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眉目飞扬,嘴角高翘的男人,在听到这一句话后,狠狠的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半晌,那人才闷声闷气的吐出一句,“烦,朕是打心底里烦那群不省心的。一个两个的就只盯着朕的那把椅子,难不成他们以为打赢了就能做稳了?”
说罢,他还嗅了嗅傅清月的肩膀,随即像小狗一样隔着衣裳就咬了一口。
“你烦就烦吧,何苦来找我的不自在,跟狗崽子似得。”傅清月翻了个白眼,往榻里边翻了翻身子。等到两人并排躺下,她才认真的说道,“南疆不比京师,那边毒虫瘴气都是能要人命的。加上杨家几十年的经营,只怕你是皇帝也不一定好使。”
☆、16. 南疆一行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回音,傅清月才扭头瞧去,却见那个男人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叹口气,她认命的帮人脱了鞋袜,又盖上锦被,这才穿鞋下榻。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傅清月放轻了脚步出门。
“吴明德。”出了内殿,她先让谨玉帮着穿好宫装,这才让人叫了吴明德前来。
吴明德苦笑一声,躬身说道:“娘娘恕罪,因着政务,皇上已经七八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便是去了嘉贵妃处,还不是作呕难受,然后彻夜难眠?虽说嘉贵妃如今不方便伺候,可两个人在一起,总不免有个亲密的牵手安抚动作。自打最初在凤栖宫宿了一夜后,皇上就连逞强都没法在别的后妃那里坚持两个时辰。
加上最近暗卫不断的往乾正殿往返送折子,皇上哪有工夫休息啊。
不过一瞬间,傅清月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周围豺狼四伏,为了家族,纵然她是个女人也常会几天几夜的连轴转。那个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放下一切好好睡一天。
可也不知是不是身边危险太多,就算是休息,她也会留一份警觉。就如现在一般,不管何时,她的衣袖中都会藏一件尖锐的金簪,哪怕是有人守夜的睡梦里。
根本上来说,她与贺晟睿是同一类人,寻不到安稳,每日里心惊胆战。
“去让厨房准备些开胃滋补的汤,然后提早备了午膳。”傅清月挥了挥手,吩咐下去。
最终,贺晟睿也没来得及吃午膳,因为八百里加急,南疆跟西南山地再起战事。如今,大熙朝边城已被连夺三地。于此同时,朝中不少人开始提议——“御驾亲征”。
而太后,也强撑着身子不适,到乾正殿去苦口婆心的拿祖宗基业劝皇帝亲自去捣毁蛮夷根基。而朝中,她可以帮着皇帝赞理政务。
皇帝自然是一片孝心,好生宽慰太后,并亲自把太后送回永寿宫。当日,太后病重,皇上床前尽孝。
又三日,皇上在太后的劝说下翻了杨修华的牌子。亥时刚过,得了宠幸的杨修华就娇弱的起身帮着皇帝打理衣袍,然后跪送帝王离开。同时,华清宫正殿,又摔了无数器皿。
且不说如今杨修华如何得意,不仅得了帝王看重,就连久病不出门的皇后娘娘,都派了贴身宫女去探望。单说凤栖宫,如今就一再传出皇后不好了的消息。御医更是日日前去诊治,每一次离开之时都摇头丧气,可任外人如何打探都探不到确切消息。
因着南疆这番祸事,选秀一事被耽搁了去。而皇帝贺晟睿终于决定御驾亲征,同时一反祖宗规矩,直接将朝中政务交付给傅太傅跟丞相二人。同时,认命了六位顾命大臣,分管军政之事。
一来是因为皇后福薄,二来是为国祈福。在皇帝出发之前,下令在上京行宫,建佛堂让皇后移居修养,慎淑妃相陪。而后宫大权,则有嘉贵妃总管,德妃与容妃协理。
如此,嘉贵妃虽然因为国家战事未曾擢升为皇贵妃,可如今,除去未入住栖凤宫,可谓是真二八经的位比副后。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傅清月揉着脑袋心里不住的烦躁着。她还真没想到,自个居然有晕车的毛病,晕的还是马车。如今她是连吐带恶心的难受着,就连贺晟睿放下帝王的架子照顾她,都没让她心头好受一点。
其实贺晟睿哪会照顾人啊,无非是因为皇后在马车里休息。但凡有除了他跟谨玉之外的人进来,她不管是在睡还是半昏迷中,都会下意识的寻了物件就丢过去。
懒洋洋的撩开眼帘,傅清月窝在贺晟睿怀里,任由他帮着揉太阳穴。为了赶路,他们并没有按着原计划走官道,而是单独带了一队精英侍卫跟暗卫,轻便而行。
“老爷,南边的新消息。”探子在马车外候着,吴明德低声禀告。
把傅清月往怀里拢了拢,贺晟睿才挑开帘子接过了探子连夜送来的谍报。
“哎呦,果然有人不想让你安生呢。”傅清月就着贺晟睿的手,把谍报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只是看到原行路线队伍里,遇到一次刺杀,偏生还冒出一个落魄的姑娘因为侍卫失手受了伤时,她眸子一亮,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美人计?”
