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在别人没看到的地方，沉夜的神情，愈发的柔和。
第163章
妹妹。双生的妹妹, 一母同胞的妹妹, 为他出生入死的妹妹。
江庭雨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从一个母亲的体内诞生，就连轻功的天赋都是一样的好，不, 剑法的天赋也是一样的好。和他, 和他沉夜。
沉夜嘴角不禁扬了扬，风拂面，他能感受到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走在路上能感受到脚踩在地面的踏实感。
看了看正在认真听章子玉说话的宣音, 沉夜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不再是那种漂浮如云的虚空感，而是踏实, 十分的踏实。
就像那日，江庭雨遇袭时，他出来代替了他，本想承那一掌, 却不料, 宣音毫不犹豫替了他那一掌。
明明那时两人都被拍了出去，身处危险之处, 可他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是他的妹妹。
这就如一只流浪在天空的风筝, 随风而去的风筝，突然有天, 有了一条可以回家的线。
这条线，不但牵在了江庭雨身上，同时也牵在了他身上。
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一直待在江庭雨的身体里直到死，没想到，今日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竟是这身体的主人。
也不知为何，每每当他占据这身体时，江庭雨是不能像他那样同他说话。所以，江庭雨留了字，说是睡几日，希望他能好好帮忙照顾宣音。
“哥哥？”宣音侧脸朝他笑了笑，喊道。
沉夜这才发现自己落下了一段距离，前面的小女孩正朝他明朗如光般地笑着招手，与她一同站着的男孩则不知在说什么。
他马上快走两步，追了上去，三人再度并行，颇有种形影不离的感觉。
因此，山上的人都戏称他们是三胞胎。
特别是江庭雨这些日子吃好睡好习武强身，个子也窜了上去，长开些的眉宇间，细看竟隐隐有两分与江柔相似的感觉，这个三胞胎的称号看来是取不下来了。
就连江柔知道这称呼后，也不时拿出来打趣，“我的三胞胎过来了。”
宣音笑弯着眼，不说话，乖乖地坐了下来，暂时出来的沉夜也像江庭雨一样保持沉默，正准备坐在宣音旁边时，章子玉脚一抬，就占了宣音旁边的位置，还笑眯眯地看了沉夜一眼，那小眼神，得意得并不太明显。
还未等他得意多一息，沉夜就将一旁的凳子拎起来，放在了宣音的另外一边，这就有形成了，宣音在中，两人各占一边的局势。
看到宣言另一边的沉夜，章子玉愣了愣，就扭回头吃了起来。那表情，看得江柔在那边忍笑不已，心叹着她家这个傻孩子。
系统1010早就笑抽了。这沉夜和江庭雨的性格都很不一样的，要是章子玉还按‘江庭雨’的情况来看沉夜，只怕到时候有苦说不出。之前江庭雨的迂回战术，应该都是沉夜的功劳。如今本尊出场了。
宣音心中倒是平静得很，嘴角带笑地看了看两人，乖巧地喝着粥，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什么食不言的戒律，在他们这山上是不兴的。就是章含啸在，最多话再少点而已。
吃饭。说话。这些，沉夜都做得很谨慎，就和平日的江庭雨并无区别，他们本就是一体的，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沉夜想知道，江庭雨的行事、性格、思想，他都能知道。
江柔没察觉出来，章子玉没察觉出来，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都没察觉出来。就好似，江庭雨还是江庭雨。
但实际上‘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自觉中，沉夜心里涌出一种怪异的微妙的情绪，他有点，不高兴了。
没人想被别人说成另外一个人。哪怕他们共有一个躯体，可其他的，并不相同。比如性格，喜好，天赋，能力，爱好等等。
他不是江庭雨，不是他们口中真正的小师弟。
沉夜站在师兄弟里面，淡然处之的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侧目，大家只觉得今天的小师弟好像比平日更安静了点罢了。
“哥哥。给你。”宣音笑着将自己收到的野果子，分了一部分给沉夜。章子玉不在，但宣音也给他留了点。
看着小瓷罐里盛放着的野果子，沉夜的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野果子是厨娘带着几个师兄弟特意采摘来的，新鲜洗净了腌制入了味后，然后挑了最好的一些装了送来给宣音，单是闻着这酸甜的味道，就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在山上，不论大人小孩，都喜好。
