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秋又给她出了一题,让她讲解题思路。
在深闺中的女子能读书已是不易,如何能接触到这些科举考题。
段黎书回答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而且她的答案浮于表面,没有答到点子上。
陆时秋敲了敲桌面,“我收你当弟子可以。但是等你高中,你必须写下五万两欠条。相差太大,我也无法向那十六个学生交待。”
男弟子要二十万两,女弟子要十万两。他对女子算是很照顾了,如果十万降到五万,会引起公愤的。
段黎书点头,“可以。”
陆时秋把银票扔给她,“你可以用这些银子继续挣钱,说不定等你中进士时,五万两已经滚成十万两了。”
囡囡扯了下他袖子。爹说得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咒人家要花好些年才能中进士嘛。
陆时秋却执拗地看着段黎书,“你别以为女子考科举就有什么优势。事实上我女儿从五岁开始就读书。她的聪慧远超过你。她尚且要花九年时间。而你更不用说了。到那时,你的青春没了,名声也毁了。到头来,你什么也没捞到,你确定你不后悔?”
段黎书交握双手,膝盖磕在地板上,隐隐有些发凉。但她还是执拗地点头,“我不后悔。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怨怪任何人。”
这个姑娘外表看似弱不禁风,但内心却极为强大。
想想,她一个闺阁女子,只能望到头顶那片天,却能迈出这一步,陆时秋倒是对这姑娘多了一点敬佩,“那行。”
段黎书立刻端茶递给陆时秋,正式拜师。
陆时秋端起茶,意思一下啜了一口。其实这茶已经凉了。
囡囡眼尖,立刻给他重新换一杯。
陆时秋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过当囡囡重新端茶过来的时候,他又板着脸。
段清鸿看见这一幕,暗想,三叔这是跟自己的亲女儿闹矛盾了?
陆时秋看向段黎书,“你是现在就留下呢?还是过几天?”
段黎书想了想,“我先到城里买点东西。”
她把银票交给段清鸿,“二堂哥,麻烦你帮我经营生意吧。”
段清鸿哪敢要这么多钱,“这不合适吧?”
他不能要这钱,要是族长知道这事,肯定会想尽办法把钱弄回去。到时候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段黎书见他确实不想要,陆时秋倒是给她出了法子,“商部那边有火车券,每年利息6%,你可以去买一些。”
段黎书松了一口气,“行。我待会儿就去看看。”
两人在这边吃完饭,段清鸿就带着段黎书往城里赶了。
等这两人一走,囡囡小脸靠在陆时秋的胳膊上撒娇,“爹,你最好了。”
陆时秋板着脸,“我不好,我心里没你。”
囡囡撇了撇嘴,嘴里咕哝,“还说你不是小肚鸡肠。你瞅瞅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生我一个小丫头的气。爹,你也好意思。”
陆时秋凉凉道,“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我是你老子,别说只是生你的气,我揍你都天经地义。”
囡囡嘿嘿直笑,“爹才不会生我气。”
陆时秋被她这无赖样给气乐了,捏了下她小脸,“你呀!下次再敢这样,爹还真让你试试被人打屁股的滋味。”
囡囡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个爹真够狠的。她都十四了,他居然还要揍她。
囡囡腆着脸,笑嘻嘻道,“爹,我一个人去泗洲县,路途遥远,我又长得这样可爱,我担心路上不安全,不如你把二姐和如雪姐姐都派给我吧?”
陆时秋气结。心想,你怎么只想到要这两人,怎么没想要爹呢。
其实他也不想想,囡囡哪敢生出这念头。
每次他都把自己成立育婴堂的目的拿出来显摆。
在囡囡看来,他爹和育婴堂已经绑在一块了。育婴堂搬不走,她爹怎么可能挪窝呢。
不过陆时秋暂时还真走不开,他挥了挥手,“你二姐暂时不行!你三姐十月就得成亲。你这个妹妹就罢了。你二姐得在场啊。”
提起这事,囡囡也挺难过,“您怎么把日子定成十月十啊。我都没办法送三姐出嫁了。”
陆时秋比她更气,一个脑崩子弹到她脑袋上,“你能怪谁。好好的京官不当,非要跑去苏州。那可是南方,气候跟咱们北方完全不一样。我看你去那边受不受得住。”
囡囡揉了揉脑门,坚决不认输,“什么南方北方,不都是月国嘛。别人能住,我一定也行。”
陆时秋哼了哼,他怎么就不信呢。
六月中旬,天气最热的时候,育婴堂的兄弟姐妹们送走了囡囡和嵇家父女。
没错,二丫没跟去,陆时秋派了嵇无用和嵇如雪护送囡囡到泗州,并且两人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囡囡欢天喜地走了,其他学生却是皱成了苦瓜脸。
嵇先生走了,他们岂不是没有武课了?
天天都上文课,还不把脑子念傻了。
倒是狄虎突然想到,“先生可以上啊,你们忘了吗?两年前咱们下乡那回,先生可是杀了好几头狼,身手比嵇先生都好。”
大伙连连附和,“对,对!”