看着傅清月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贺晟睿脸上一僵,嘴角抽了抽。他的皇后,怎么就那么乐忠于给他找女人?这幅揶揄好笑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他脑子里闪过太傅那张冷冰冰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是自家皇后看着顺眼。
“看来要委屈娘子了。”把谍报扔在马车里的案几上,他瞌眸冷声道,“朕年少登基,还真没有什么风流艳史,今儿就破个例。”
傅清月把眼一眯,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清明。看来贺晟睿比自己想的,更有手段啊。既然有个聪明人坐镇了,她总算可以放松享福了。
队伍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几日的路,终于在到了南疆地界前,传出御驾亲征的帝王携了红颜离开队伍游山玩水而来的消息。与此同时,杨府如今的当家人杨三爷杨障可也好不得意,看来那个女人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呢。不过几日工夫,就引的皇帝离开了队伍先行而来。
眼看着离历城还有几十里路程,贺晟睿才下令缓了速度。
“老爷,再过一日就能入城,今儿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在此借宿一宿?”一身管家装束的吴明德恭恭敬敬的问道。
其实皇上撇开大部队自个走,他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冒出个刺客来。如今好容易快到了目的地,他也能松口气了。这不,伺候起来也麻溜了许多。连带着跟谨玉说话,可都带了笑意。
贺晟睿掀开车帘,跃下马车,还没等谨玉上前伺候着自家主子下车呢。就见黑眸幽深,气场强大的皇上回身亲自挑开了帘子。
不过一息之间,神色冷漠的男人,就抱了一个娇媚的女子在胸前。看直了眼的客栈小厮,也因着男子冷如寒潭打了个哆嗦,赶紧上前伺候着。只可惜,还没近了男子三步之内,就被佩刀的侍卫阻拦住了。
☆、17. 吃醋难言
待到子夜,客栈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飞出一只信鸽,而白日里还满脸谄媚的客栈小厮这会儿面上满是冷清。与此同时,客栈之外不远处,一支箭矢快速射出,毫无声息的将信鸽射下。
“三哥,这小鸽子也不够咱兄弟俩分食的啊。”
“暗七,聒噪。”
之后,另一只打着相同印记的信鸽飞起,而它的脚上却被换上了另一份密报。
贺晟睿的到来,并没有被杨家人看重。在他们看来,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连傅子明等人虽然以剿匪的名义缴获粮草跟军饷,可最后还不是要依附着他们杨家?
只不过,杨家却极卖面子的让傅子明的侍卫队入了军营。而且还邀请了被“美色”迷惑的贺晟睿入住杨府。
杨家人自然是备下了好酒好菜,虽然外面炮火不断,每日都有急报或者战报传来,但府内却一直是一片歌舞升平。只可惜,跟着贺晟睿身边的月夫人着实醋意很大,莫说是献美了,就算是酒宴她都会分毫不离。
等到屋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了,一身酒气醉的只知道抱着月夫人乱揉的贺晟睿才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肃然问道:“假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黑暗中,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凭空出现,“回主子,已经传过去了,只怕不过两三日,那边就要找夫人来打探了。”
贺晟睿点点头,看了一眼傅清月说道:“让子明那边动手吧,只要对方入局,就直接射杀。饕餮宴后,直接让安排好的人接手各军营。”
到时候,他自然会以帝王身份,真正的御驾亲征。
所谓饕餮宴,说到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杨府名下的猎场之上,帝王旌旗招展。宴席左右除去杨家与当地官员之外,全是香气迷人的妖娆舞姬。
上座帝王调笑着逗弄怀里的骄人儿,骨节分明的手掌更是隔着披风上下揉弄,竟然是丝毫不避讳场合。
坐下武将相视嗤笑,文官一侧瞧着这幅场景,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月夫人所言果然不差分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月夫人那般娇滴滴又善风月手段的佳人呢?单是听着那甜腻腻又大胆露骨的调笑,他们这群大老爷们都要酥了骨头满心旖旎呢。
果然杨三爷是多虑了,不然原本定了今日视察军营的宣景帝,如何会因着月夫人的提议该了这番衣香鬓染的宴席?