若是江庭雨肯定会喜欢，可沉夜不喜欢。他不大喜欢这种东西，或说这些零食类的小东西都不太喜欢，就像是……已经吃腻了般的那种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吃腻了的感觉，他并不清楚，感觉记忆是越来越不好了。
但沉夜还是接过来了，因为江庭雨会接过来，不过他没吃，只是捏了一个在手里，然后做出了吃的样子，实际上果子被他丢掉了。习武者，速度极快，他的速度比江庭雨更快。
宣音余光瞥到了，却当没看到，只觉得有点意思，这家伙也会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
两人就这般边吃边坐在山边的一块巨石上说话，阳光都被头顶的大树遮去了一半，余下的落在脚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秋末的天气，清爽无云。风徐徐而来，夹杂着几片落叶，无比的舒适。
沉夜就这么拿着小瓷罐，认真地听着宣音说话，话里什么内容都有，有山下卖豆腐的小贩，街边的流浪狗，山上厨娘学了新菜，近日练轻功的热潮似乎有所消退，剑法心得，内功心得等等。
在说到剑法和内功的时候，沉夜就会思索着给出自己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热切地讨论起相关话题，琢磨着琢磨着，就各自取了一根树枝比划了起来。
当章子玉来的时候，看到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又默契十足的样子，想插话偏又介入不了，弄得小家伙急得团团转，接连两日都是如此后，第三天他就受不了了，找江柔去补课了。
弄走了章子玉后，沉夜直觉神清气爽得很，连思路都通达了不少。
正在两人聊得十分热闹时，两匹快马正飞速地朝着天云山的方向而来，马上各坐了两人，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翠衫，容貌清秀，眉眼中间透着股急切感，正是这急切感，催使着这马蹄踏得飞快，可她似乎还嫌有点慢，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努力往前倾着，恨不得直接生出一双翅膀来，好像这样就能再快点。
紧跟其后的男的全身被黑袍裹着，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笠沿压得很低，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偶尔间风太大了不经意抬起那斗笠几分，露出来的一张脸，凶神恶煞。
不，应该说他脸上的那两道几乎贯穿他整张脸的刀疤，才使这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变得凶恶起来。
这两人，正是分别几年好不容易才重逢的白术、青竹兄妹。这还是系统1010的功劳，不然他们只会在临死前才能见彼此一面。
眼看青竹又举起马鞭来，白术便喊道，“小妹，莫急。我们只要按计划便来得及，关心则乱。”
青竹闻声转头，满面愁容，“大哥。若不快些，万一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话说不下去了，一说就泪花涌上了眼眶。
白术叹息了声，也没再阻碍，自两人从天宫处得知江女侠与章掌门寻到了小公子并养在了身边一事，还未来得及高兴，噩耗便来了，说是小公子被魔教种下了毒物，性命有忧。
这下两人当场就急了。若非天宫有办法救人，只怕两人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想及天宫，白术的眼神就不自觉复杂了起来，一路以来，江湖道上也听了不少天宫传言，再加上自己所遇之事，只觉得这天宫真是图谋甚大，布局甚广。
恐怕这天下之下，没有它不知之事吧。就连各人的弱点，也是洞若观火，清楚得很。
就是青竹和他的加入，也都是因为对方的诱.惑，令他们无法拒绝。
大树底下好乘凉。白术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作长鞭一挥，青竹紧跟其上，随马奔腾之中，两人竟开始用上内力为马续力。
一切只为早日赶到天云山。
天云山上。
与宣音聊完后，正准备道别离开时，旁边的小姑娘突然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干净地映照着他的身影，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
“怎么了？”沉夜问道。这几日，宣音时而会有这种举动，最开始两次的时候，的确狠狠惊了他一跳，他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但宣音什么都没说。
