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荣城,被一条清江隔为了两个部分,沿着清江一线,都是荣城比较繁华的地段,沿江修建的江滨路,从来都是车水马龙,就像清江里的水一样,川流不息。
荣城市区之内,有十一座钢筋水泥大桥横跨于清江之上,将两岸又重新联系在了一起,这些桥是荣城的交通中枢,每座桥上每天的车流通过量都非常大。
但也有例外,其中的一座桥,永远都很冷清,在双向四车道的桥面上,每天通过的车子是屈指可数。
曾毅此时就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从京城返回荣城之后,他就直接从机场到了这里,当车子从江滨路拐上大桥之后,会让人有一种错觉,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城市,但回头去看,背后江滨路上的车辆行人,依旧是摩肩擦踵。
这里是清江改向的地方,清江在这里拐出了一道很大的弧线,于是在弧线之内,就形成一块突出的地方。
在这块突出的地方之上,有一座四方八面的古楼,非常醒目,叫做枕江楼,建于千年之前,历经多次修复,至今仍然屹立在江边,伫望守护着清江之水。枕江楼的四周,是一座公园,里面绿树成荫、曲径通幽,枕江楼就位于公园的中心,是荣城市民望江赏水的首选之地。
既然是公园,人流就不会少,而那些车子之所以不愿意来这边,是因为江这边的路,是一条回形路,你进来之后哪儿也去不成,兜上一圈,还得原路返回,住在荣城的人,都来过枕江楼,也都见过这条奇怪的路,以前还有人提过意见,认为这条回形路设计得太不合理了,利用率太低,属于是道路资源的极大浪费,然而意见归意见,这条路仍旧雷打不动,数十年保持不变,久而久之,荣城的人就习惯了。
徐力把车子停在公园的门口,曾毅就推门走了下去,示意徐力不必再跟着自己。
进了公园,曾毅信步穿过竹林,面前就出现了一座荷花池,一条建在水面的走廊,弯弯曲曲,通向了荷花池的中央。
在荷花池的中央有一座八角凉亭,此时里面坐了十多个人,有纳凉的,有聊天的,厅子的中央有张石桌,有两位老者正在石桌上下棋,旁边站了五六个观棋的,不时指指点点,好心提醒的同时,也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张杰雄此时就站在凉亭边,留意里面动静的同时,也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弯曲的走廊之上,还站了五六个人,有的在拍照,有的钓鱼,有的在打电话,但要是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这些人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精悍之气。
看到曾毅走了过来,张杰雄微微颔首,便当是打过招呼了。
曾毅也是点点头,便进了凉亭,然后站在石桌旁,充当起了看棋的观众。
“将!”此时翟老大叫一声,“车”子直接攻到了对方的底格,哈哈笑道:“大局已定!”
对面的老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最后直叹气,看来是回天乏术了,周围观棋的人也都是不住摇头,死棋,救不活了!
“愿赌服输,筹码拿来!”翟老的一只大手,直接就伸到了对方的面前。
石桌上放着一顶老式的阳帽,对面的老头拿起帽子,把里面最后一颗鸡蛋交到翟老的手里,然后把帽子往头上一戴,站起来道:“不下了,不下了,今天又是三个蛋!”
翟老笑呵呵把鸡蛋一收,顺手放在脚边的一个篮子里,道:“老刘头,明天还来不来?”
一连有半个月,老刘头每天带三个鸡蛋来公园找翟老下棋,至今是一个回头蛋都没见过,他心疼自己的鸡蛋,但又难得碰上翟老这么一个下棋的高手,手里很是痒痒,想了一想,还是道:“来!”
“天天收你的鸡蛋,收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翟老哈哈大笑,“顿顿吃鸡蛋,家里的小保姆都给吃伤了!”
老刘头一吹胡子,道:“明天准赢你,你的路子我都琢磨透了!”
“不是我说大话,就老刘头你这臭水平,你带几个蛋过来,我就让你连吃几个蛋!”翟老一边笑,一边开始重摆棋盘了,道:“来来来,还有谁下?晚上我准备吃鸡蛋宴,还差几个呢!”
说着,翟老抬头看向那些观棋的人,这一下,就看到了曾毅。
“我来!”有观棋的人立刻表示要参战,等老刘头让出位置,就迫不及待地坐下,和老刘头一样,他也在桌上放下一顶帽子,里面也装了三个鸡蛋,道:“今天来真的,老翟头你不用让我一个马!”
“不让也不玩了!”翟老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我得回去了,明天吧!”
“老翟头,我这鸡蛋都带来了!”那人不肯放弃,好容易刘老头腾出了位置,现在轮到自己过瘾了,怎么能不玩呢,“翟老头,你不会赢了鸡蛋就想跑吧!这可不行,得给大家一个翻本的机会嘛!”
翟老呵呵一笑,指向曾毅,道:“赢你们的鸡蛋太轻松了!看到没,真正的高手来了,我跟高手回家下去!”
凉亭里的人都跟翟老熟悉了,就问道:“老翟头,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翟老淡淡笑着,道:“是我的孙儿!怎么样,一表人才吧!”
张杰雄一旁听得仔细,他发现翟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颇有几分得意,这就让张杰雄心中吃惊不已,翟老不像是开玩笑,这是没拿曾毅当外人啊!
众人大笑,道:“你这孙儿长得倒是不错,勉强算是一表人才,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棋的人啊!”
“你们就庆幸吧,如果我家小毅下场的话,你们几个就是开个养鸡场,养上一千只老母鸡,那也不够输的!”翟老哈哈大笑,背起手,道:“好了好了,我回家去了,你们几个接着玩,明天我还来!”