在坐的,只怕也就神色阴沉,独自酌酒的杨三爷心思不明。一双阴鸷冰冷的眸子时不时扫过上位的,被披风包裹着都能显出玲珑身段的女子。
除去贺晟睿身边的侍卫长,其余亲随们都跟宴上歌姬饮酒作乐,更甚者还于角落中调/情玩闹。当真是,一点血性都没有。
如此看来,这些人果真如月夫人所言,是京中官家子弟。不过是想来镀一层金的,并无真本事。
待到快活之时,有人来报说林中发现了罕见的雪狐,这倒是稀罕事儿。南疆之地,向来并无这般灵泛活物,最多便是蟒蛇毒虫。
傅清月在贺晟睿怀里嗤笑一声,但嘴上已然妖里妖气的跟他讨要那灵物了。贺晟睿的侍卫长有意劝阻,却被杨三爷几句话挤兑的满面通红,最后只能唤了人跟随帝王一同出发。
所谓红颜祸水,大抵就是如此。虽然是演戏,可傅清月的请求落在贺晟睿心底,就那般结了果。他想,若是她有一日能真心待他,就算是冒险也值得了。
骏马飞驰,林子越深,视线就越发模糊。接着,便是左右呼啸而来的箭矢跟簌簌作响的毒虫飞蛾。
......
没等杨三爷得意,就见身边控虫之人被懒腰砍死,紧接着,一个身披古怪羽衣的女子接了笛子缓缓吹奏。一样的控虫曲,此女却比之前的人更得心应手。甚至让意欲打杀了她的杨家侍卫,都靠近不得。
当初贺晟睿与傅清月轻装简行,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呢。他们自是也要暗中部署,寻找克敌之法。
林外号角声四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厮杀声传来,由不得杨三爷多想,就见杨家死士满身鲜血而来。
这番逃窜,当真是狼狈不堪。
贺晟睿这招还是于傅清月商议好的,以身饲虎,拿帝王性命与杨家周璇。调了杨家能用得上的死士精英去猎场,所谓暗杀皇帝,他们自然不敢让不同心的人参与。同时,贺晟睿之前安派在兵营中的人,也会射杀杨家心腹。至于同去猎场的文武官员,就连陪酒做乐的妓子也是一个不留的。
一招釜底抽薪,可是把杨家彻底抽了个空。至于瘴气,傅清月毫不在意的拨弄了两下头发,然后把手中的行军图丢在桌上。薏苡仁,服用可辟瘴。槟榔子,亦可胜瘴。至于雄黄、苍术,烧熏之后也能除瘴。他们自京城出发之前,就已经开始日日准备。
“可惜还有漏网之鱼。”贺晟睿面色阴沉的都快拧出水来了,千算万算,竟然还是让他跑了。一想起那个男人盯着傅清月的目光时,贺晟睿就烦躁的想杀人。
傅清月嘴角翘起,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不是正好?顺藤摸瓜,总会有更大的成果。这次历城可谓是要换天了,要是不拔出个干净,谁知道日后还会生什么事端。”
“傅清月!”瞧着她浑不在意,随意开口的模样,贺晟睿心里暗痛。明明是关切担忧的话,可一出口却带了斥责,“你可知......”心头萦绕的话,转了个弯,就变了,“你是朕的皇后,而非妓子!”