在发现宣音其实并未发现什么时，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沉了下，他好像失落了。如此几次后，他就平静了。
不会有人发现的。江柔没发现，章含啸没发现，章子玉没发现，就是妹妹……也不会发现吧。
可心底那种微躁感又是什么呢？
“哥哥。”随着这声称呼，宣音的腰一下挺直了，那双眼睛，愈发的黑亮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沉夜，一字一顿地说，“其实，你，不算是我哥哥吧。”
沉夜的心，忽地剧烈跳动了起来，瞳孔也放大了，只映着宣音一本正经的小脸。
她发现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油然升起。
第164章
“不对。不应该这么说, 你也是我哥哥。哎？好像也不是。怎么说呢？应该说, 你不是我哥哥，却也是我哥哥。”
小姑娘认真地理着自己的思路这般说着，可说着说着，似乎自己都有些说不清了。
然后就见她期期艾艾地看着眼前的小哥哥，软声软气地说, “这个……我说明白了么？”
天边黄昏的光, 淡淡地淌在林间、地面、和人的身上。天地间仿佛忽然间就静了，这是一种远处还传来人声笑声的静，一种悠然自得轻松自在的静。
一种心静。
不知怎的, 沉夜的心, 在宣音末了这话中，一下，就这么稳稳地落了下来, 心，静了。好像，挣脱了一个背负多时的重担。
他看着宣音，对面的小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正瞧着他, 眼神安静无邪，没有警惕, 也没有厌恶, 就像天云山顶的那汪清泉，清澈见底, 令人神怡心旷，只是有点好奇，一点期待，还有点的迷糊。
迷糊得让沉夜有些哑然失笑。
“我听明白了。”他坦然地应了，再问，“你怎么知道的。”
沉夜本来就没有刻意想要隐瞒的意思，哪怕他随口说几句，就能将人糊弄过去，但他不想。何况，眼前还是宣音，他唯一认可的家人，他的妹妹。
他虽没刻意隐瞒，但宣音却是这几日来，唯一一个‘猜’出来的，现在那种思索神情，恐怕是已经心有疑惑了吧。
如此想来，他妹妹可真是聪明。
系统1010惊诧地高喊，“这就承认了。不是应该稍微辩驳一下么？失忆的穿越者就是这样的么？”这小说布局简直就是差评，大大的差评。哪有这般干脆利落承认的，多少要再挣扎一下嘛。再怎么失忆，那也是穿越者呀。
宣音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没人会想一直被别人当作另外一个人，哪怕他的身躯的确是江庭雨的，哪怕他行事还算小心谨慎。他也应该期待吧。是了。是期待，期待被发现，期待被看见。
期待有人能发现那些细微的不同。而那人，最好，就是宣音。因为宣音是不同的。
所以当宣音察觉到这点时，心里就有了确定。
听到了沉夜的承认，宣音的肩膀忍不住又正了正，唇瓣微抿，以沉夜的视觉，能看清楚她的这份 ‘紧张’和 ‘郑重’。但他丝毫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样努力板着脸的妹妹，也挺可爱的。
是啊。能不可爱么？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一双无辜的眼睛，却努力做出一付严肃的样子，尤其是这样子，还有点像，像章含啸的掌门模样。沉夜就觉得自己完全担忧不起来。
而且。她并不怕他。不过也对，妹妹现在还是个孩子，就是外星人出现了，比起怕，更多的也会是好奇吧。不过外星人是什么呢？他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沉夜随意地想了下，就收起胡乱发散的思维，看向眼前认真严肃的小姑娘。
“那我哥哥还在么？”小姑娘眼睛圆圆地望着他，里面满满地希望。
沉夜点头，又补充道，“他没事。只是睡着了，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他和江庭雨约好的时间也是明天。
小姑娘明显是松了口气，她还是担心的，但听他这么说，就似乎放心了。
果然是个孩子。沉夜愉悦地翘了下唇角，就听宣音回答了之前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
“……我也只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哥哥喜欢甜食，但是你好像不太喜欢。还有哥哥用剑的这个动作是这个姿势，你的却是这个样子的……”拿着剑连说带比划的，宣音解释了起来。
其实细说起来，就是觉得‘江庭雨’的习惯有所改变，宣音举例出来的无一不是些微小习惯，比如拿剑的一个惯性动作，吃东西的习惯之类，可这要没有细致注意过，是决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