等送完人,大家进了教室,不等陆时秋开口讲话,底下学生拍着巴掌,吵着闹着要他担任武课先生。
陆时秋抬手压了压。什么武课不武课的,以后再说。
“我宣布一件事。十月十是我三女儿出嫁的日子。我打算在十月十四举家搬到泗洲县。你们愿意跟我一块去的,到时候可以跟我一块走,不愿意的……你们先回去跟你们父母商量后再决定。”
众人都惊呆了。搬到三百多里外的泗州?这……
狄虎张了张嘴,“先生,怎么好好的,你要搬去泗洲啊。你这也太突然了。”
陆时秋背着手反问他,“有多突然?我提前三个多月告诉你,这能叫突然吗?”
狄虎被他噎得不轻。
其他人见先生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也不敢撞在他枪口上。
陆时秋在众人脸上扫一圈,见大伙眼里只有惊诧,没有愤怒,心里倒好受不少,“好了。我已经叫人通知你们的家人了,你们现在可以回屋收拾东西,回家跟自己家人商量。两日后,回来告诉我。”
突然放假本应该是件喜事,但是大伙丝毫体会不到放假的乐趣。
这叫什么事啊?
陆时秋却不管他们,胳膊夹书径直往外走。
他一走,学生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讨论这事。
张承天笑道,“先生这是舍不得陆令仪。她太小了,去苏州府当县令,先生这是担心她安全呢。”
陈为从来没见过这么粘人的爹,有些无语,“嵇先生不是跟去了吗?他还眼巴巴跟去。”
公孙竹用扇子拍了下他后背,“你说的轻巧,那又不是你闺女。先生疼女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公孙竹率先收拾好东西,爬上马车,冲着下面的兄弟们喊,“陆令仪甩甩袖子走了,咱们这伙人巴巴跟过去。她不定在心里怎么乐呵呢。”
众人想到她之前参加诗会冲那些人炫爹的臭屁样,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事来。
狄虎经过短暂惊讶后,很快想通了,“我觉得去泗州也挺好。我从小到大除了京城就去过老家。每次都被人管着,早想去外面看看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咦,还真是!
他们要是去泗州,就可以自己主事。没人管,没人看,多好!
这些学生脸上带了兴奋,一个个爬上马背,鞭子一甩,撒欢跑回了家。
第153章
学生们都回家了, 陆时秋也回了院子。
陆时秋把二哥一家叫过来吃饭, 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陆时夏跟陈氏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听囡囡说要到泗州当县令, 我就猜你们肯定要跟去。哎, 咱家宏四也大了,这次我俩就不跟去了。这边还有那么多孩子, 我们也走不开。”
宏四都及冠了, 这要是搁别人家里这么大年纪的男娃早就娶妻生子。可陈氏想等儿子考中举人,娶一房好亲, 将来也能给儿子助力。
去年夏天, 如陈氏所愿,宏四中了秀才。不过乡试依旧名落孙山。但陈氏并不气馁, 依旧让儿子好好读书。
二房这边没什么问题, 倒是三丫得知父母要走,心情尤为低落。
吃完饭, 二房三口回了自己屋,三丫却没像往常那样,回房间画画,而是帮木氏一块收拾碗筷。
木氏哪用她帮忙, 拂开她的手,“哎哟,你爹说了,你这手是用来画画的, 不是干这些粗活的,得好好养着。你呀,陪你爹去。”
三丫看向站在院子里的陆时秋,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脚尖碾着地上的泥土,“爹,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陆时秋摇头,“那我可说不好。你看你李叔叔在咱们县干得风声水起,可他愣是待了九年还没挪窝。你小妹太年轻了。又是个女娃子,虽然有嵇先生和如雪跟着,但是那两人打架行,出主意不成。我呀,得去帮帮她。”
三丫点头,她能理解,可她就是觉得难过。她爹去苏州府,说是离得挺近,但是想要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陆时秋看出三丫难过,拍拍她肩膀,“丫头,别伤心,往后想爹了,就给爹写封信。你呀,常出去走走,天天待在屋里,你不闷哪。你就是再喜欢画画,你也得多出去看看。增长自己的见识,观察行行色色的人,你才能画出更好的作品。闭门造车只会停滞不前。”
也只有她爹才会这样放不下她,三丫心里一暖,重重点头,“爹,我记下了。”
她想了想,回房取出一幅画,“爹,这是给您画的。您带去泗洲,平时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陆时秋展开画作。跟大头不一样,三丫非常喜欢画人物。
她去年给囡囡画的那幅《戏莲图》更是难得的佳作。
倒是这幅《育婴堂》是以建筑为主,里面的人物为辅,写实生动,颇为有趣。
陆时秋把画卷起来,“行,爹一定会多看看的。”
三丫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除了那些首饰衣服等死物,陆时秋还给她买了两个铺面,“京城这边的良田也不好买。买两个铺面,你租给别人,每年也能收到不少租子。日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三丫闻言唬了一跳,京城的铺面,她就算再不管事,也知道要花不少银子,她连连推辞,“爹,你们自己留着吧。”
陆时秋摆手,“没事。爹有的是银子。”
他又让木氏把后面那一户人家叫过来。
这一家三口都是好手好脚的人,男的可以赶马车,喂马。女的可以买菜做饭,小丫头可以留在房里端茶倒水。
自打进来后,陆时秋就让陆时夏教他们规矩。
“这是去年就给你买的一户人家。跟着你一块去杨家。万一,爹是说万一,万一杨家人欺负你,你叫他们来报信。爹给你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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