贺晟睿死死的盯着傅清月,想要从那张只会挂着虚情假意的脸上挖出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无论他如何打量,得到的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上莫不是忘了,打你带我出宫,就早就准备好会有这么一茬事儿。几个月的筹谋,难不成您真会为了脸面放弃?”傅清月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女子,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只怕早就死在皇宫了。
她话语冷清,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讽,唯独不见被人利用的伤心跟难过。于她而言,能被人利用,至少说明还有价值。
☆、18. 清月遇险
“朕......”朕是打心底里担心你,不愿你一个人留在皇宫面对刁难。可这话,贺晟睿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于是脸色被憋得通红继而漆黑的他,只能摔袖低声怒吼道,“若只为了这个,朕完全可以选一名暗卫行事。”
带了心意的话落进傅清月耳中,却是一丝涟漪都没让她升起的。她只得微微坐正身子,略带无语的反问,“女人好找,可能明了你心意的却少之又少。南疆之事,但凡踏错一步,都将会国之动荡。更何况,你临走前可是给喜淑人留了子嗣。若是皇帝驾崩,太后可监政,待皇嗣生下来到能独当一面,这十多年的时间里,皇权旁落也不是难事。”
“可朕也留了旨意,有太傅丞相跟顾命大臣看顾,太后也别想轻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贺晟睿只想辩驳了傅清月的话,让她明白,自个并不是只想利用她。
可惜,傅清月不是一般女子,当初慈禧太后如何上位,不也是如此?顾命大臣而已,当真以为能稳住了江山?
“行了,你好好歇息,余下的事儿朕自有打算。”说罢,贺晟睿拂袖而去。只是看在傅清月眼里,他倒是有几分狼狈。挑挑眉,她摸了摸自个光洁的下巴,难不成古代帝王都这般难懂?因为心思被人猜出来了,所以恼羞成怒?
门外候着的谨玉见皇上满脸怒气的摔门而去,赶紧小跑着进屋。原想着自家娘娘定然被骇着了,或者会因为皇上的训斥难过。谁承想,一进屋就看见娘娘正自得其乐的吃着桌上的小食。
第二日,贺晟睿手持虎符,亲自带人接手南疆驻军。这些驻军虽说一直是杨家将领所带,可到底也不曾有过谋反之意。再加上他们原本的上级一/夜之间全部被蛮夷暗杀,这会儿大伙儿可都处于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
现下,大熙朝帝王亲自征战,怎么让他们不热血沸腾?而贺晟睿也知道,南疆苦寒,原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如今多番征战,更是生灵涂炭。所以,当下就下了圣旨,待战事平息后,南疆免贡免税三年,且择日调度军用补给改善营地生活。
立于高台之上,贺晟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朕将亲率我大熙朝虎狼之师剿灭蛮夷,直捣其皇庭。日后胆敢进犯我大熙,敢烧杀掳掠我大熙百姓者,朕都将倾国之力诛之。”
底下将士被这一番话说的亦是激昂起来,更有甚者,被贺晟睿的那句烧杀掳掠激起了对蛮夷的仇恨。恨不得立刻战场上于蛮夷拼杀,为惨遭炮火蹂/躏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他们中大多是贫苦人家的男丁,或是因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或是因为家人被蛮夷所杀,这才投入军营。如今,皇上陛下亲自来,要帮他们建设南疆,要为他们报仇,怎能不让他们心头火热?
营地主将军帐之中,贺晟睿正于傅子明、叶离鹫将军商议军情。南疆祸患,根源就在临疆界的大小沙君国。这两国,因着地势狭小,灾祸多,历来都是抢了大熙朝以奉养本国。接着就是几个不算大的部落小族,这些小族大多未开化,也就是偶尔骚扰以抢夺一些工艺品,说到底,就跟落草为寇的匪患差不多。
而如今,因着杨家满门出事,大小沙君国有心合力攻占大熙朝南疆。据说,如今有探子截获密报,却是南疆如今的军队部署之事。
“叶将军,对部署之事可有高见?”
“臣以为,大小沙君国不会以一次战役投入全部兵力,而我们大可以来一招关门打狗。既然他有内应,不若咱们就将计就计。”叶离鹫本就是先帝在世时的一员猛将,若不是当初为了稳固京师势力,贺晟睿也不会轻易把他自疆场调回。如今让他跟着前来,可见贺晟睿灭了沙君国的决心。
贺晟睿看着叶离鹫在地图上的比划,再看广城同牧水之间那条天险,心里就明白,这是要一个不留呢。
“围而歼之?”
这厢战术还未商定好,外面谨玉就浑身狼狈的被帝王贴身侍卫长卫严挡住了去路。接着,卫严进了营帐,低声在贺晟睿耳边禀报了什么。
却见贺晟睿面色不变,只是手上攥着的羊皮地图却被狠狠地抓出了褶皱。他挥手让卫严退下,继续低头同将领们商议起了行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