众人也不过就是在开玩笑,人家孙儿过来看望,自己还真能不放人走吗!说实话,众人心里还有些羡慕,人家翟老头这才叫活得有滋味,看看自己,儿子孙子都忙着挣钱去了,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着一面,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否则自己也不用跑到公园下棋遛鸟,跟外人聊天解闷啊。
翟老笑着在前走,曾毅在后面提着翟老的篮子,里面装了七八个鸡蛋,是翟老今天缴获的战利品。对于战利品,翟老至今仍然保留着过去的老传统,凡是吃进嘴里的,就绝不会吐出去,哪怕只是个鸡蛋,只要是战利品,就必须统统带回去。
两人一走,刚才盘桓在凉亭四周的便衣也就消失了。
翟老没有出公园,而是向公园深处走去,再穿过一片树林,公园的墙上有一道圆形的小拱门,上面挂了一块牌子:“游客止步!”。门旁有个小岗亭,里面守着两名精壮的汉子守,胳膊上还佩戴着“公园管理员”的红袖标。
穿过这道小拱门,里面还是个小园林,七拐八绕,又穿过了几道门,最后来到一道铁栅门前,门口站的,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卫兵,腰间挎着枪匣,看见翟老,卫兵立正敬礼。
就是天天到公园来散步遛弯的荣城市民,很多人也并不知道公园的深处,竟然还通着这么一处地方。这里是大军区的疗养院,建了有几十年了,有点像是南江省的玉龙山庄,平时只用来接待军中的大首长,里面环境优美、古树参天。一墙之隔,便是最适合观赏清江的枕江楼公园,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正是因为这处疗养院的存在,外面才有了那条奇怪的回形路,那并不是设计时的缺陷,而是有意那样设计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人过来打扰这边的清净。而在疗养院内,其实有多个出口可以直通繁华的地方,如果连通的话,回形路立刻就能成为繁忙的交通枢纽,只是为了安全考虑,这些出口平时都是关闭的,只有紧急情况下才会启用。
翟老到了南江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南云县,然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在公园里还认识了一大帮下棋遛鸟的老哥们,这与他在京城的生活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坐!坐!”
翟老进了屋子,就直接朝自己的那张躺椅走了过去,坐在里面休息。
张杰雄去里面端茶,曾毅则拿着篮子,要把里面的鸡蛋收起来。在屋子靠墙的的柜子上,并排摆了三个小筐,曾毅把鸡蛋挨个放进小筐。
翟老的象棋水平是很厉害的,每天出去跟人下棋,一局一颗鸡蛋的彩头,一天总能赢个二十颗左右,然后就放在这三个小筐里,等放满了,就让人送到附近的一所小学去,说是要给小孩子们加顿早餐。老有老乐,这如今也是翟老生活中的一个乐趣。
放好鸡蛋,曾毅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着翟老聊天,询问翟老生活中和身体上的一些状况。
问完这些,曾毅道:“浩辉马上要下部队,我这两天去了趟京城。”
翟老微微颔首,这事就是他定的,凡是翟家的子孙,那都是要下部队、上战场,这在翟家是铁打的规矩,想要扛过翟家的这杆枪,就更不能例外了。
“浩辉现在的身体状态,下部队是没有问题的!”曾毅说到,其实就是他得出这个结论后,翟老才决定让翟浩辉下去的,现在只不过是再确认一遍,好让翟老放心罢了。
翟老便道:“我始终认为,吃点苦对他是有好处的!”
“只是,还有个新情况!”曾毅看着翟老,道:“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告诉翟老您一声。”
翟老抬起眼,问道:“说吧,什么情况?”虽然脸上神情不变,翟老的心还是提起几分,心道不会是浩辉的身体又出什么状况了吧?
“浩辉在总参工作期间,一直在跟一位叫做笑笑的姑娘交往,这件事,翟老您知道吗?”曾毅问到。
翟老“唔”了一声,然后端起茶杯,算是正面回应了曾毅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张杰雄,此时眼皮微抬,看了曾毅一眼,随即又把眼皮放下,心道曾毅平时很聪明,今天怎么糊涂了,这件事怎么可以主动提呢!
翟浩辉的身后,随身都跟着护卫,不管干什么,都难以逃得过第三双眼睛,关于笑笑的事,张杰雄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从没有主动向翟老说起过这件事!因为毕竟这属于是翟浩辉的隐私,往大点说,这是翟家自己的家事,即便是作为翟老的心腹,张杰雄也清楚自己的外人身份,他不太方便干预。
只是在翟老过问这方面情况的时候,张杰雄简单提过一句,所以翟老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也仅限于知道有笑笑这个人而已,并不清楚详细的情况。
眼下曾毅却主动提了出来,这让张杰雄的心里替曾毅捏了把汗。诚然,翟老是非常喜欢曾毅的,就在刚才,翟老还当着众人的面,开玩笑说曾毅是自己的孙儿,但是,一码归一码,翟老可以不拿你当外人,但你自己得知道自己的分量,放在这件事情上,尤其还事关翟老的亲孙儿,翟老岂能分出个内外彼此?
一个不好,就要弄巧成拙了。
“我这次去京城,还见到了笑笑!”曾毅此时靠近翟老一些,道:“看她的气色神态,应该是有了!”
声音虽低,张杰雄还是听到了,当时浑身一震,这件事,自己可是不知道啊!
翟老脸上的神情依旧不变,放下茶杯,问道:“你能确定?”
曾毅点了头,道:“这种事情,我不敢开玩笑的!有没有,从气色上看,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翟老的眉就沉了下来,坐在躺椅里保持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杰雄此时不动声色地从客厅里消失了,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回避,接下来的事情,很可能不是自己该听的,也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片刻之后,翟老问道:“这件事,浩辉知道了吗?”
曾毅就摇头,道:“没有那么明显,是我自己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但浩辉应该还不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