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龙姿凤章,小女即便在大人身旁随意做个伺候的丫鬟,也比随意配人要好得多。”
江德义抱拳深深一弯腰,“望大人垂怜小女。”
将送女儿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江余还是头一遭见到,还真是长见识了。
宋瑜看着江德义半响,“小鱼儿,去让管家将昨日知府家送来的请帖拿一份来。”
江余应声出去。
宋瑜看着江德义道:“我也不是如此不讲理的人,事情因我而起,那我便送你个人情,到时,我会将小鱼儿一同带去百花宴,为三姑娘澄清流言。”
他收留江余一是因着玉妃,二是江余是男子,再加上江余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
至于江玉娘,虽是见了一面,因着女子的身份,确实更有可能是玉妃一些,既然那时她想逃出皇宫,那他便许她一段平凡美满的婚事,不必深陷在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算是对他心中存下的那一点念想做了了结吧。
宋瑜虽没有明说,但江德义却是个聪明人,知府家的百花宴,他如今的身份,若是不得旁人引荐,又如何进得去,这便是送他一个极难得的机会了。
这回百花宴若是经营得到好,珍宝阁的生意恐怕会更上一层楼。
如此,即便宋瑜回了收下玉娘这个建议,这回江家也着实赚到了。
届时,再赶紧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将玉娘嫁了,流言也便散了,完全不会影响江家一分一毫。
江德义识相的不再多言,千恩万谢地去了。
江余松了一口气同时,难得有闲心对江玉娘起了一丝同情。
只是这一丝同情,到底是在几日后的百花宴中散了一丝不剩。
“这回是我连累了姑娘,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江余一身女子装束,当着一众官府女眷的面对江玉娘说道。
虽说宋瑜似是极不赞同江余又换了女装,但是他若一身小厮装束,如何能直接在女眷中出现。
为了无辜受牵连的江玉娘,江余还是在卓承兴嘲笑的目光中换了衣裳。
“不必。”江玉娘依旧带着从容大度的笑容,“本便是误会。”
对着江余施了一礼,江玉娘便又与另一个姑娘说起话来。
江余则被知府夫人请了过去。
被别人用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即便是因为他的一些行为对对方造成了一些困扰,江余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确实在极力避免误会,甚至又换上了他曾经发誓不再穿的女装,就是为了证明流言不是真的。
待到那些个夫人,小姐全部都看清了两人的模样,江余便借口不舒服,赶紧退了下去。
他尽力了,之后江玉娘到底如何了,他也不再关心。
过了那场百花宴,天又变了个样子,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而江余能呆在家中,便尽量呆在家中,不论是练武还是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只要宋瑜允许,都尽量的不出门。
又过了大半个月,宋瑜便开口让他可以收拾行装了,这回却是终于要离开大同府了。
收拾行装之时,江余才发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居然多了如此多的东西,明明来的时候一直有一身衣衫,如今竟然几个包袱都装不下了,里头大部分都是宋瑜随手买了给他的东西。
江余摸着堆满了一整个桌面的零碎小玩意,忍不住笑起来。
真的挺好的。
只是不到一会,却又开始发愁,这么多东西,他该如何带走。
方才为宋瑜收拾行装之时,宋瑜的东西也没有他这般多。
江余叹了口气,想了想转身去便去寻管家。
只是刚出了厢房,江余便隐隐听到管家的声音从主屋里头传出来。
“礼已备下,这便送去江府?”
“送去吧。”
“是。”
江余一怔,几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又迅速地抛到了脑后。
他过几日便要光明正大地离开大同府这个困了他十五年的地方,与江家再无瓜葛,又何必庸人自扰。
问了管家行李的问题,得知多出的东西可与宋瑜置办的礼物由他们一同运回上京,便高兴地向管家道了谢,回屋收拾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其他的小玩意则全部收拾好交给了管家。
离开大同府那日,风和日丽,天淡云清。
江余与宋瑜一道坐在马车内,而卓承兴充当车夫在外头驾车。
待出了城门与另外一队马车汇合后,才慢悠悠地上了官道。
江余撩开车帘子,看着大同府城楼在眼中越来越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宋瑜翻了翻手中的书,“舍不得?”
