪,冷声哼道:“说好了换就是换,不惯他不劳而获的毛病!”
苏篱一怔,顿时明白了老人的深意。
一时间,所有的悲凉郁闷全都一扫而空,他执起双手,深施一礼,“多谢槐伯,多谢婆婆。”
槐婆婆连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水桶,里面的水满得都要溢出来。
苏篱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暖暖的笑——这是他重生以来接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
苏小虎回来时,炉子上已经煮好了豆饭。
苏篱只盛了一小碗,其余的全都留给他。
苏小虎朝着大肚炉子瞥了一眼,不满地嘟哝,“这个是冬日用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用坏了,冬天可怎么办?
苏篱不好意思地笑笑,温声解释,“暂且应付一二,等我学会用灶膛便将它收起来。”
苏小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欣喜于他的变化,又警惕他有什么目的——也是心累。
苏篱忽略小郎君纠结的表情,不甚熟练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豆饭。
小郎君对比着两只碗里的饭量,不争气地心软了。
他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掏出藏在背后的布兜,动作粗鲁地扔到苏篱面前。
苏篱一愣,“这是什么?”
“自己看。”小郎君粗声粗气地说。
苏篱无奈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解开布包。看到里面压成一团的熏肉,表情难掩惊喜——他喜的不是这块肉,而是小郎君的惦念。
“这是给我的?”苏篱笑意盈盈。
“爱吃不吃!”小郎君口气恶劣,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看着他。
闻着熏肉的焦香,苏篱确实有些馋,自从年前相府出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肉了——断头饭不算。
不过,他还是把熏肉重新包起来,笑着说道:“你正长身体,肚子饿得快,留着慢慢吃。”
苏小虎目光一闪,冷冷地说:“这是我吃剩的,就算你不吃我也要扔掉。”
苏篱轻叹一声,揉了揉小郎君乱糟糟的头发,“小虎,若是你总不能好好说话,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呢?”
小郎君下意识地想躲,又实在留恋他掌心的温度,于是,就这样梗着脖子,呼噜噜扒完碗中的饭粒,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苏篱笑着摇摇头,将布兜重新包好,决定下次给小郎君煮进菜汤里。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苏篱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面对断粮的危机,一向不理俗事的苏小公子也开始为生计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