江余摇头否认道:“不曾,倒是高兴多一些。”
“离了大同府,我便不需要担心又会碍了谁的名声了,如何能不高兴。”
宋瑜笑了笑。
此次出巡,包括宋瑜在内,一共六名官员,四名护卫,且卓承兴并不算在内,再加上车夫与江余,一共十五人整,分了三辆马车。
因着出了大同府城,江余却是未曾再粘了那副络腮胡,毕竟,脸上粘了东西到底是不舒服,如今又是赶路的时候,一日都坐在马车中,又何苦给自己添不自在。
江余看了半日山清水绿的风景,又挨着宋瑜睡了半日,总算在夕阳西下之时入了一个小镇。
选了一家看着还算过的去的客栈投宿。
只是江余跟着宋瑜一道下了马车,便收到了一个中年男子带头的另外几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
在江家这么多年,江余是敏感的,即便那几人面上再是风清云淡,江余或多或少的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藏在眼底深处的不以为然。
那个中年男子甚至满脸不赞同上前来,“既是公子同老爷请缨一同巡查,公事上一概不管便罢了,如今竟收了女娘一同上路,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这倒是江余第一回看到有人敢如此跟宋瑜说话,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那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二十来岁的斯文青年,满脸无奈地上前来对宋瑜行了一礼,倒是转头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老师,乐容有话要禀,不若进屋详谈。”
那模样竟是在劝解的意思。
宋瑜挑了挑眉,“柯老爷年纪不大,眼光却是不行了,我这身前身后的哪里有个女娘。”
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江余,便满脸恍然大悟道:“若是说我身边这个小厮,那柯老爷倒是要请大夫看看,竟是老眼昏花到将男子认成女子。”
宋瑜一脸惋惜的摇摇头,唰的展开了手中的折扇,从容地抬脚倒是先入了客栈。
竟是完全不将那个柯姓男子放在眼中一般的狂妄。
江余看了变了脸色的男子一眼,也赶紧跟上。
看着柯元脸色难看地皱紧了眉头目送宋瑜,季乐容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劝道:“老师,何必跟少爷计较这些,我们此次出门,本也没指望少爷能帮上什么忙。”
“但他这般也太过不知体统了些,竟连女子都捎带上了,他将这次巡查当成了什么?”
季乐容未曾开口,倒是另外一人嘀咕了一句,“那可未必是女子。”
“什么!”
“老师可是忘了少爷在上京的名声。”
柯元一张脸立即变的更加难看了,他本就清正古板,对于断袖之类更是觉得伤风败俗。
季乐容劝道:“老师想开些吧,连老爷都拿少爷毫无办法,老师睁只眼闭只眼不是更好。”
况且,大皇子虽说行径荒唐,在上京却从不曾听他有真的惹出什么事儿来,只这一点,便能窥得一般。
皇家之事,皇帝都管不着,他们这些官员又何必多操心。
柯元袖子一甩,进了门,他必是要参宋瑜一本的。
江余不晓得那些个官大人说了些什么,只晓得原本下车之时那些个人看着他的目光只是不以为然,到了第二日启程之时,却是改为轻视与不屑。
江余实在是觉得有些个憋屈。
把他认作女子也便罢了,如今又是怎样?
他招谁惹谁了?
第35章
对于那些个毫无缘由的轻视目光,江余着实懒得往心中去,他也不是不曾被如此看过,若是要计较,不得自个呕死,所以他依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赶路无趣,青山绿水红花的风景,一时的确新鲜,看多了也就是那般了。
实在闲了,他也不敢去打扰宋瑜,便掀了帘子跟卓承兴坐一块,顺道学学怎么驾车。
宋瑜倒是好耐心,要么便是闭目养神,要么便是翻翻书册。
江余在江家时,着实学过几年,只是不管是女则,还是旁的,他着实兴趣不大,倒是看着便想要闭上眼儿,所以,他对宋瑜看着津津有味的书籍到是半点不感兴趣。
只是,他虽对他家那个看上去矜贵高华,实际上慵懒随和的瑜公子看的什么书毫无探究之意,却因着实在闲了,脑中虽各种杂乱无章的念头乱转,目光倒是无意识地直直盯着宋瑜那边瞅。
如此,倒是让宋瑜误会了,直接从马车的暗格中摸出一本扔给他,“想看便说,老是等着旁人送到你手中,怎么便不知道自个儿争取争取。”
这话说的倒是别有深意了。
江余一怔,伸手捡了那本扔到他面前的《百花缘》,也未曾翻开,“那若是争取了却不成呢?”
“不成便不成,”宋瑜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争取了总有成的机会,不争取便是半点机会也无。”
江余沉默了半响,这才翻开手中一看便不像是正经书籍的本子,笑着嘀咕一句:“说的也是。”
百花缘是市面上常见的香艳话本,说的是书生在雨天为一朵花儿撑伞,救了尚未化形的花妖,之后花妖以身相许报恩的故事。
江余却是从来都未曾看过这般的话本,一时间倒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在宋瑜的默许下,连着看了几日,倒是打发了大半无聊的时间。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靠近大同府南端的淮安府,此行若是快一些,半个月便能到达,若是路上耽搁,那时间倒是走上一个月也说准。
不巧的是,他们赶上了梅雨季,连日来外头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山路泥泞难行。
三辆马车冒着雨赶了一阵,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夹在两座高大山峰之中的驿馆投宿。
只是这家驿馆偏僻,虽地处要道,却着实不大,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六间青砖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